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我头一次被千夫所指,当真是有火发不出。
不知道是我长时间没有出现,还是营地里传出了什么别的声音。
这群陌生的士兵就像洪水猛兽般,对我的怒目圆睁毫不怯懦。
我深知这种情况下不能有任何差池。我有些焦灼,双脚在原地不安分地挪动,可我打算通过手势让四周安静下来时。
不知道哪位在人群中又喊了句:“甘上校要掏枪!大家小心!”
听到这句话的士兵一个个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好几个没脑子的居然跟上附和起来。
“您有准就打一个让我们看看?!”
“您有这力气不如去战场上挥洒!到这给我们发什么横?”
“就是!就是!”
妈的!都是什么屁话!?我手到目前为止还没抬起来呢!
看着周围一张张为民除害似的大义凛然,我很想知道在我消失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还没上战场,这…四处喷溅的唾沫星子都快把人憋屈死。
这群人像是约好似的,越说越过分。
我虽说脾气暴躁,倒也识大体。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现在这种情况…我是真忍不了。
我用尽全力吼了句:“闭嘴!”
周围人象征性的停顿了几秒,便又开始叽里呱啦。
说我拿枪是吧?
我脑袋里仅存的那么一丝理智,最终被闲言碎语冲散。
那我就拿给你看。
我掏出腰间的手枪,不假思索的上了膛。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最前排的倒霉蛋。
内圈的士兵应该是发现我的异样,他们死死盯着我的举动,居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这种安静就像毒药般迅速蔓延,不消几秒的功夫,这乌泱泱的人群居然都闭了嘴。
“再多说一句,我就开枪!”我红着眼,根本没意识到枪头到底对准了谁,而我可怜的大脑早已不听使唤,现在只要哪里有响动,我就一枪崩死他,绝不含糊。
“甘钰霖!你可真威风啊?!”
徐长青的声音打破了现存的安宁。
我举枪的手不由一滞。
声音的发源地离我绝对我不远,标准意义上来讲,声源就在我面前。
我拿枪指着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老徐。
“把枪给我放下!”徐长青又吼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比我还愤怒几分。
我不想和他在这较劲,听话的收起来枪。
枪放下后,老徐怒目圆睁的面庞算是彻底暴露在我面前。
我还从未见过他生气成这样。
老徐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戴军帽,眉毛挑出来个愤怒的弧度,额头间的青筋卖力暴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我很生气”。
仔细看会发现,他身后的人群被剥开一条现在还没合上的缝,该是刚出现不久。
应该还没了解实情。
我宽慰了自己几句,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把事情说破,老徐却先开口了。
同样的愤怒,同样的青筋,只不过这次不是对我说,而是一旁的士兵。
“你们一个个很闲是不是!交代的训练任务都完成了吗?围在这里看什么看!!哪个班的!谁带的你们?看!看!看!我让你再看!”
说着,他揪起其中一个没来得及撤退的倒霉蛋狠狠扇了一巴掌:“谁再看,我让你们和他一样!记一次大过!有没有规矩?都给我…散开!!”
我安静的退向一旁,看来没我什么事了,正准备混着人群玩一招金蝉脱壳。
“甘钰霖。”老徐毫无波澜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眼。
他虽说背对着我,却好像什么都能看清楚:“我让你走了吗?”
“没,我没走。”我尴尬的挠挠脑袋,将还未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有事?”
老徐这次回头了,眼里的怒火险些将我灼伤:“滚过来!”
无奈,我只好走了回来,小声辩解道:“这事不能全赖我…”
“是!不能全赖你。”老徐白了我一眼,示意刚刚被捉来充数的小兵滚回去:“赖我,全赖我。”
士兵不敢怠慢,冲我俩敬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后,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不是,您看…我听见有人污蔑我,这能忍吗?”我解释道:“他们这种行为往大了说就是军心不稳。我虽说也管不着他们,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集中营…堕落成这样。”
“哦…照这么说,我这个管事的还得谢谢你了?”徐长青将目光重新瞪了回来:“谢谢您把集中营闹的沸沸扬扬,谢谢您让这些不明所以的战士,以为咱们军官都是来滥用职权的!”
