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暝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经历,他用尽力气从三界河刨了一路,那条瞎了眼的铁骨鱼就追着咬了他一路,直到到了凡界的河流,铁骨鱼才松口。
他披散着头发,浑身湿漉漉的从河里爬出来,这里正是白天,太阳光灼得他浑身不舒坦。
秋暝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跌跌撞撞的冲到河边的一颗大树下,他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还没缓上两口气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他累得不行,只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
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青年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追赶着。
青年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不注意脚下一滑就摔了跤,他连滚带爬的起身再跑,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揪住了衣领。
带头的男子一把将他按到树干上,凶狠地说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青年讨好的笑了笑,“这位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我真没钱。”
“你没钱?!我呸!你们师徒俩骗了我家郎君这么多银子,还敢说没钱?!”
青年讨饶,“可银子又不是我收的啊,而且我也是被骗了,真以为那老头儿是位道法高深的仙师才拜他为师的!”
男子见他狡辩,一把将他丢到地上,对左右说道:“死鸭子嘴硬,给我狠狠地揍一顿,就不信他不说实话!”
其余男子一拥而上,对着青年拳打脚踢,青年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嘴里喊着他没骗人。
打了一阵,带头男子又亲自搜身,确实一个铜板都没有。
看着鼻青脸肿的青年问道:“快给老子说,那老骗子带着钱跑哪儿去了?”
青年摇头哭道:“我真不知道啊!”
他话音一落,见男子又要再打,急忙说道:“其实我也会看风水,捉鬼,不然我再去给你家郎君看看,就算抵消这银子了吧。”
“我呸!你会看会混成这样?还拜那老骗子为师?你当老子傻啊!”
“真的!我祖父名叫陈靠山,以前专门给人家看风水驱邪的,在佑县颇有名气,我爹死得早,我陈耀祖就继承了他老人家的衣钵,我、我还有阴阳眼,能看见鬼呢!”
听他说完,几名男子哄的一声笑开了。
“你能看见鬼?哈哈哈,那你叫一个出来救你啊,哈哈哈!我瞧你就是被揍得轻了。”说罢举起拳头,“再给我打!”
就在几人又要围上去时,从树后走出一个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浑身湿淋淋的,黑长的头发贴着脸颊还滴着水,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袍子拖地,露出一双惨白的脚背。
他缓缓的向众人走来,每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一个湿乎乎的脚印。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人瞬时屏住了呼吸,陈耀祖见他们目光有异,偏过头一看,直接吓得从地上跳起来,“啊啊啊啊,有鬼啊!”
秋暝看着鼻青脸肿的青年,沉声问道:“你祖父叫陈靠山,佑县人?”
陈耀祖缩着身体靠近带头打他的男子旁,哭丧着脸点头,“水鬼大哥,我我我没得罪过你吧?”
秋暝叹气,“别怕,我是替你祖父呃”
他话说到一半,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麻,便直挺挺的面朝下倒了下去。
一个男子手里拿着粗壮的木棍,冲着呆若木鸡的几人,嘿嘿嘿的笑起来,邀功道:“大哥!我把水鬼打晕了!我把水鬼打晕了!”
带头男子也没想到自己队伍里还有个敢打鬼的小子,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水鬼”,他默默的竖起大拇指,“做得好。”
能被人打晕的会是鬼吗?
等秋暝醒过来,那群人早就走了,只不过没找回银两,走的时候干脆扒掉了他和陈耀祖的衣裳,只给两人留下一条裤子。
陈耀祖用两片树叶遮挡着胸前两点,见秋暝捂着后脑勺懵懵的样子,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秋暝甩了甩头,看清面前有个没穿衣服的男子,吓得他屁股往后挪了一下,“你谁呀?!”
“我是陈耀祖啊。”
“陈耀祖?”秋暝念了一声,被打晕前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而后猛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我!”
陈耀祖用一条胳膊捂住两点,捡起两片树叶递给秋暝,“大侠,光天化日的,咱还是注意点形象,遮一遮吧。”
秋暝怒瞪他一眼,而后才发现自己正裸着上半身,白晃晃的一片。
他急忙用双手抱住自己,惊疑道:“我衣服呢?!”
