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双眸微眯,目光深得像无底洞,像一只蛰伏捕猎的凶兽,显得极其危险,“你是故意的?”

    陆珂溟毫无惧色,不置可否道:“我是真的讨厌那玩意,”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再说,顾先生,你不也是利用了我么?”

    其实在看到顾衍的那一刻,陆珂溟便了然,顾衍想必早已怀疑他此行目的是为寻《定坤经》,是以顾衍的屡次相助,不过是想借自己之手寻得《定坤经》罢了。

    而顾衍那一掌他早便瞥到,已暗中将内力运至背后,若顾衍没收掌,他也能保证自己可安然无恙。但顾衍却不知晓,是以他也有些好奇,好奇顾衍究竟是会伤自己,还是会失手杀了他。

    他瞥了眼顾衍嘴角的血,这结果倒叫人有些意外了。

    任无为看着朝他走来的陆珂溟,冷笑道:“小公子,你可真狡猾,竟以放走西云为代价坑了这位兄弟。”

    陆珂溟走到任无为身前,桑烟在他手中散着冷冷莹光,“你无法全然信我,我亦无法赌你一定会信守承诺,此为僵局,敢问如何破?”

    任无为哂道:“你如此手段,又何须老子教?”

    陆珂溟无辜地眨了眨眼,从怀中拿出一枚药递了过去,任无为竟是毫不犹豫地吞了,“如此小公子可满意了?”

    陆珂溟不置可否,轻轻一拍便将任无为周身滞涩的真气解了封,而后边斩断链条便道:“我会先杀了西云,待任前辈将藏匿《定坤经》告知,我必将解药奉上。”

    任无为被困数年,终得自由,然他四肢皆废,已然无法正常行走。任无为冲顾衍扬了扬下巴,“他呢?”

    顾衍虽是受制于人,倒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神色有些冷。

    陆珂溟看过去,他是有动过将顾衍便这么留在此处的念头的,他知道得太多,对陆珂溟而言始终是个威胁,这么想着,陆珂溟却是解开了他的穴。

    只因眼前尚有更棘手的敌人需要顾衍的助力,他可没天真地认为仅凭借他和任无为两人能安然无恙地杀出清越派,而且以顾衍的伤势,若能伤到他,那他还是早些卷铺回言川回炉重造的好。

    走至洞外,陆珂溟不意外地发现绳子没了,四周崖壁陡峭险峻,万物难以生长,无物结绳,因此要回到山顶,除了借助桑烟剑沿壁攀上,怕是别无他法。

    上了崖顶,竟是空无一人,陆珂溟也不多想,忙寻法结绳,幸得崖顶上古木甚多,用树皮搓成百丈的绳后,垂掉而下,不久两人就到得崖顶。

    一到崖顶,顾衍便站在远处,眉心紧紧蹙着,任无为身上的污秽恶臭难当,他已忍了许久。

    陆珂溟早已在山顶备好轮椅,任无为竟无需相扶,他双膝运力,整个人已腾空而起,不曾想他被困多年,内力却半分不减,甚至还可在周身流转自如。

    坐上后,任无为问道:“小公子上来后可曾见着西云?”

    陆珂溟微微摇了摇头。

    顾衍道:“西云离开已有半个时辰,仰止山怕是已被清越派众徒包围,幸得仰止山地势险峻,不然便不是包围这般简单了。”

    因伤势,顾衍面色灰白,说完话便将面巾重新覆盖在脸上,天席铸剑师这个身份还丢不得。

    任无为道:“意思是龟孙自己杀我们不成,逃回清越派搬救兵?”

    陆珂溟似叹非叹道:“我假扮南无数月,清越派怎会放过,更何况,任前辈还是唯一知晓《定坤经》藏处之人,西云岂有不搬之理?”

