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蔓延着幽暗,灯盏内的烛光在风中肆意地摇曳,少女趴在桌案之上小憩,暖色的光打在了落玉白皙、精致的侧脸,添了几分白日里没有的暖意。
怕她着凉,云溪抱过一床锦被细心地替她披在了身上,然在锦被刚一接触她的身体时,落玉缓缓转醒,她单手撑着脸,语气带着睡意朦胧的柔和感,“你还未歇下吗?”
“夜还未深”
云溪以此为借口挡了回去。
知道自己如何劝解亦是无用,落玉掩唇打了一个哈切,转身欲往内室,然还未踏出一步衣袖便被拉住了,她随之回首。
云溪微微垂眸,言语淡淡,“小姐想要离开此地吗?”
“离开?”
落玉吃惊。
少女的语气及表情自落入她的眼底已然说明一切,云溪仍旧不死心地问。
“为何不愿离去?”
落玉未察觉云溪话语里的异样,她坐在桌案前,以手撑着下颌,视线透过窗棂的缝隙定格在夜里飘扬的雪隔了好一会儿,她以回忆的口吻说到,“你可知晓我在何种情景之下与掌门初次相见吗?”
她的目光中充斥着难以掩饰的眷恋。
听到少女柔软的话语,云溪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然落玉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只是兀自地说:“那时候我被族人遗弃,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雪夜里,正当我要失去意识时,他迎风踏雪走到我的跟前朝我伸出手。”
时至今日,她仍记得在寒风中衣袂猎猎作响、有着霜雪之姿的人。
她自污泥中爬出,满身脏污,她害怕在他的眼里会浮现对自己的嫌弃,因而迟迟不肯伸出手,他以为她害怕其实她只是不想弄脏他的袍子,她亦认为他会因为她的懦弱而遗弃她,未想他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他说,若我护你,无人再敢伤你。
他的声音果然很好听,他的手指虽是微凉却是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那是她第一次品尝到欣喜的滋味。
他是她的救赎随他而走的决定,直到如今她也不曾后悔,哪怕他后来伤了她。她不愿离开宗门,因为唯有在这里能够看到她阴暗生命里的光。
落玉微微阖眸,“我不走,若是你想离开,便下山去吧。”
此时的她不知晓自己所爱的人会让她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她依旧固执地爱着眼里从未有自己的人,这代价亦会成为她生命不可磨灭的疤痕,刺痛而又难忍。
云溪侧目注视着摇曳着的烛火,“小姐,你怎可”
如今掌门已然取了小姐的心头血,此举亦是证明了于他而言小姐或只是工具,她又怎么放心将小姐置于这样一个人身旁。
落玉睁开双眸,缓缓道,“不必再劝我,或许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那时又怎会救我呢。”
若是想要她死,他根本就不会将她带回宗门。
没有人会救自己厌恶的人。
云溪并未反驳她,只是眼眸中透出一股毅色,“若你想走那日,我亦会陪同。”
落玉瞳孔中显出一抹诧异,正当她要回复云溪的话时,微掩的门扉忽然敞开。暮雁离步履轻缓地踏入屋内,她勾了勾唇,眉梢处满是讥讽。
“你可知晓你的心头血为谁所用?”
落玉身形一僵,面上淡然如旧,然衣袖下指节却被攥得发白,她垂着眸,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见她沉默不语,暮雁离捂着唇嗤笑,“听说取心头血犹如剔骨之刑?”