陈耀祖干笑两声,“他们说咋们既然交不出银子,便用那两身衣裳抵一点儿。”
交不出钱关他什么事?!凭什么扒走他的衣裳?秋暝颓丧的坐到地上,双手抓着头发,第一次感觉到鬼生艰难。
陈耀祖吹了半晌凉风,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正想着上哪儿借两身衣服,就见几个妇人端着木盆朝河边走去,想来是打算洗衣服。
陈耀祖顿时来了精神,捂着胸口跑过去,“几位姐姐”
他自以为自己笑嘻嘻的样子很讨喜,哪知现在鼻青脸肿像个猪头。
被拦路的两名妇人尖叫一声,木盆落地,一人顺手就是一巴掌,“流氓!!!”
另一人抬脚踢中他的裆部,“登徒子!!!”
陈耀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捂着□□弯下身,他伸了伸手想要解释,那两名妇人直接尖叫着跑开了。
秋暝躲在树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自己的遭遇也还好,不算太丢人。
过了一阵,陈耀祖感觉好了些,夹着腿在散落一地的脏衣服里捡了两身不算太脏的,晃晃悠悠的来到树下。
“大侠,你选一身吧。”
这些衣服都是乡下汉子的衣服,虽然一再挑拣,但还是有股汗味。
秋暝有些嫌弃,但也没有办法,挑了一件青色短褐穿上,只不过他身形高挑,这衣裳穿着有些短了。
“你为何叫我大侠?”
陈耀祖穿上另外一身褐色短衣,笑道:“危难之时出手相助,这不就是书中说的游侠吗?”
虽然没帮到什么,但也为他受了伤,还舍了一身衣裳。
秋暝不置可否,他试着运行体内的鬼力,发现只剩下一点点,想来是在三界河里被那条铁骨鱼榨干了。
看着渐暗的天色,陈耀祖问道:“大侠家住何处?”
秋暝随口说道:“四海为家。”
陈耀祖哈哈一笑,“那不就是和我一样嘛!如今天色已晚,我知道一个地方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
秋暝出门时带的钱财不知道是丢到三界河里了,还是被刚才几人扒拉走了。既没钱住店,又暂时没去处,不如随陈耀祖走一遭,顺便将陈靠山拜托的事办了。
“既如此,便多谢了。”
“咳!这有啥可谢的。”
等秋暝看到眼前的破道观的时候,心道确实没啥可谢的。
陈耀祖熟门熟路的推开破门,用手扇了扇迎面而来的灰尘,顺手扒拉了一下挡路的蜘蛛网,指着角落里乱糟糟的干草垛惊喜的说道:“今儿运气不错,这位置没人。你不知道,前些时候我刚回佑县,也是住在这里,不过这个好位置被一个小娘子给占了,那小娘子可凶了,我不过是想向她讨些干草,却被她直接踢出去了,还有我那随身携带的饭碗,也被她踩烂了。”
秋暝有些同情,这孩子怎么老被女子揍呢?
陈耀祖将干草铺平,拍拍手,“好了,大侠,来这儿休息吧。”
秋暝瞧他一脸热情的样子,在心里点点头,看来他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可他刚躺下,就见陈耀祖也挨着他躺了上来,秋暝一惊,猛地退开半边身子,“你干嘛?!”
陈耀祖睁着无辜的双眼,“睡觉啊。”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睡觉?!”
陈耀祖一脸的少见多怪,“就是啊,都是男子,为什么不能挤在一起睡觉,而且这晚上这么凉,挤在一起还暖和些。”
秋暝见他不以为然,干脆自己抱了一把干草走到破道观的另一头铺平。
陈耀祖无语的看着,觉得他这是嫌弃自己,哼了一声就背对着他睡下了。
秋暝盘腿坐在干草上,警惕的看着陈耀祖的方向,就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也许是白天被追着跑累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他的鼾声。
秋暝松了口气,坐直身体,闭眼入定。他和陷入酣睡的陈耀祖相反,夜越深,他反而更精神。
黑暗中,点点青色萤火自远处飞来,它们仿佛被什么吸引,一点一点汇聚到一起,就像一条星河围着秋暝打转,它们越聚越多,又慢慢浸入他的身体。
“鬼王大人保佑,那些个杀千刀的!害我夫郎,害我儿的恶人,死后下地狱,受剥皮抽筋之刑,尝烈火焚烧,下油锅煎炸之苦,永世不得轮回”
秋暝猛地睁开眼睛,之前仿佛有个森冷的女声在耳边祈愿。
心诚则灵,能被他亲自听到的,看来祈愿者不仅长时间给他供奉,而且愿望念力很强,声音这么清晰,说不定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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