    任无为闻言却双目凶狠噌亮,“妙极妙极,倒可以趁此机会活络活络筋骨。”

    顾衍不为所动,“清越派无极阵十八人为一阵,威力堪比少林十八铜人,且清越派众徒数百人,足以包围整个仰止山,硬闯无疑是以卵击石。”

    任无为戾气极重,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陆珂溟看着日落西山淡淡道:“天色不早,若想出这座山,便要早些探清对方虚实才是。”

    在山脚探了一周,陆珂溟发现此次清越派派了半数弟子前来,连北斗和西云也驻守一旁,要不知不觉逃脱怕是不易,此次,是非动手不可了。

    三人到得东边,此处防守之人皆是些普通弟子,武功较之其他方位的弟子最是不济,他们有些不过刚入门数月,应敌经验不足,陆续便开始犯困,没过一会儿,脑袋已微微垂下,结伴去会了周公。

    丑时,是人意识最淡薄之时,陆珂溟看准时机,将掌心石子尽数打出,看守的弟子应声而倒,他正待有所行动,却倏然顿住。

    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人,竟是作弟子打扮的东清!

    东清死死盯着那石子飞出的位置,缓步走去。

    顾衍见状,掠起轻功朝东清袭去,东清不想身后尚有一人,忙匆匆提气,回身与顾衍对了一掌,东清那掌只用了五成力,因此被顾衍击得疾退三步。

    东清未料到竟有如此高手在这,不由惊道:“何人!”

    话音未落,陆珂溟已朝东清面门刺去一剑。

    东清看清陆珂溟的脸,怒极反笑道:“顶着师弟的脸在清越派潜伏数月,可还将清越派放在眼里!”

    陆珂溟哂道:“我潜伏数月你们都未有察觉,为何要将你们放在眼里?”

    东清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向来好面,岂容陆珂溟在众多弟子前这般诋毁清越派,只听他冷声道:“猖狂小儿,今日,老夫定要亲手擒住你!”

    东清举剑抢先出招,清越剑法在他手中变得狠辣锐利,实是剑剑凶险,陆珂溟亦不遑多让,桑烟的寒光似冰如月,急刺向东清的左肋。

    顾衍无声加入,他终于不似在山洞时那般漫不经心,漆黑的眸子尽是冷厉之气,墨色发带因真气流转而微微飞扬,整个人显得十分狷狂自负。

    陆珂溟于剑光中瞥了他一眼,只觉这才是真正的顾衍。

    陆珂溟问道:“你一人可能应付?”

    顾衍周身真气如大江奔流,他随手又化去一招,沉默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好。”陆珂溟转身掠进已将老人困住的阵中,十八弟子将二人层层包围,挽起无数剑花,只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陆珂溟身形灵巧,在万剑之中依旧轻盈有余,众人一时也伤他不得,虽是如此,却是不敢硬接那合十八人之力的一剑。

    任无为身坐轮椅,在剑光之中冷静得异常,然他此刻蓬头垢面,衣着破烂不堪,其他弟子只当他是不入流的老乞丐,不想东清一眼望去却是吃了一惊,而后斥道:“任无为!你还敢回来?!”

    弟子们听后不免暗自心惊,此人竟是五十年前被祖师爷逐出师门的逆徒任无为!

    任无为嗤笑道:“怎么?狗崽子成了掌门还不许你师叔我回派?”

    东清道:“一派胡言!你将《定坤经》盗走,还叛出师门,而今回来送死吗!”

    任无为一袖子扫过地面,卷起地上数十颗石子,又运力将石子朝弟子们而去,不少弟子因此险些乱了阵脚,看向任无为的眼神无一再敢带着轻蔑。

    任无为怒极反笑道:“无极阵,捡着老子不要的破烂重练罢了,用着老子的阵法,却道老子是盗贼是叛徒,东清掌门,你可真有脸。”

    原来无极阵最初竟是任无为所创,也难怪他此前如此嗤之以鼻,但此阵法毕竟还是有别于原始阵法,加之任无为被困多年,四肢俱损,是以一时间也是破之不得。

    陆珂溟在旁提起脚尖欲踢向其中一人,却只来得及触及那人的衣角,几番下来均是如此,不由眉宇微蹙。

    任无为观察片刻,“小公子,我守住后方,你可否接住阵眼那一剑?”

