“邹师傅,甲字区五号桌套餐三,两份!”
“好嘞!”
白兰县,明记酒肆时隔多日重新开业,三层酒楼人满为患,店小二只觉自己跑得脚底都生了火一般。
明记人手不足,明府出动了大半个府的小厮婢女,连小蝶和小明晗都坐在后厨角落,帮明昭摘豆芽菜。
这一切,多亏了二娘子才能实现。
所谓甲字区、五号桌和套餐三,也是二娘子想出来的办法。
以甲乙丙区分三层楼的区域,桌子标记号,套餐则是明记的新招牌。
一道二娘子制作的主菜,两份配菜,一道冷食,一碗饮子,便是一份套餐的全部内容。
当然单点也是可以的。
主菜有二娘子做过的麻婆豆腐、排骨等等,也有邹师傅较为拿手的大菜。
套餐三的主菜,则是今日明记新菜品,名为水煮肉片。
明昭前世做这道菜时,通常用的火锅底料。昨日吃火锅时,她就想到这个菜,连夜炒制牛油底料,冻好备用。
赵五手脚麻利,很快就准备好明昭需要的食材。
明昭洗手取刀,先将猪里脊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
这一步非常关键,肉片不能太厚,但也不要太薄,每一片肉的厚薄最好匀称些,这样下锅烫熟时,才能掌握好时间。
片好的猪肉加入盐、酱油、胡椒粉末调味,再加入干淀粉和一只蛋清,顺着一个方向搅上劲,最后倒入少许油封住肉汁,肉片才算腌制好了。
除了豆芽,明昭还准备了一些千张皮。
千张切丝,同豆芽一并清洗过后放入沸水焯熟。
食材备齐,接下来就是炒底料了。
水煮肉片在现代其实是一道很家常的菜肴,做法不繁琐,简易版菜谱里只需要用一块火锅底料。
煸炒葱姜蒜,下入豆瓣酱炒出红油。切作小块的橙红色底料入锅,没一会儿便融成沸腾红汤。
香得来往小厮们不住吸气。
赵五闻了一上午,早已司空见惯,只见他迅速倒入沸水,待汤底再次沸腾,不慌不忙地捞出底料渣。
先将焯过水的豆芽和豆皮丝倒入,简单过一遍汤底便取出铺于盘底。
此时猪里脊已腌制入味,下锅汆烫熟后捞出,铺在豆芽上。
最后撒上葱姜蒜末、花椒粒、干椒段、白芝麻,浇以滚烫热油,“滋啦——”一声,便是成了。
盘中碧绿葱末与鲜红辣椒交织相撞,汤红油亮,肉片薄嫩,每一片肉的纹理间都蔓延开红油,白芝麻顺着热油散了满盘,点缀在各色之间。
单看卖相,已是一绝。
更遑论热油激出得辛麻辣香,争先恐后冲入在场每一个人的五感,心志不坚定如小蝶,嘴角隐约闪烁着晶莹水光。
赵五将两份水煮肉片放在盘中,一旁明府的厨娘便摆上两道时蔬,一小碟糖蒜,一碗酒酿圆子,交由门口小厮。
小厮拿起托盘中的纸条,上面写着“甲、五、三”,他便快速端着盘子往前厅走去。
明昭看着忙碌且有序的后厨,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莫大的成就感。
想当初,她还在空无一人的酒楼里,和李管家对峙。
现在明记大堂里坐满了人,有码头来捧场的工人们;有白兰县受过明老板恩惠的居民;还有许董两位老板宣传之后,慕名而来的各地商人们。
明昭直起身,从窗户望向人声鼎沸处,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三千两银子的欠款,还有大半个月的期限,她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交给李家。
她想等一个时期,等李家先出手,她再趁机提出买下李九李小小。
明昭有预感,李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明记这几天的生意越红火,他们也越坐立不安。
就看谁先坐不住了。
“二娘子,东西都备好了。”
一道娇柔女声响起,明昭方回过神。
说话的是明府两位厨娘之一,名叫辛娘,另一位年长两岁的,唤作仰妆。
两人都是明夫人在世时,取了名,选进府中的。
辛娘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轻声道:“天气冷,奴怕送到万工街冷了,失了风味,便在箱笼里多垫了几块棉絮。”
明昭笑道:“多亏你想的周到,今日忙得我昏了头,竟忘了这一点。”
她们说的是要送去万工街铺子的吃食。
明昭不想将码头铺子空置,但无奈实在没有人手,只能先在万工街卖一些简易的食物。
譬如米汉堡、饭团、肉夹馍等等。无需大量餐盘,只用油纸包裹,更方便工人们食用。
今日做的是卷饼。
柔软面饼裹着数样配菜,卷成长条状,一份三只,共三种口味。
卤了整日的千张结和牛肚,清新的杏鲍菇炒山芹,酸辣口的酸豇豆鸡杂。
昨日涮火锅时,她看蔡老头等人对内脏一类,其实并没有很排斥。
而白兰县人从前不食用内脏,可能只是因为没有人会做。
于是今天,她便尝试将牛肚和鸡杂,放入卷饼中。
内脏价格低廉,成本不高,价格也就有下降空间,更适合码头工人们购买。
原本她还想每人送一只卤蛋,奈何鸡蛋的价格不低,且一时难以购得如此大量的鸡蛋,只好放弃。
烫面饼皮柔软且有韧性,明昭抻开一张,微微使劲,饼皮略张而不破。
她看向辛娘,赞许地点了点头:“依我看,邹师傅该将你收做徒弟了。”
这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辛娘霎时面露怯懦,惶恐万分。
辛娘睁大了眼,说道:“这如何使得,邹师傅是大家,门内是不收女弟子的。”
明昭疑惑地看向邹师傅,只见他尴尬一笑,并没反驳。
辛娘道:“二娘子有所不知,奴和仰妆姐姐,一手厨艺皆源于父母。若非夫人心善,我二人是万万不可能成为厨娘的。如邹师傅一般,出身庖厨宗门,正经学艺,是绝不会收女子的。”
明昭问道:“那外头那些府邸酒肆,便都没有厨娘了?”