“不是…徐上校,凡事都得讲证据吧?”我不甘心地反驳道。
“证据?”老徐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了我一眼,呵斥道:“看你出丑的人哪个讲证据了?那些不知道事实的人和那群歪曲事实的人,你和他们讲证据?”
“这我知道…我这不是…现在才和您讲证据…”今天被冤枉的人分明就是我,老徐反倒像是吃了炸药似的,我这句话没说完,他就又怼了过来。
“你知道个屁!”徐长青在我后脑勺狠狠掴了一掌:“我看你的脑子到现在为止还混着。”
徐长青教训我的时候声音通常不会太小,来来往往的士兵时不时要往这边瞟上一眼,都被老徐嗜血般的眸子瞪了回去。
我这次机灵了些,没着急回他。
果然,他终于绕开了这个话题,语气也有所缓和:“也不是不让你管,但也不能把事情闹那么大!咱们本来就是组合的队伍,流窜在各地的人都往咱们这塞……你看…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凝聚力,就被你这么一下……全部重来。”
我垂下脑袋,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这段时间来头一回见徐长青。
据上次马卡尔送来所谓的背叛材料已然过了一个星期。
马卡尔送来的材料确实有部分可疑的信件。照他的话说,这些信件都是在徐长青的屋子里找到的。
单不去怀疑马卡尔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独自进出老徐的办公室,并且还挤出相当一部分时间去搜集信件(我之前也想过翻找他那的资料,都以失败告终)。
就只看信里的字,也能轻易辨别出这不是老徐的笔迹,署名虽说有竭力模仿的痕迹,但用笔的力道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嘴上答应着和他结盟,实则这几天一直偷偷观察他的踪迹。
不过,这事我并不着急告诉老徐。
一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应付,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二来,让徐长青自己去发现他栽培的得力干将是叛徒,远比我直接告诉他有趣得多。
“甘钰霖,甘钰霖!”老徐叫魂死似的声音将我重新拉回现实:“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了。”我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徐长青白了我一眼,接着道:“我之前交给你的问题,想得怎么样了?”
问题?什么问题?
我努力着回想着我俩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想是想了。”
“明白了吗?”
我诚实的摇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徐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没有为难我,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以为今天只是你运气不好吗?”
我诧异的看向他。
什么意思?
“快点把林笑书送走。”老徐拍着我的背,眼神飘向远方,不远处,有三两人穿着囚服在搬运着巨大的木头箱子,和人一样高的箱子压在他们瘦弱的肩膀上,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他始终要面对他的人生,你护不了他一辈子,反倒先把自己赔进去。”老徐又叹了口气,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听话的跟在他身后,我俩很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走过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送他回去。”
“不够。”老徐摇摇头:“你的这点事在集中营不知道怎么传开了…士兵的态度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一时有些愣神,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您想让我…”我实在是说不出这个字。
“对,杀了他。”老徐接过我的话,一字一句道:“你还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你才能活下去,你的威严才能活下去。”
这个解释太过荒谬,林笑书…林笑书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人言可畏啊。”老徐将佝偻下去的背又直回来:“我是老了…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你。”
“好端端偏去找什么战俘,玩一玩也就罢了,你现在是救世主演上瘾了吗?你们立场不同,战后怎么办?你想过他如果真从了你,他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同胞?你要他怎么面对你的同胞?你这样能救他一生吗?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我…我……”我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挑明着一件事,杀了林笑书,就能回到从前。
无论对我,还是对林笑书,都是好事。
可我不想杀他。
“你还不愿意吗?”老徐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杀了他,战胜你那份愚蠢的深情。甘钰霖,你要获得的东西就在不远处,你可千万不能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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