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抽出软剑,在昏暗的梅林间光华涌动,波澜迭起,灰衣人手中并无兵器,却在这剑剑穿心的软剑中宛若游鱼,将剑雨化去大半。
陆珂溟问:“可要出手?”
顾衍沉吟道:“那人是敌是友尚未知晓,先看着。”
陆珂溟观察片刻,双眸微眯,“他的武功路数,似于雾林间偷袭你的男子极为相似。”
“他便是那日雾林中的人,”顾衍笃定,“我曾猜测他是柒墟教赤燎之一,但眼前这一番景象,倒叫人迷惑。”
见二人僵持不下,陆珂溟轻触了下顾衍的手,顾衍读懂他眼里的意思,两人一个掠身进到了屋内,与其看他二人相耗,倒不如趁此潜入屋子,寻找些线索。
屋内,熏香缭绕,诺大的软床躺着一香肩半露的秀丽女子。她的模样清清秀秀,中断的□□并未让她显得不满,此时正惬意地眯着双眸,悠哉悠哉地吃着葡萄,连屋中悄然多了两人都毫无察觉。
顾衍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便一把扯下帘帐把女子遮盖其下。
“唉哟!”
女子挣扎着从厚重的帘帐中探出脑袋,一时没弄明白发生了何事,愣愣地看着立在身前的两个人,然后,她颤巍巍地跪下,“两、两位好汉,饶小女子的一命吧,小女子只是被那人抓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衍垂首看着那女子,“我问什么了?”
女子闻言猛地一抖,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慌得额头冷汗涔涔,“这”
顾衍问:“你知道什么?比如,他平日有何异状?”
见女子目光总是往外瞟,似想向秽易呼救,顾衍用帘帐一裹,女子彻底成了个花卷。
紧绷的帘帐让女子呼吸困难,她忙道:“大爷,大爷!小女子是几日前被那男人抓回来的,本以为是做奴役,不曾想他却每日同小女子行房事,他可生猛了,不会累似的”
顾衍不耐烦“啧”了声,打断道:“说重点。”
“是、是……”女子回忆着,唯唯诺诺道:“小女子曾看到他绕到另一屋,一待便是半日,我好奇问过,还被他打掉了一颗牙,就再没敢提及此事。”
顾衍见她再憋不出个什么来,便退开些,“带路。”
这屋子的后院亦是种满了梅树,但相比于前院的危机四伏,后院的显得过于安静了些。
女子燃起一侧的火烛,梅林竟是瞬间被点亮,后院梅花鲜红如血,宛若地狱彼岸花开,透着阴森死气,想来培育这些梅树的养料,也非正常之物。
女子道:“那一夜就是在这,他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顾衍走到一棵梅树下,抬首注视片刻,折下了一根梅枝,而后梅枝点地,分点在土地的黯淡无光之处,数次过后,脚下的土地果然有了松动。
女子眸间闪过丝讶色,便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竟是灰衣人挟持着青年进入了后院,他指尖扣着一根银针,直抵在青年的咽喉处。
灰衣人对着顾陆二人并不十分惊讶,想来通过屋内的痕迹知晓了有人潜入。
他看着两人,言简意赅道:“至少此刻,我们是友非敌。”虽那日给顾衍下了鸠羽,但此刻,他显然没认出顾衍来,只因顾衍面上蒙着面纱,也并未在他眼前使用坤灵掌。
顾衍审视着灰衣人,并未接话。
青年狠狠地瞪了一眼瑟缩在角落的女子,开口道:“这院中遍布机关,你们若现在离开,还可保得一命,否则今夜便是有去无回。”
顾衍哂笑一声,直直往梅林中心而去,他并未对灰衣人下手,此处毕竟是柒墟教的地盘,他不愿在此刻节外生枝。
陆珂溟点了男人的穴,便紧随其后,灰衣人也不犹豫,直接压着青年跟上。
行至阵眼,顾衍闭眼凝神静听,此地无风,却有风响。
“铮——”
阵眼中心猛然生出一阵琴音,晦涩粗糙,几人只觉胸腔巨震,双目发昏。
空旷的地面竟毫无征兆多了把古琴,无人拨弦,却一直响动,琴音诡异瘆人。
几乎是瞬间,玉箫滑落指间,陆珂溟依着风声将靡靡箫音吹得一派肃杀,犹如幽冥地府,彼岸亡花。
陆珂溟并非极通音律之人,敛青师也未曾要求于此,技多而不精,他一向深谙此理。
这九音诀本也是教予柬月这风流公子,哪知柬月对音律一窍不通,那日陆珂溟嫌柬月太蠢笨,便夺了玉箫随意试了试,正巧被敛青师听见,九音诀也正式交由陆珂溟传承。
但这毕竟是门毒辣功夫,伤人伤己,此刻一下同如此强横的琴音相撞,陆珂溟自然是半分不好受。
黑雾层层,周身的风吹在人身上带着刺痛,无形的压迫感一波强过一波地朝人袭来。
顾衍运力抵挡,微眯起眼,走至陆珂溟身侧,瞧见他愈发苍白的面色,便察觉到了什么,正抬手欲夺过玉箫,倏而,玉箫传来一声极为尖锐的声音,继而一片死寂。
