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中那抹不染纤尘身影曾许诺过会护佑于她,自此往后无人再敢伤她她信以为真了。然而如今看来却是讽刺得紧,他当初救她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个人而已,她只不过是那人的替身,他会为了那个女子伤她,甚至杀她。

    数年以来所贪恋的温暖,只不过是施舍给替身的,然她却将他的承诺当真了,妄想能够一直留在他的身旁。而今,只余下愚蠢的痴念。

    剜心,以她的心头血作为那人的药引,甚至在她危险之际弃她而去,所有的眷恋和恋慕变得苍白无力。

    原来她的价值不过“替身”二字。

    她不怨什么,只是为何要给予她希望的同时,又在她信以为真时,撕裂、践踏她的真心。

    落玉笑得凄然,她用破裂而露出指骨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摆,“一切种种皆是骗我的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碎裂在寒风中,嘶哑得若裂帛。

    洛离情的神情冰冷得不似真人,从头到尾他都未曾施舍一个眼神给她,恍若她在他眼里低微若蝼蚁不值得投去一点目光。

    落玉仰起惨白的脸,任由笑容在唇边渐渐放大,墨色的杏眸中流动着水光,她的肩膀微微怂动着,瘦削的身形宛若宛若秋日的花枝纤细、脆弱得一折就断。

    “你是骗我的吗?”

    鲜血与热泪逐渐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她头次知道原来泪水会苦涩至此。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声音与寒风灌入的痕迹。落玉敛下了眸中的神色,她握住袖中的匕首随机捅向他身后的人。然下一瞬却迎来一冷厉的剑光,少女的瞳孔骤然微缩,葱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匕首自她掌心陡然滑落溅起红色的花。

    她瘦弱的身躯半跪在地上,血污浸透了雪白的衣裙,刺眼至极。墨发凌乱垂于白皙的脖颈侧,落玉动作缓滞地抬手握住胸前的剑刃,随后抬头注视着已然印入脑海中千万遍的容颜。

    “我知晓了。”

    她喃喃自语,仿佛这几个字仿用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似霜似雪的剑自少女的血肉当中抽离,带起了一层血雾洛离情目光冷漠地凝视着白衣染血的少女,“若她不存,你也不必在世间存活。”

    落玉强撑着摇摇欲坠地身体,强行与他对视。

    “你终归是承认了”

    他伤她时,从未有一丝犹豫,从始至终她只是替身,也许从相识那一刻起便是错的。

    以往皆是虚妄,如今方是真实真实得一片血色。

    落玉的眼眸恢复了清明,她的语气平静得犹如沉寂的死水,“是我错了。”

    她不想作为替身,亦不该轻信他。

    洛离情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不过些许时间又平复了异色,他语声依旧淡淡,“你已犯下大错,暂且关押,受天雷之刑。”

    她未想过他会放过自己,此种结果不出所料,落玉落寞一笑,“好。”

    面色苍白的少女,忍受着骨裂之痛,缓慢地站起身,她一步又一步跌跌撞撞地行在雪地里,深浅不一的脚印绽放着深色的海/棠花,艳丽到夺目。少女莹白如玉的手指变得血肉模糊,血液自她的指尖滴落。

    落玉仿若听不见寒风呼啸的声音,牙齿不受控制地碰撞着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不知是由于剜心的伤口还未愈合,还是雪夜的寒意,心脏得厉害然她已然分辨不清。

    宗门狱内,地面因潮湿的缘故,滋生了数量庞大的蠕虫,落玉瑟缩着身子倚靠在被阳光直射的墙角。

    春日的阳光是明媚,然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暖,甚至全身都冒着丝丝的凉意。胸腔内那半颗心越发寒冷,落玉不自觉以灵力查看,忽而神情一滞。

    是了,剜去了半颗心,心跳微弱些也正常。

    就连体温低些也正常呢。

    之前她并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何异常,而今却是缺漏毕现,不过是运行一周的灵力,神识便有些昏昏欲睡,正待闭目调息时,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小姐,快醒醒。”

    云溪趴在窗口处,眉头紧蹙。

    落玉垂眸看着漏过指间的光线,不甚在意地说到,“你不必唤我为小姐,我不过不过只是替身罢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小姐便是小姐,是云溪心中的小姐,不是什么替身。”

    云溪敛去眼中的异色,沉默了一会儿说到。

    落玉叹了口气,打量着窗口的人。

    “我如今已是有罪之身,不日便会受到刑罚,你若是想离开宗门实属人之常情,毕竟失去了修为,凡间不失为上佳之选。”

    她缓缓地说到,恍若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

    “此次过后,你会离开宗门吗?”