    任无为知这无极阵攻守兼备,十八人功力亦是相当,难以选其薄弱之处下手,就算伤得一人,余下的十七人也可自成阵法,不会受其影响,因此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接下西面那看似凶险的一剑。

    “好。”

    将内力运至右手,趁着此时刺来的那一剑尚未使老,陆珂溟持桑烟剑与其相击。

    那一击威力甚大,陆珂溟疾退数步才消去冲力余波,忍不住胸前一阵翻腾,一口鲜血喷出,那无极阵却也因此而乱。

    任无为趁此飞出数十颗石子,每颗皆裹挟滔天卷浪之势,弟子们手握的长剑被震下,无极阵就此而破。

    陆珂溟眉目微敛——

    无极阵,看似毫无破绽,实则就将最大的破绽隐藏在合十八人之力的那一剑中,那剑虽不易接下,却远没有所见所想的那般凌厉狠绝,创阵之人不过是抓住惯有思维模式的漏洞罢了,只因一般人若非存了生死相拼的念头,又怎敢轻易接下那一剑。

    在二人与余下弟子缠斗之时,顾衍已与东清对了百来招,二人皆是内力浑厚精纯之人,每一掌皆如泰山压顶,实打实的一点无法取巧。

    又拆了数招,东清眉头紧蹙,神情愈发凝重,他的袖袍被顾衍掌力带起的气劲冲得高高鼓起,顾衍武功之高,已远超他的预料。

    周身的石头皆数崩裂,树木也倒塌了树根,顾衍又甩袖使出一招,却是真气不继,右肩有一明显破绽。

    东清又怎会放过此良机,忙提剑刺去,就在要刺伤顾衍右肩的那一刹,展露的破绽尽消,而此时,东清已是进退不得,顾衍左手切入东清的招式中,一把抓住剑身,东清的剑好似刺进山壁,半步不能再动。

    机不可失,顾衍向东清袭去一掌,东清只觉胸前肋骨尽断,呕出一口黑血,忙盘坐运功调息真气。

    余下弟子不过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就在此势在必得之际,只听远处有人道:“这才不到半时辰,尔等可真教人佩服啊!”

    陆珂溟神色微变,只见以西云为首的众弟子从黑暗中缓步而出,想必他们早已在方才缠斗时将他们暗中包围。

    见西云出现,老人厌恶地吐了口唾沫,“龟孙,竟还敢来爷爷手上送死?”

    顾衍瞥了西云一眼,意味深长道:“若非龟孙子,怎会在此刻现身呢?”

    陆珂溟了然,接口道:“先前我们已消耗不少真气,往下怕是要被坐观虎斗之人得利了。”

    东清闻言一震,睁开眼直逼西云,西云忙开口解释:“师兄,你莫要听他们挑拨,我只是为着大局考虑。”

    东清冷笑一声:“我负伤,你好趁此作乱的大局?”

    西云长叹一声,“师兄,此刻最重要的是抓住他们,而非质疑于我。”

    东清冷哼一声,他早觉西云狼子野心,此前私闯密室,他便怀疑是西云,而后欲盖弥彰的刺客一事,更是让他助长他对此人的疑心,然此时他重伤之下,无疑落了下乘,只好不再开口。

    西云见此,转身朝弟子摆手说道:“摆阵。”

    就在众弟子排布阵法之时,阵阵无故而起的迷雾阻碍了众人视线,让本便昏暗的深林愈发诡谲难测。

    陆珂溟三人还未知发生何事,就见一人急急跑向他们,拉起陆珂溟的袖子就跑,嘴里还急道:“师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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