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听说…”男人踌躇片刻,压低嗓子提醒道:“您就当听个响。”
我点点头,又往他身旁靠了靠:“嗯。”
“他们这有个当官的叫什么…秦教。”男人环顾四周确定除了我之外没人会听到后,接着道:“这是他处理内部人的…方法。”
“内部人?”我不解。
“就…给他们当卧底的,就…林…”男人突然哑了声,他仓促一笑:“没什么,我也只是听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处理内部人的话…夏威尔会不会也死?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在我脑子里残留太久。
在我劳作的右后方,夏威尔已然被五花大绑地放在木墩前,像是要执行火葬。
我周围没人抬头,也没人有心思抬头。
数不完的活等着所有人,大家不会去关心局外人的死活。
即便是有人看见烈日下的夏威尔,也是分给他三十秒的凝视,随即便擦干净脸上的汗,继续将腰埋下去。
这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这种情绪甚至带动了我。
我本该对他的仇恨,厌恶,像是被时间越洗越淡,鹅卵石在湍流的冲刷下,明亮无比,我和夏威尔站在同一个太阳下,面面相觑。盯着他死皮外翻的嘴唇,我偶尔会心生怜悯。
当然这只是偶尔。
我佯装不小心地走到他身后,用手上的农具在他的木头墩上用力拍了三拍。
这是我俩在军队时培养的默契。
我俩约好如果战场上出任何意外,就用三拍叫醒对方。
他知道我想说什么。
果然,夏威尔听到我弄出的动静后,艰难地将眼睛拉出一条缝,气若游丝道:“我闻不到了。”
“什么?”我没想到他临死前会对我说这个,弯着的腰不由一滞。
他不再说话,眼里的悲伤像是冰山里的寒流,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冻结。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夏威尔狭长的眸子开始流泪,一滴一滴珍珠般地从他粗糙的面颊上滑落。
我惴惴不安地握着手里的工具。
像个犯错的孩子。
我是不是得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反正他快死了。
“夏威尔,听着。”我将自己挪在他身旁,佯装着轻松,安慰道:“闻不见在战场上是好事。”
良久,夏威尔还是没有说话。
我试图从脑海中捕捉到他以前逗我笑的模样:“还记得咱们之前模拟演习那次吗?教练的烟雾弹,简直能把人熏死…”
该是我学的蹩脚,没说两句,他又哭了。
“甘钰霖,我再也找不到她了。”他红着眼睛看向我:“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在我俩对视的那一瞬间,我瞬间明白了他说的她,是怎么一回事。
夏威尔像是比上一秒又虚弱了几分。
整个人宛如被掏空灵魂的木偶。
“对不住…”他盯着我的脚踝,喃喃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以为我以为我这样就能找到她,可是…可是…他们骗我。他们都骗我……”
“她不在了!走了好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骗我,为什么我闻不到了?!”夏威尔情绪失控地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死了,为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我俩对视的一瞬间,我仿佛也体会到了他的无奈。
他的心该是在滴血。
良久,待他平复好情绪,又开口道:“我活这一趟,没对不起过任何人,除了你,甘钰霖。”
我没有回应,将手中的工具攥得更紧了。
“我不是有意让你落难,我只是想找到她,你明白吗?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
所以呢?这就是我要为他爱情买单的原因?
我皱着眉,心里五味杂陈。
“我也活不长,夏威尔。”我看着他,淡淡道:“托你的福,我们都得早死。”
“对不住。”夏威尔将脑袋垂得更低,啜泣的声音似乎惊动了不少人。
许多囚犯开始停下手中的活,张望起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
“嘘。”我赶忙打断他:“他们在看这边。”
夏威尔没有为难我,很快止住了哭声:“秦教就是个疯子,别让林笑书再受折磨了,是我对不住你们俩。”
“什么意思?”我看着他突然安详的面庞,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林笑书在你俩看星星的地方藏了把枪,去杀了他吧,他也该解脱了。”夏威尔看着远方,眉头蹙在一起。
“你…你怎么知道?”我迟疑道。
“跟踪,我之前也不放心他。”夏威尔回答得很干脆,他长舒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拿到枪之后,如果我没死,劳烦你,杀了我吧。”
“我…”
“不愿意吗?”夏威尔挑了挑眉,无奈道:“早知道当时不和你闹那么掰…看来我还得熬几天…”
“不是,我是想说,为什么不想想活着。”我反驳道。
“活着?”他像是听到了惊天的笑话:“我现在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唯有死,是解脱,甘钰霖,我求你,拿到枪之后,请务必杀了我。”
“不是…”
“就当给红狮报仇了。”夏威尔淡淡道:“我是叛徒,叛徒就应该死,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眼里读出了不一样决绝。
我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狱警快要巡逻至此,我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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