陆珂溟蓝眸透着股森冷,他将已然出现裂痕的玉箫放下,“破了。”
地上俨然出现一个黑洞,不知通向何处。
陆珂溟平复片刻,偏首却对上了灰衣人的目光,灰衣人眸光很沉,隐隐有什么情绪,只待轻轻一戳,便可喷薄而出,见陆珂溟望来,他忙收回了视线。
顾衍很自然地探手到陆珂溟脉搏,陆珂溟几乎是瞬间退了一步,顾衍有些楞然看着抓空的手,蹙眉看向陆珂溟。
陆珂溟亦有些纳罕,这是下意识的举动,他不清楚这是何故,亦没察觉那一丝稍纵即逝的害怕,害怕顾衍若探到他的内伤,又生气了该怎么办。
陆珂溟轻咳了声,往那黑洞走去,“走罢。”
几人跳进洞中,灰衣人也将青年拖了下去。
一股浓重胡药味铺面而来,顾衍点燃火折子,洞内亮堂起来。这洞穴并不小,但那随处可见堆叠得比人还高的药草,地上散乱地药末,倒让这洞穴愈发逼仄。
这些药材不似寻常之物,奇形怪状,味道各异。甚至有几味连顾衍也无法叫上名来,他缓步至桌案,桌案上放着捣药的陶罐,里面尚有研磨过后残存的药渣,顾衍探手抹了些许放闻了闻,神情闪过一丝异色。
“怎么?”陆珂溟问。
“有些奇怪。”顾衍说着,走到那一排排木屉前查看药材。
灰衣人将青年点了穴丢在一旁,也开始在洞穴中翻找起来,他对这满穴的药似乎不感兴趣,更多是在摩挲着墙面有没有暗格。
倏然,他动作一顿,“糟了。”
陆珂溟易察觉到什么,“机关被人从外锁死了。”
三人的目光霎时如精光般射在青年身上,原本慌张的脸缓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不是秽易。”
顾衍眸光冷凝,“真正的秽易,是适才屋中的女子。”
洞外传来笑声,就听洞口处有人道:“猜得不错,只可惜啊,尔等如今不过瓮中之物。”
顾衍道:“你待要如何?”
秽易似是往梅树干上靠了靠,方才好整以暇道:“适才那位破我琴阵的公子,我很感兴趣,让他与我比上一比,比赢了,我就放人。”
陆珂溟同顾衍相视一眼,“比什么?”
“嗯”秽易随意想了想,“便猜猜我这林中梅树今夜落的叶,是阴数还是阳数?”
陆珂溟冷声道:“此为赌,与比何干?”
秽易颇为纳罕地“唷”了声,想是没加过受制于人还敢冷言相向之人,“那你说比什么?”
陆珂溟道:“既然你对我破你琴阵颇为介怀,便选一曲,你顺着弹,我逆着吹,瞧瞧在我玉箫吹出第几个音时,琴箫两音相撞,你的琴弦会断。”
洞外沉默片刻,突然传来一声喟叹,“妙啊此等比法,我竟从未想过,那就依你之言。”
秽易席地而坐,用手拨了拨琴弦,显得有些兴奋,“《故人落梦》,可会?”
“自然,”陆珂溟手指摩挲着玉箫的残裂处,“我笃定在第十五个音,你的第三根弦会断。”
秽易认真思忖片刻,“那我便选第十三个音,”顿了顿,问道:“若你输了,该如何?”
“随你处置。”
洞中的青年看着陆珂溟嗤笑道:“不自量力。”
灰衣人点了青年哑穴,斗笠下的人显得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你可有把握?”
陆珂溟凉凉地瞥过一眼,没答话。
琴音起,这与适才破阵的凌厉刺骨的逼仄窒息不同,那是一种如缠如痴的相杀相扰,如万壑风生,不和谐中自有一股暗流涌动。
两人所用之力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若非如此,余下之力便会反噬,也无法起到公平之效。
玉箫上的裂痕渐宽,音也不受控制地飞。
秽易越弹越心惊,虽二人顺逆相奏,求的便是一份冲撞矛盾,但若一方的器乐出现了残痕,自然会影响最终的结果,而这一变,早已在陆珂溟的算计之内。
十三音已过,因玉箫音不准而致使其威力减弱,硬生生拖到了第十五音。
“嘣。”第三弦应声而断,琴音箫音戛然而止。
手中的玉箫已然碎裂,陆珂溟道:“你输了。”
秽易怔愣片刻,随即笑起来,“是,我输了,”她起身来到洞门,“愿赌服输,你出来罢。”
陆珂溟倒也不犹豫,直接便往外走去,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陆珂溟刚出得洞口之际,洞门瞬间被死死合紧,饶是顾衍亦没来得及将那重石卡着。
梅树无声而动,洞口被危机四伏的梅林掩盖,致使陆珂溟无法再次开启机关,他瞪向秽易,秽易耸了耸肩,揉着疲累的手腕,甚是无辜道:“我只说放人,又没说放几人。”
“找死。”陆珂溟出手如电,直接拿残萧往人喉头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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