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仰止山上回来已是日暮,陆珂溟思忖着要上哪寻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困住老人的玄铁刚硬无比,寻常利器自是难以斩断,这样的利器向来难寻,便又去寻柬月。
柬月近日频频被这孩子打扰,颇为不耐,但倒也算是个靠谱的主,也许是此次事关陆珂溟的性命,多少让他上了点心。
陆珂溟虽使的是箫,然一招一式皆是剑法,噙着剑气。柬月也不知从何处替他寻了把冷剑,那剑在银白的月光下泛着极其微弱的光,长约两尺六,通体莹白清透,轻巧无比也凌厉无比。
剑柄处写着“桑烟”二字,这等神兵利刃,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陆珂溟持剑轻削草尖,一剑而过,草尖仍稳稳立在那儿,殊不知那草此时已被削断成两截,若非剑利,又怎能剑过无痕。
陆珂溟手指轻划过剑尖,“柬月,欠你个人情,下次你惹我我直接上手,不用壹暮吓唬你。”
柬月气笑出声,“我可谢谢您嘞。”他尚有任务在身,也不多说,见陆珂溟满意便离开了。
既已有次利器,陆珂溟也不再多等,直接便往仰止山去,入得洞内,却听见里头一阵打斗声,他忙屏息缓慢前行。
只见黑暗中,有两道黑衣身影在缠斗不休,两人武功皆极为高强,山洞内满是二人四散飞转的真气,激起无数石子飞落。
老人身上的锁链被他摩擦得发出刺耳尖利的声音,而他口中不住叫骂着,显然这二人中定有一个是他口中的龟孙。
陆珂溟将壹暮放出,壹暮将身上的莹光敛去,在幽暗环境下仿若隐形一般,它飞至高处转悠了几圈,又悠悠飞回来,朝陆珂溟比划了些什么。
陆珂溟眸子微眯,像是认出了某人,朝壹暮低声道:“你说我帮他不帮?”
壹暮上下飞了飞,又左右晃了晃。
陆珂溟嗤笑,“倒是心善,他定也是来夺《定坤经》的,我不帮他。”
陆珂溟将壹暮收回,正待继续坐观虎斗,好渔翁得利,却听见暗器破空之声。
那是一根极细的银针,直指老人的所在之地,老人因仍被铁链牵制,避之不得,电光火石间,陆珂溟飞出手中的桑烟,精准地打在银针之上。
随着银针与桑烟剑落地瞬间,正相斗的两人停住动作,朝陆珂溟所隐匿之处看去。
陆珂溟沉着脸走了出来——
这狡猾的家伙,怎么当初就没杀了他。
黑衣人无声收起指尖的针,含笑看着他,像是早知道他躲在那。另一人看清他的模样,讶异道:“南无?!”
陆珂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因毫无遮掩而显得过分坦荡的脸,“是我,你是?”
那人自然不语。
三人之间形成了诡异的尴尬。
老人狂怒打破僵局,指着他怒斥道:“他娘的!这就是那龟孙!”
陆珂溟:“”
所以龟孙是谁……
放针的那位见陆珂溟似乎不太摸清局势的模样,便道:“我这么说吧,他要杀,我要救,你呢?”
龟孙又急又怒,“休要胡说!我何时要杀他!”
那人漫不经心道:“哦?那你手中的药丸是什么?”
陆珂溟懒得听他俩掰扯,捡起桑烟直指着龟孙,“开打吧。”
谁知龟孙竟是一把扯下口罩:“师兄!是我!”
陆珂溟:“西云?你怎会在这?”
“我瞧这人鬼鬼祟祟,便一路追他而来,果然便见他竟擅闯清越派禁地,”西云急道:“师兄,你快同我一起将他擒住!”
黑衣人“噗嗤”笑出声,“西云道长,我还没问你为何将老前辈囚禁数年,你倒是咬上我来了?”
西云指着他,叱道:“休要胡说!这老人犯了清越派重罪,方才囚禁于此。”
老人被气笑:“你个狗娘养的龟孙,满口谎言!那《定坤经》本是老子祖师爷所著,老子乃祖师爷嫡传弟子,本便看得此经,按辈分你还得唤老子一声师叔,不曾想你竟伙同南无那蠢人将老子骗来此处,老子遭尔等暗算被囚禁此处,还说老子犯了重罪!当真是那狡诈师兄任千秋的狗弟子!”
原来此人竟是清越派上任掌门任千秋的师弟任无为,传闻此人武功极高,然行事颇无章法,虽得祖师爷喜爱,却难免无法在这规矩正统的教派中安然度日,祖师爷顺势将他逐出教派,然暗中却将《定坤经》交予了他,这也是祖师爷对这个任性不羁的小师弟最后的偏爱。
西云紧了紧手中的剑,“南无师兄,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你信他还是信我?”
“西云,你在地牢杀人的时候,我也在。”
西云错愕了片刻,脸几乎是瞬间冷了下来,是不再掩饰的杀意,“师兄还知道什么?”