“自然是有的,大约也如奴一般,父母传授罢了。若遇上好心的师傅,偶指点一二,但不会收做正经弟子,也不可冠师门之名行事。”
像今日,她做面饼时,也得了邹师傅的指点,但对外是绝不可以自称其弟子。
一般被称作厨娘的,无非是在后厨做些帮工活计的女子们,能掌勺的厨娘,在整个大邺酒肆都寥寥无几。
如二娘子这般惊才绝艳,才可能成为掌一方后厨的正经厨娘。
明昭想了想,松快笑道:“既如此,我来做你和仰妆的师父。”
先前和许董两位老板签协议时,因她自己师出无门,是个彻底的野路子,便冠在了邹师傅名下。
“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弟子了,可愿意啊?有了师父,你们也能算是正经的厨娘了吧?”
辛娘和仰妆呆愣在原地,还是邹师傅轻轻推了辛娘一把,她才反应过来,立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吓得明昭立马把人拉起,眼看两人要掉眼泪,她一个头两个大。
“别哭!不许哭!快干活了,还有这么多事要做呢!”
明昭拿起卷饼想塞到辛娘手里,但看她手上一团灰,显然是刚才跪下的时候蹭到了,又赶着她和仰妆去洗手。
“入我门下第一条规矩,不许哭,知道了吗!”
明昭一脸严肃。
门外,胡义来催促:“二娘子,去码头的马车备好了,今日饭食什么时候好啊?”
店小二风风火火窜进来,连胡义都不放眼里:“二娘子,二娘子。甲字五号,又加两份套餐三,单点一份卤味拼盘。”
角落里,小蝶絮絮叨叨,听得小明晗眼睛发直:“三娘子,豆芽菜不是这么摘的!您瞧奴婢,是从这里掐尾巴,您那样掐,只剩豆子,没有芽菜了!”
辛娘和仰妆激动得难以自持,边哭边洗手,回身时想起明昭的话,憋着气,涨红了小脸,生怕掉下泪来。
明师傅仰天长叹。
人手不足,太不足了!
今天也是艰难创业的一天。
虽有些许慌乱,不过也算是顺利结束了第一日。
胡义啪啪打完算盘,绽出笑容来:“今日盈余二十一两五百文!”
话音落地,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明老板在世时,明记每日入账,十两都不足,今日竟翻了一番!
顿时只觉,流的汗都值了。
店小二躲在胡义身后,时不时抬起袖子抹脸,明昭侧过首,只当没看见。
想哭就哭嘛,还躲着她。
小明晗已经困得打蔫了,听到欢呼声,下意识抬起小脑袋,眼睛都没张开,仍举着小肉垫拍了拍手庆祝。
明昭很是心疼,府中人手大多在酒肆,她怕小明晗出意外,才让小蝶带着来了明记。
可餐饮业收工太晚,小明晗这个年纪尚还嗜睡,硬是撑到现在,也没能回府休息。
众人在明昭的示意下,蹑手蹑脚收拾完,各自散了。
是夜,连着积了好几日的雪,悄然消融。
一道人影一脚踩进泥水坑,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快速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双手并用翻过明记后厨的矮墙。
落地时,不慎带下两块墙头砖瓦,清脆裂声响起,惊得他双腿一抖,跌坐在地。
好在夜深人静,此处又是长街一带,不曾住人。
他定下心神,推了推后厨窗子。
“吱——”
窗户开了一道缝隙,他咧嘴一笑,再度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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