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各路英雄就这么看着一位二十来岁的俊美青年牵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往天坛最上圈走去,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一时间,纷纷议论不断,这画面怎么看都透着些诡异。
然一些门派的年轻女子关注点显然只在一人身上,她们明里暗里打量着顾衍,不由娇红了脸,也不知这公子是何门何派,竟生得这般俊俏。
一些经商识货的富贵人却是盯着他那一身行头暗自咂舌,惊叹不已,且不论这一身锦罗绸缎多难得,单就他穿着的这双一层不染的月光白靴,就能值百两。
陆珂溟跟在其后,对旁人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他在思考顾衍这一手到底是何武功,手腕竟一直抽不出来,着实是让人气恼。
顾衍行至天坛上阶位,坐席设在此处的皆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亦或是些德高望重的前辈,而一些鲜少人知的小门派掌门就只有坐于侧阶,甚至站着。
陆珂溟瞧见东清早已在上阶位,身旁围着许多前来拜见的小辈,毕竟清越派乃江湖第一道教,能亲眼见其掌门甚至向他讨问几句,不论是否能让武艺精进些许,终归是能受用一二。
但见东清本人面色有些憔悴,小辈们念及南无与西云接连身死,虽清越派对其死因讳莫如深,但他们多少也是听到些风声,与东清交谈的话语间也多了些惋惜之意。
陆珂溟正待敛下目光,却又倏然与一人对上,那人约莫十七八岁,一袭红裙,生得极美艳,但又绝不媚俗,甚至带着些小姑娘的纯欲与娇俏。
她目光停留在陆珂溟身上半晌,又不动声色地转开,陆珂溟只觉头皮发麻。
这小姑娘不是唐羽姬又是谁。
陆珂溟落坐在明显被人提前擦拭过数遍的桌子,一旁的灰衣青年替二人倒了茶,陆珂溟多瞧了他几眼,觉着有些眼熟,回忆半晌,这才忆及此人是清越派捧晨露的蓝觅。
顾衍抬眸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天坛顶,“几时了?”
蓝觅恭敬道:“已近巳时。”
话音未落,便见殿前走出一人,不过几瞬就到得众人眼前。
只见那人一袭浅金色衣袍,面容端正大气,他朝众人弯了弯身,笑容淡若清风,暖如朝阳,显得极其真诚,陆珂溟仔细打量此人半晌,竟看不出他这笑容的半分伪装之色,这是一个让人瞧着便如沐春风之人。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纷纷作揖道:“柳盟主。”
柳慕青颔首还礼,道:“各位不必拘礼,都坐下罢,”待众人安坐,柳慕青又同各路江湖人士道着些场面话。
陆珂溟边默不作声地听着,边很自然地吃起桌上的吃食,不得不说,这有钱人对这一道也是极为讲究,桌上摆放的数十种特色小点,极为精致小巧,皆是易下口的,在这夏日能饱腹又清爽不腻,陆珂溟不由多吃了些。
顾衍容他吃了半盘子,轻声问道:“适才无意探到你脉相,似是受了内伤,怎么回事?”
陆珂溟神色未变,“江湖打杀受点伤不是寻常得紧,”他边观察着柳慕青边随意道:“顾先生向来鲜少露面,而今这大张旗鼓地来这,是为哪般?”
顾衍支着肘子,一语双关:“这般惊为天人的脸,总藏着掖着岂不暴殄天物?”
陆珂溟忍不住为他这形容送上一声嗤笑,他目光转向天坛下,这确实是个极佳的观察点,众人的举动一览无余,他目光又转了转,已经寻不到柬月的踪影,从言川出来的人,只要他想完完全全隐匿于众人间,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天坛顶上,柳慕青终于说到正题,“两个月前,沉寂十余年的柒墟教一夜之间袭击了四个门派掌门,不日前,更是将御道派彻底灭了门,柒墟教的猖狂残忍,江湖中人谁不深恶痛绝,是以柳某今日邀各门派人前来便是为商讨如何铲除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邪|教。”
柳慕青说得义愤填膺,江湖中人纷纷应和,谁也不知柒墟教会将下一个死亡转盘转向谁,此等教派自然早除去,方可心安。
只听丐帮中一人问道:“不知柳盟主打算如何对付这些人?”