    云溪突然问道。

    落玉沉思了许久,终是道,“会。”

    她不想作为他人的替身而活。

    云溪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我等着你,小姐。”

    落玉不再看她,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知晓,自己能否熬过雷劫能否踏出宗门。

    *

    次日,刑罚之日。

    明知前路迷茫,然她内心却格外平静,亦或者说是解脱。凛冽的煞气直钻入肌肤的每一个毛孔,若剔骨削肉一阵阵的疼痛提醒着她自己的可笑及卑微。

    落玉抿了抿干裂的唇看向了刑台上方白衣胜雪的人,他一如昔日那般霁月清风,清冷、矜贵仿若云端的神明。只是如今却是与往日不同了,他不是来救赎她的神明,亦非护佑她之人。

    她目光不移地锁定在高台上的人,似是想从他镜面一般平静的眼眸内寻出一丝一毫的波动,可是什么也没有直至万千雷电由九天而降亦是未有分毫,毁天灭地之势穿透了少女清瘦的脊梁。

    落玉咬着下唇始终不曾将视线从那人的脸上移开,她的躯干折断,落玉以双膝跪在地上,唇上的血迹斑斑驳驳,少女澄澈的眼眸里依然倒映着他的身影,眼里的光却越发黯然。

    她不该期待他对她会有一丝的喜欢,想到这里,落玉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雷劫之下,她的皮肉大部分化为焦炭,森白的骨头露出血肉,落玉几番想要起身走向他的位置,却在刚踏出一步时,瞬间跌倒,直到反复几次,刑台布满了她的鲜血。

    她看待他的目光就像是灯盏里的灰烬,当初有多灼热,如今就有多冰冷,落玉喉咙已然被损,她的动了动泛白的唇瓣,“…”

    她说,她不该喜欢他的。

    洛离情并未注意到她的变化,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你可知错?”

    满身伤痕的少女,直视着他。

    “我何错之有。”

    声音粗糙难听。

    剜心取血,反而来质问她。

    就因为她只是一个替身?

    自他取用她的血肉,她就再也不欠他什么,落玉怒急反笑,“剜了我半颗心,可知晓我也会痛。是了,我不过是替身,赝品而已,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呢?”

    她身上的衣裙已经被血浸透,身躯摇摇晃晃却依旧不肯倒下,仿佛这样便可保住仅剩的尊严。

    洛离情敛眸,睫毛微颤,声音如玉石撞击,“此乃你的宿命。”

    “宿命?”

    落玉语含讥讽。

    他救她是宿命,想要杀她亦是宿命,落玉嗤笑,“洛离情,是我错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从今日起,我便不再为音阁弟子。”

    “洛离情从此你我不再相干。”

    她初次直呼他名。

    落玉顺手取下腰际的玉笛,直接抛掷而出,瞬间,玉笛化为碎片,再柔化成漫天的荧光。

    “玉笛已碎,你我是为陌路之人。”

    她言语铿锵有力,未留一点回旋之处。

    空气在刹那间凝聚出许多冰晶子。

    “够了。”

    他的声线平静得可怕。

    落玉无视他的制止,继续道,“你可还想要我那剩下的半颗心脏?或者说,她离不开我那心头血?若你不阻拦我,或许我还能念在你当年救我而不恨你”

    他眼底暗色涌动,面上仍保持着一派霜华之色。

    “你执意如此吗?若是收回方才说的话,我可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怎么可能她心脏可是缺了一块,落玉语气轻松,“那你能还回我那半颗心吗?”

    “我什么也不要,你可以将它还于我吗?”

    洛离情眼底的暗色在如云雾般消散。

    “好,你不可悔。”

    说完,他募然收紧了衣袖内的手指。

    落玉直接道,“我自是不悔。”

    她语气坚决。

    刑场被庞大的威压所笼罩,少女身形如竹,唇边渗出殷红的血,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润湿了额角的碎发。

    “还请掌门放行。”

    洛离情剔透若琉璃的眸子泛起异色,眉心的红痕似有加深之象,无情道者,凝道种于眉间,固守心神,若道痕异变是为道心不稳。

    凡动摇心神者皆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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