“想来那日的刺客与你是脱不了干系,你如此野心想将三位道长置于死地却是为了什么?”陆珂溟看着他淡淡道:“那日你佯装受伤也是害怕他人疑心于你罢,不想却弄巧成拙反遭东清猜疑。”
西云沉默良久,突然阴恻恻笑道:“师兄所言不差,只是我并非要置你们于死地,清越派道长再不济,又怎能被区区几个刺客所杀?我不过是想让重伤你们而已,但那群废物竟连你们一毫都未伤到!”
陆珂溟心下意动,忽的眸光一闪,“任前辈几年时间丝毫不松口《定坤经》口诀,你想趁大家养伤之际,暗中潜入此处杀人灭口?”
西云面容有些不受控制的扭曲,“师兄,我倒是小瞧你了。”
话音未落,已朝陆珂溟攻去一剑,陆珂溟早已防备着西云如此,忙挽起剑花隔开西云的剑。
西云剑法招式狠绝,竟是要置陆珂溟于死地,陆珂溟凝神应敌,他知道经此一役,清越派便再待不得,也不再掩饰,剑势因而愈发凌厉,桑烟上寒芒暴涨,直刺肌骨。
西云察觉陆珂溟使的并非清越派剑法,却比之更为高深,惊道:“你不是南无!”
陆珂溟冷哼一声,右腕翻转向西云下盘攻去。
黑衣人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这二人打斗,桑烟在陆珂溟手中散发着极为特别的光芒,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桑烟是他所铸造的第一把剑,因为是第一把,也花了许多的心思,不论是外形亦或是用料及工序,都是他花了最多心血的一把,但最后的成品过于冰寒,用着并不趁手,便将它送了出去。
不想这把剑几经流转,竟是到了这坏小子手中,还意外地合适。
坏小子的剑法舞得很漂亮,透着一股子冰寒煞气,虽招招往人死穴刺,杀气四溢间却透着一股优雅,然他毕竟年轻尚轻,碰上西云这等身经百战的,倒也难几招取胜。
正想着,坏小子冲他吼道:“愣着干嘛?滚过来打啊!”
黑衣人低低笑了笑,懒洋洋地走过去,加入了战局。
一个陆珂溟已应付不暇,此刻又多了一人,西云知晓败局已定。
他忆及三年前,他终于探知到《定坤经》在任无为手中,便向南无编了个理由,诓骗他让任无为回清越派来,任无为向来对南无信任,果然不过多日便回了清越派,西云便趁任无为不备,下毒制住了他。
西云将任无为囚禁于禁地山洞中,逼他交出《定坤经》,然任无为硬气得很,无论如何不肯说,西云无法,便潜入邪派殷离谷欲讨一颗傀儡丹,傀儡丹可让人失了意志,沦为他人傀儡,用它来对付那人再合适不过。
傀儡丹乃殷离谷独属之物,万金难炼,是以三年来,西云一直借云游之名为殷离谷的主人做事,直至前几日,这傀儡丹才终于到手。
眼见《定坤经》已唾手可得,西云为保万无一失,便策划出刺客一事,盼着他们受伤后便无暇顾及自己的行踪,却不曾想事与愿违。
西云内心涌起阵阵怒意,难道两年来沦为殷离谷打手的屈辱便得到这般回报?
绝不可以!
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陆珂溟一直隐藏的冷厉气息尽数释放,直逼西云,强烈得让人无法忽略。黑衣人倒更像是闹着玩似的,偶尔朝西云防守薄弱处攻去,与其说是打斗,不如说是在看陆珂溟打。
不过一会,西云已节节败退,受了重伤。
就在此即将败阵之际,西云手心一转,朝二人处洒出黄色粉末,陆珂溟对这些毒向来无惧,直接迎着粉末便朝西云刺去。
哪知迎接他而来的并非是毒,而是循着粉末味道而来的成百上千的蝙蝠,这可就是犯了他的大大忌。他幼时曾被这玩意咬过,足足疼了三日,现在见到仍是心里发怵,下崖时,若非壹暮替他将蝙蝠驱散了去,他怕是得再磨蹭个数日才下去。
陆珂溟急退数步,撞上了正巧要给西云最后致命一击的黑衣人,那黑衣人自然未料到这一出,他这一掌力道极大,裹挟云卷风霜之势,若是对方没迎击抵挡之力,非能把人甩石壁上摔得粉碎不可。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半途收回,必定要受内伤……
下一刻,强迫收掌的黑衣人半跪倒在地,闷声吐了口血。
陆珂溟:“……”
黑衣人:“……”
“顾先生,你……还好么?”陆珂溟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顾衍将黑面巾扯下,露出有些苍白的面容,“你说呢。”
陆珂溟瘪了瘪嘴,竟是生了些愧疚之色,“谁让你非要逼我出来,你又不是打不过他。”
顾衍被气笑:“谁知道某人长这么大了还怕蝙蝠?”话音未落,突然身子一僵,神色瞬间森冷。
陆珂溟收起点穴的手,笑着眯起眼,深蓝的眸子弯成两道月牙,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哪见半分悔意,“我来清越派是为取得《定坤经》,你若同我抢我怎抢得过,好在——”
“你给自己来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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