柳慕青道:“而今柒墟教势力日益扩大,行事极为猖狂,所藏之处毫无行迹可寻,江湖局势混乱,柳某一人分身乏术,已将天地盟的星月烙交由清越派东清,少林空隐,丐帮胡二,天席顾衍四位暂管,诸位可有异议?”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自数百年前天地盟建立以来,在江湖中的地位就颇高,那是用铁血手段登上的顶峰,盟主的地位高居江湖之首,在权力最为鼎盛之时,若盟主要无缘故将一个门派剿灭,其他门派也须得照做。
然随着近百年各大门派武学的不断精进,天地盟的地位已不复往昔,然初代盟主所设的星月烙,却依旧是个被神化的存在,那是血腥与力量的象征,向来只有天地盟中人方可持有。
见烙如见盟主,将江湖中仅有四枚的星月烙分于他派中人,无异于在分权。
但如若提出反对意见,等同于同江湖中这极有地位的五人作对,是以这诺大天坛竟无人敢出言反对,柳慕青见此,正待往下说,却听天坛下便有人慢悠悠道:“我不同意。”
顾衍抬起酒杯,浅酌一口,意味不明道:“好戏来了。”
之间人群中有一侏儒佝偻着背,一双裤腿晃晃荡荡地拖在地上,正拄着拐杖一步步拾阶而上,这使得他本便瘦弱的身子看起来像一团干瘪的肉挤在一块,让人只瞧上一眼便觉着浑身不对劲。
侏儒冷笑道:“你们人人不服,却又无人宣之于口,当真懦弱至极,虚伪至极!”
这等讥讽何人受得?众人纷纷指责:“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这话?”
他立在天坛中央,轻轻用拐杖敲了敲地,众人只觉一阵厉风扫过,不由停下了咒骂。
就见他面无表情道:“各位江湖朋友,在下原全真派二弟子迟魏,后掌门因嫌在下侏儒逐在下出教,在下自创半真教,已纳弟子一十六位,传授侏儒杖法……”
他兀自报着家门,人群中传来一声闷笑,而后便是无数声抑制不住地大笑,全真派掌门亦在台下,本是有些羞愧之意,见迟魏这般丢丑,便暗自宽心,跟着笑了起来。
迟魏说完,浑浊的眸子扫视着众人,又是一拐杖落地,“我看谁敢再笑!”这次他不再是开始的力道,而是重重向地面砸去,众人只觉一阵飓风吹过,一些下盘不稳之人竟是朝后仰倒,好不狼狈。
迟魏狞笑,又看回柳慕青,“见烙如见盟主,此等分烙之事,柳盟主说做便做了,可有将我等放在眼里?”
顾衍抱着肘子,颔首道:“恩,这话问的合情合理。”
柳慕青面对质问,依旧保持着谦和姿态:“未同各位商定便做决定是柳某考虑不周,然事急从权,柒墟教的刀已悬挂于我等之上,怕是等不得。”
迟魏面露讥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是自身能力不堪大任,且日后若天地盟败于柒墟教之手,也好找人一同背锅罢了。”
面对这等贬低之言,座位位于顾衍身侧一衣着破烂之人发话了:“迟兄弟,在下丐帮胡二,以在下之见,星月烙不过一信物,并非将我等区分为上下之位,我等目标不过是剿灭柒墟教,只想着自己的地位利益,或是恶意揣测看低他人,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迟魏转向他,冷声道:“胡帮主可当真是正气凛然,不过也是嫌我是个矮子,空隐为少林掌门方丈,当得,东清为清越派大派之首,也当得,你一个捡垃圾的头子,还有你,”他将目光移向顾衍,“一个打铁的绣花枕头,让我等以你们为尊,便算只短短数月,又有几人能真正服气?”
话虽难听至极,但却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江湖人的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气,谁愿随随便便以他人为尊。
陆珂溟觉得好笑,侧首瞧了绣花枕头一眼。
顾衍察觉,“这戏你好像看得很入迷。”
“高高在上的顾先生难得遭人骂上几句,千载难逢。”陆珂溟又看了他几眼,若未见识过此人真面目,单瞧他细皮嫩肉的,比作绣花枕头,倒也恰当。
一旁的胡二被辱作捡垃圾的,也不见怒,他哈哈笑道:“那听迟兄弟意思,将这星月烙胡某要不得,顾先生要不得,谁当得,迟兄弟么?”
迟魏道:“迟某自知武学低微,自然受不得这星月烙,但是这柳盟主,自接任盟主之位,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让沉寂几十年的柒墟教卷土而出,在江湖掀起血腥波澜,各种缘由还需要迟某明说?”众人低声议论着,时不时便有人朝天坛上看,目光不甚友善,显然柳慕青不配位的言论早已传出。
“诸位安静,”在如此议论下,柳慕青维持着盟主该有的风度,“敢问迟兄弟,需要在下如何自证?”
迟魏道:“武林盟主,自然需以武力高者为尊,柳盟主上任乃前任盟主亲自授位,未遵循往日的规矩,自然免不了受人诟病,不若今日趁着五湖四海英雄齐聚,将武林大会提前办了,胜者为新任盟主。”
话音刚落,台下是彻底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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