话语宛若说笑,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落玉的跟前,以指尖挑起落玉的下颌。暮雁离微微倾身细致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随着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大,指下的力量亦是加倍,“可真像啊,我的祭品。”
“不过再怎么像,也不过是低劣的赝品罢了。”
落玉微微偏头想要躲过她的钳制,然暮雁离莞尔一笑,忽然松开了捏住她下颌的手指。少女的肌肤被捏得生疼泛红,然在那一瞬她几乎丧失了知觉,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之人,“什么赝品,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在骗我。”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眼尾泛起一层红润,水汽逐渐氤氲在眸中。
暮雁离缓慢地挪到她的身旁,染着豆蔻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肩头,语气带着些许的怜悯,“你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我能活下去的祭品而已,你的血肉皆会被炼制成丹药,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你若不是长得像我,又怎能苟活至今日。”
“真可怜,你连我的替身都不配当呢。”
她的话语柔软,却字字带刺,直往人心窝子里捅。
落玉急忙拂开她的手指,遂侧目满脸戒备地凝望着身旁之人,“你妄想骗我”
她怎会是他人的替身。
暮雁离面不改色,眸色的狠厉稍纵即逝。
“是吗?”
说着,她快速地掐住住了落玉的纤细的脖颈,与此同时自腰际取出一把匕首朝她的心脏刺去。窒息之下,少女脸色涨得通红,眼尾挂着水汽,费力地调动着垂在身侧的手制住了前行的刀刃。
刹那间,细嫩的掌肉被切割开来,血液汇聚在细流自指缝间滴落一滴又一滴摔碎在她雪白的衣裙,若雪中白梅一般刺目。
暮雁离握住匕首的手指更加紧,语气狠厉道:“祭品而已,想怎样打杀都行,反正你都会死的,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相信掌门也不会在乎。”
她说的随意,落玉心中却泛起滔天的大浪,祭品她的存在最多只能算一个替代品,没有会在意她的死活,落玉的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带着寒光的刀刃刺破了少女的衣袍没入了血肉,落玉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闷哼了一声,就在落玉以为今日必会死于她手时,暮雁离忽然将匕首的刀柄放在她的掌心,再反转刃端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刚才还在刺杀自己的人眸中含着笑意与水光,唇边沁出点点鲜血,“落玉,你竟然要杀我,我平日可待你不薄,你怎可杀我?”
面对眼前的场景,落玉茫然,一时难以决断。不想,正当她要质问暮雁离为何如此行事时,一阵强大的灵压将她的整个身躯折得弯曲。
落玉跌落在地,她忍住肺腑的疼痛,抬眸望着踏雪而来的人,连忙摇着头,声音压抑着哭腔,“掌门,不是我”
她的骨骼在灵压中尽数裂开。
洛离情以灵气包裹了暮雁离身前的伤口,不消片刻,血肉皆是愈合,随之他冷眼俯视着地上满身鲜血的少女,眼底不经意间滑过一丝厌恶之色仿若她只不过地上低贱的淤泥。
“你伤了她。”
他的声线如往日般平缓,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愠怒。
落玉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她艰难地向着他的方向爬去,试图抓住那一角不染一丝尘埃的衣袍。但与那冰冷的眼神一对视,她快要触碰到那片衣袍的指尖又如触电一般收回。
“我没有伤她,你信我她说我只是替身,是祭品,那些定然是骗我的,对吗?”
她声音弱弱,直视着身前的人,如黑夜中寻求光明一般拘谨。
洛离情无视了她肩头狰狞的伤口,碧色的眼眸恍若深潭般阴沉得看不见底。
“你不该伤她。”
落玉看向他的目光极为灼热,眼眸中潋滟着水光,“我果然只是替身吗?你当初救我也不过是因为她吗?如今伤我也是为了她。”
她只是替身而已,赝品罢了。
他会为了她杀了自己。
数年的陪伴抵不过他心中真正藏着的那个人。
终究是她强求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苍凉的笑,语速缓缓,“还记得你救我的那个雪夜吗?那时我以为你真的会护佑我一生,是我炼狱里唯一的救赎而今却不是了。”
数年的陪伴,不过是替身而已真是可笑,落玉不禁想到。
一温热的泪自她眼角滑落,再白皙少女的手背摔得粉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薄如蝉翼的长剑刺入了她的胸口,落玉缓缓低头,目之所及皆是殷红的血,她的目光含着不可置信。
片刻后,落玉仰起头,视线定格在他身上,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我是她的替身你可曾将我看作他人的影子?”
她再次问到。
原来他救她亦或者是伤她,皆是因那一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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