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书没有丝毫的胆怯,他瞪着眼,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
我被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吓了一跳。在莫石开枪的前一秒,及时制止:“够了!”
莫石疯狗一样地瞪向我,握着枪的手试图挣脱我绝对的束缚。
他指关节不停地扭动,脖间青筋爆起,颇有下一秒就能跳起来咬我的架势。
我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默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骨骼清脆的“旮瘩”声,像是彻底激怒他。
他恼羞成怒地拿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发疯似的揪住了林笑书的头发。
“你这种货色,也配跟我说话?”莫石叫嚣的气焰扑面而来,我心尖一沉。
林笑书吃痛地“嘶…”了一声,俊俏的五官瞬间扭在一起。
莫石像是还不解气,乘我不备又踹了林笑书一脚,宽大的军皮靴直中小腹,林笑书哪受得了这些,捂着小腹,将身体缩成一个圆球,面色铁青地蹲在一旁。
我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在莫石准备踢第二脚的时候挡在了他们中间。
莫石白了我一眼,我不动声色地将握他的手攥得更紧了,莫石终于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喊道:“疼疼疼……松开!甘钰霖,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我一把掠过他的枪,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林笑书,笑道:“你得赔。”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冲他腹部踹了一脚。
莫石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张开嗓子嗷了一声,围着我们的士兵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纷纷举起枪对准了我和林笑书。
“你有病吧!?”莫石试图挣脱我的束缚,一只手狼狈地捂着腹部:“我招你惹你了?”
说着,他抬手就要还回来。
“我不想拆你一只胳膊。”我冷冷道:“立马收回去!”
莫石原本挥舞起来的手在空中迅速停滞。
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清楚我的作风,更清楚我疯狗般的战斗力。
周围的士兵看到莫石的举动,也听话地将枪支往后收了收。
我们这场纠纷发生在外边,之前盘旋在上空的飞机已经不见了踪影,没有训练声,没有口哨响,集中营此刻难得的宁静。
“道歉。”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莫石,用右手和蔼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解释道:“毕竟…是你先动的手。”
莫石起初有些犹豫,可在我的压迫下,他还是极不情愿对我我低了头,含糊道:“对…对不起。”
“你在对我说吗?”我佯装诧异地看向他,伸手指了指蹲在一旁的林笑书,不满道:“我让你给他道歉!”
莫石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变了样,面部被不能宣。泄的怒火憋成猪肝色,身体因为过于生气而止不住的颤抖:“甘钰霖!你不要…欺人太胜!”
“莫石。”我挑挑眉,用力扯了把他肩上的代表军衔的肩章,呵斥道:“你就是这么跟军官说话的!?”
莫石虽说面子上过不去,但他也不敢违抗,在集中营公然违抗我:“行!甘上校!上校!”
“很好,道歉吧。”我笑吟吟地看向他,顺便将林笑书从地上拎了起来。
周围的士兵不知道跟了他多久,个个看着都被洗脑了一样,对我的敌意有之过而无不及。
在莫石还在犹豫着怎么样才能既不损失他的面子又能满足我的要求时,一位不识好歹的傻大个站了出来,举着枪就往我脑门上怼。
“甘上校!我劝你收手。”
啧,勇气可嘉。
我讨厌活人拿枪怼着我。
莫石此刻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用枪对着上校,在我们集中营是死罪。
莫石试图劝解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傻大个就成了我枪下的亡魂。
周围跟着举枪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枪口扭向林笑书。
鲜血呲了满地,我下意识将林笑书往身后护了护,以免溅上脏水。
“道歉。”我用温热的枪管贴上莫石颤抖的面颊,催促道:“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莫石还在犹豫,他好面子,我知道。
但今天我要伤的就是他的面子。
“你手下的人犯了错。我完全可以崩了你。”我压低声音转换了策略,将枪管移上了他的太阳穴:“你猜我敢不敢?”
这方法明显比刚刚奏效多了。
莫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他压低声音,回应道:“有话好好说。”
我皱了皱眉,他依旧没有说出我想听的话。
“道歉。”我阴着脸吐完这两个字后,一巴掌摁上他的后脖颈。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莫石被压弯了腰,紧接着他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了下去:“道…道…停手!我道歉还不行吗?”
