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易早料到陆珂溟会有此招,她脚步一点,人如游鱼一般往梅林深处滑去。
陆珂溟紧追其后,哪知这秽易轻功快若鬼魅,陆珂溟竟是连她一片衣袂都碰不到。
陆珂溟眉头微蹙,想起那日诛心湖下的绿衣少女,不想此人竟当真是柒墟教四大护法之一。
秽易边躲边漫不经心道:“喂,公子,梅林风雅,做什么打打杀杀?”
陆珂溟不回话,掌心运力,玉箫裹挟着寒风朝秽易而去,秽易轻功虽高深莫测,武功比之却是稍逊,裂帛声响,玉箫的尖利处已划伤了秽易的衣袖。
秽易“呀”了声,一足落于梅尖,被陆珂溟煞气激得打了个寒噤,腹诽道:“这冷冰冰的小公子,你这般紧追不舍,也不怕小女子误会。”
她隐身于梅林中,梅树丛丛将他的身影掩盖其间,只落下血红花海。
壹暮在片片梅间穿梭,陆珂溟冰寒的双眸环顾梅林,他静伫不动,似乎已化身梅树,一个杀手,若是要隐藏踪迹,旁人又怎能轻易察觉。
秽易本想在机关掩护下同陆珂溟说上几句,却发觉周围过于寂静了,仿佛这林子没有了活物,她眉头一跳,有些不详之感,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太过浓重,仿佛一下从秋入了冬。
秽易正欲催动机关探查一二,一只冰冷的手已攀上了她的后颈,她一惊,连忙闪避,却已然不及,秽易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叹了口气,“别杀我,我是好人。”
“把他们放了。”
秽易一笑,“急什么?急着回去扮家家么?”见陆珂溟神色阴冷,秽易好意指了指掩埋于花间的玉箫残骸,“你定认出了我,而我恰好也没忘记你。”
秽易上下打量陆珂溟,继续道:“看你模样,该是混做其他帮派随黄燎进的教,过了今夜,明日宫丧会封锁教派严查新一批入教之人,你们逃不掉。”
陆珂溟哂笑道:“所以你现在是想借此逃掉你的杀身之祸。”
秽易欲往旁去,离开那随时可能要了她小命的手,哪知陆珂溟钳制着更大力了,秽易加紧游说道:“不好吗?我助你们避过查探,你现在放了我,你们可一丁点都亏不了。”
指尖运力,秽易痛呼一声,只觉得脖颈都要断了,不由恨透陆珂溟这般不解风情的男子,就听陆珂溟在耳边道:“可我不信你。”
“赫钧邪!”秽易见谈判无果,忙叫了声。
陆珂溟顿住动作,“什么?”
“我是说,等你杀了我,再去破解机关,赫钧邪已经来了,他你知道的,上次诛心湖那具老干尸,你打不过他,”秽易咳了几声,“你若放了我,我帮着你,倒还有几分胜算。”
陆珂溟犹疑,“他来做什么?”
秽易扬了扬眉,意有所指:“看一出好戏,倒被你们搅黄了,你说你们什么癖好,喜欢听人墙角?”
此女子虽生得斯文乖巧,却是满嘴鬼话,陆珂溟忍了忍,还是决定先杀了再说。
“他来了!”秽易脖颈一低,整个人溜出了陆珂溟的禁锢,手一扬,二人间已被层层梅树阻隔。
梅林外传来森森冷笑,竟当真是赫钧邪。
赫钧邪审视着眼前颇有几分狼狈的秽易,冷笑道:“秽堂主,你今日演的又是哪一出?”
秽易倒是一副闲懒模样,她施施然折断一枝梅,直勾勾地盯着赫钧邪,“梅花帐暖度春宵,钧邪,你来晚了。”
赫钧邪勾起唇角,猛地拉过秽易的衣领,在她耳边暧昧低语道:“秽堂主,你就这么想上本座的床?”
秽易握住她的手,敞开的衣领下是藏不住的欢爱吻痕,秽易状似柔弱无骨地靠在赫钧邪肩上,眨了眨眼,“不行么?”
赫钧邪运力将此人挣开,像是极其厌恶,秽易突然哈哈大笑,她宽大的袖袍一扬,数片梅花朝赫钧邪急射而来,“钧邪半夜来此可不就是为了这事,而今倒是嫌弃起奴家来。”
赫钧邪轻描淡写地挥开,“秽易,你可真叫人倒胃口。”
秽易生得一副好样貌,却是连赫钧邪这般人都不愿触碰,只因秽易那对灰蒙的双眸,明明倒映着烛光,内里却是一片荒芜死气,仿佛万物在她眼中毫无意义,皆都荒谬可笑。
甚至包括了她自己。
而这样的人,往往才是个疯子。
“他人呢?”赫钧邪盯着秽易,“犯了事却躲在你这翻云覆雨?”
秽易面不改色道:“走了。”
赫钧邪冷笑一声,目光在四周巡视,突然一顿,下一刻已朝那处掠去。
陆珂溟被赫钧邪真气所逼,下意识后撤半步,他显然已经察觉陆珂溟的存在,正直直朝他而来。
秽易旋身进了梅林,梅树挡在赫钧邪身前,赫钧邪一掌拍过,梅树拦腰而断,然这无边无际的梅林,若要极尽斩断也着实不易。
秽易早已隐匿了身影,赫钧邪双眼如蛇,恶毒阴冷,“秽易,你莫要逼我烧了你这鬼林子。”
秽易的声音在周围游荡,“有俊儿郎为我这梅林祭魂,不亏,不亏!来年新梅定会更娇艳!”
梅树将赫钧邪包围其间,他数不清自己折了几棵树,也许五十,也许更多,周围已堆叠起一人高的废木,赫钧邪四处溢散的真气让梅林仿佛被一层恐惧笼罩,直到他听到一声轻笑。
秽易坐在不远处的梅树上喝着酒,正悠然看着他。
赫钧邪已然接近癫狂,他想把秽易杀了,却无论如何无法接近她半寸,她永远这么不近不远地在那,弯起一对眸子,好整以暇看着他无计可施。
秽易惬意地叹了声,终于大发慈悲地朝赫钧邪身后指了指,“笨蛋,他不就在那吗?”
那处,青年昏迷着,不知何时倒在了赫钧邪身后的那片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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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墟教一住处里,顾衍整理着衣带,“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刚洗漱完,身上尚带着些湿气,白皙皮肤上似染了层光晕,明明是个男子,却透着昳丽之色。
陆珂溟含了口清茶,正靠在床头垂眸思索,“秽易。”
“此人深藏不漏,很是奇怪。”陆珂溟总结道。
“你说她隐藏了实力?”
“是。”空气中漂浮着皂角香,明明与自己身上的一样,却又夹杂着顾衍身上独有的冷松之气,陆珂溟下意识抬首,目光落在顾衍身上,又下移至未干的发上。
“怪就怪在,她是在我面前装废物,”陆珂溟没忍住探指弹落顾衍墨发间的水珠,摩挲了一下,方才续道:“在梅林,她受制于我时,与其说是在向我示弱,不若说是在提醒,不论说赫钧邪还是宫丧明日的盘查,且她对付赫钧邪时,也暗中扫清了我们离开的路。”
顾衍道:“柒墟教根深且错杂,就像一滩深不见底的黑潭,对她而言,也许我们便是敌人的敌人,也可能”
二人相视一眼,陆珂溟问:“秽易在柒墟教已有几年?”
“五年。”顾衍坐上床榻,示意陆珂溟往里躺。
“近两千个日夜,”陆珂溟侧躺着,“若她是潜伏柒墟教的正道中人,整日和群牛鬼蛇神虚与委蛇,怕也成了鬼罢。”
顾衍不知怎的,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今夜陆珂溟可刚听了秽易的墙角,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保不会为之心动,且他被关在地洞时,还不知这二人在外头到底发生了何事,说是打架,保不齐是在你摸摸我我摸摸你。
越想越气,顾衍阴阳怪气道:“你这般可怜她,把她救出去便是,自古都有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一说,你若行了此事,便也是一段佳话。”
陆珂溟眉心一跳,直觉此人怕是又脑补了些有的没的,凶巴巴道:“你又在胡诌些什么?”
顾衍不说话了。
陆珂溟看着别过头去的顾衍,心下又好气又好笑,“我与其可怜她,不若可怜你。”
顾衍面色稍霁,没忍住回首点头道:“确实,自小无家,挣扎魔窟,了无生趣,暗无天日。”
陆珂溟看着顾衍那端着的劲儿,突然笑了。
陆珂溟本就生得清丽脱俗,这一笑便像在雪地里碎了一地的月光,凉凉的,极尽破碎的美。
顾衍倒吸了口气,“你”
“嗯?”
顾衍盯着陆珂溟,突然撑起身,将他禁锢在双臂之间。
陆珂溟便抬眸看着他,眼尾还吊着尚未消散的笑意。
勾人而不自知,真坏。
顾衍鬼使神差地摸了摸。
陆珂溟的眼神往往似冰,寒冷不近人情,但很澄澈,只因不曾藏有情绪不曾经历爱恨,它不谙诸事,更读不懂此刻顾衍的心中在酝酿着什么。
顾衍抿了抿唇,用手覆盖住了那对冰蓝的眸子,陆珂溟没动,显得乖巧而无辜,他的睫毛挠着顾衍的掌心,一下一下。
顾衍受不了了。
他太想,太想吻下去。
终于,他泄愤般一口咬住了陆珂溟露出来的那一截皙白脖颈上。
“唔。”陆珂溟颤着呜咽出声,他一把推开顾衍,坐起身惊道:“做什么?!”
顾衍感受着掌心瞬间消失的温度,神色渐渐清明,他下了床榻,“你先睡吧。”披上外衫,顾衍出屋前又道了句,“明日宫丧探查一事不必担心。”
直至屋内的皂角香都被冲散了,陆珂溟都坐在那没动。
良久,他抬手摸向脖颈,那里的感受如此清晰,它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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