“对…对不起!”
在得到我想要的答复后,我手上便很快松了劲,随即转头看向林笑书。
林笑书脸上没有一丝神色,他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笑书,你接受吗?”我问。
林笑书似乎被我的突然提问吓了一大跳,先是看了眼我,随后将目光对上满脸绝望的莫石,紧接着是周围的士兵,待他回过神来才磕磕绊绊的道了句:“嗯。”
“行,算你走运。”我笑着推了把还在锤脖子的莫石,下达了命令:“带路。”
莫石这次听话多了,话也随之少了很多。点点头后便招呼着士兵往林区走。
要是早点教育不就没这一回事,我心想,还是太给他脸了。
这一路很安静,无论是士兵还是林笑书,都只是埋头走路。
士兵们在经历刚才那场纠纷之后似乎更怕我了。
因为近期战况一直不稳定,所以集中营来了大批新招来的人,所以莫石队伍里的有一部分人都不认识我。
对我的了解也仅限于漫天的流言蜚语中,不服倒也正常。
只要接下来不出什么岔子,就算万事大吉。
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我走上这条路后,眼皮就止不住地跳,明明是每天都走的路,这次跟着部队走居然走出了些许伤感。
林笑书这一路除了那句嗯之外就一直安静地跟着我,安静得让我有些不安。
我总觉得我在慢慢驯服他。
我总认为我可以驯服他。
在集中营相处的日子里,他的转变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马卡尔的那张检举纸条,我甚至一度怀疑他忘掉了从前。
也许他可以和我像一对正常友人般生活在一起。
我甚至幻想过,如果我俩认识的地方不是战场,不是集中营,不是该死的战俘区……只要不是这些就好,在哪里都好。
这样我才能真正不掺杂任何差池地判断他对我的态度。
我才能真正的…安心。
我不是不知道今天要对战的就是他的族人,今天带他来,我只想确认一下我心中该死的疑虑,我给他枪是为了见证他对我的顺从。
我担心他,同样也担心自己。
我希望他用枪指着我,也希望他用枪指着他的同胞。
我害怕他是间谍,又害怕他不是。如果他对祖国的忠贞可以随时改变,那也意味着他对我的顺从就会像墙头草,永不停歇地摇摆。
我用这种扭曲的方式来说服自己不堪的偏爱并不是一无所用,如果他不是间谍,至少…能说明林笑书会站在我的立场,站在我的这边,他在这一刻选择过我…
可他是有野性的,他是养不熟的狗。想到这我又会陷入无止境的僵局,一遍遍推倒再演练,一遍遍在想象中试错后又重来。
到头来依旧一无所获。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复杂的问题,很多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担心什么?”我凑到林笑书身边,低声问道。
“没…没什么。”林笑书表情有些慌张,他似乎有些排斥我靠得那么近:“就…还是…不太适应。”
“害怕?”
林笑书摇摇头,他抿着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不怕,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心说,你在我身边就算我死了也会护你周全,完全没必要担心。
林笑书愣愣地看向我,眼里似乎迅速涌上一层薄雾:“您当真不知道?”
说完后,他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也对,你一直是胜利的那个,又怎么会知道。”
我接不上他的话,只能安静地闭上嘴。
“我担心的…当然是自己的同胞。”林笑书眼角划下一滴泪珠,晶莹剔透。
“我…我苟活到现在…本就没脸见他们…您要带我上战场…还不如直接送我去死。”
“啧。”我递给他擦泪的手帕,试图挑开话题:“你还是想死。”
林笑书似乎被我这句话气笑了,转过头,不满地盯着我。
“我要真想死,早就该死了。”说完,他像是报复般用我的手帕擤了把鼻涕,顺手递给我。
我嫌弃地躲开,慷慨道:“送你了。”
林笑书吸了吸鼻子,将手帕塞进口袋,接着道:“您帮过我,我永远记得。可是…我有我的同胞…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在战场上面对他们,求您让我回去吧?好吗?求求您了。”
说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眼睛红得吓人。
说实话,目前为止,我对他的怀疑已经在削弱,这种不按照常理的削弱让我再一次体会到情感的无能。
我好像……已经没办法对林笑书使用绝对的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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