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才往菡萏湖边去,短时间内想必不会再折返回来,福蕴几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先派一个小厮去贪狼殿通报一声,让明珩先有个准备,他们几人再带着明昭往贪狼殿去。
起先福蕴打算直接将人送回瑶光殿,但江元黎与魏南星皆觉得不妥,再说,送去贪狼殿,明珩还能有个照应。
魏南星身边的小厮是个机敏的,比众人快走几步,先往前去探路,省得路上被哪宫的主子撞见,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江元黎稳稳地抱着明昭,快步往贪狼殿走去,福蕴和魏南星则跟在他身侧,一路护着明昭而去。
好在一路顺畅,并没有撞见旁人,几人顺利地来到贪狼殿,远远就看见明珩已站在门口等待。
虽说前来通报的小厮已经大略向他禀明了事由,但他对“公主抱着丞相不松手”这一事仍是不大相信。
虽说明昭不久前才同他说过,她很喜欢江元黎的味道,也看出来了江元黎于明昭而言有一种微妙的安抚作用,但有些事情明昭从小到大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哪怕再喜欢江元黎的味道,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亲近。
直到他亲眼看见江元黎抱着明昭大步走来,亲眼看见明昭埋首在他肩窝处,亲眼看见她紧紧贴着江元黎,二人之间无一丝缝隙,方才那股不可置信的感觉才逐渐散去,却又立刻被惊讶所代替。
进了贪狼殿,福蕴与魏南星一直紧绷的心情立刻放松了下来,同江元黎一起将方才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回。
听得明琛与明宝珠再一次想要算计明昭,明珩目光暗了暗,对江元黎发难道:“又是江倾白?”
京中有关明昭与江倾白的流言在场几人都有所耳闻,今天这事儿又与江倾白有牵扯,谁也摸不准他在这件事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究竟是被人当枪使,还是自愿为之?
若只是被人当枪使,那只能说江倾白是个蠢的,但若是自愿为之,那边有些耐人寻味了。
也不知是江倾白自愿,还是整个江家都自愿。
于明珩而言,江家是否要参与皇子间的斗争,这是他无法决定的,他现下能做的,就是尽量平衡自己与皇帝、士族间的关系。
但若是明琛打算将明昭牵扯进来做棋子,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叫明琛好看。
江元黎料到他会问这个,不过江倾白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他也并不清楚,只对明珩道:“太子放心,我回去定会向兄长问个明白。”
这便是要给一个交代的意思了。
几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榻边,江元黎一倾身,便要把明昭放下。
哪知明昭环住他脖颈的手依旧揽得紧紧的,并未有松开的打算。
这事儿方才就来过了一遭,江元黎三人对此已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多觉意外,一旁的明珩倒是怔了一下,上前两步过来拉了拉明昭的胳膊,见纹丝不动,不由便问了一句:“真睡着了?”
也不怪明珩会觉得自家妹妹在装睡,先前明昭如何宝贝那枚玉坠他是看得一清二楚,还特意跑来让他扯落江元黎的随身物件来给她助眠,因此见明昭不肯松手,他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姑娘在装睡。
但还未等江元黎答复,福蕴和魏南星便抢先回答道:“真的,睡得可沉了。”
“方才唤了半天都唤不醒。”
“这才让丞相抱着回来的。”
明珩这才信了几分,继续去掰明昭的胳膊,同时口中哄道:“昭昭乖,松手便能好好儿睡上一觉了。”
明昭依旧睡得沉沉,丝毫反应也无。
江元黎一路将明昭抱过来也变罢了,毕竟是无奈之举,但此时已进了房间,将她放在了榻上,他若是继续由她抱着,实在是不合规矩。
正当江元黎思索如何才能让明昭松手时,又听得明珩继续哄道:“昭昭听话,好好睡,丞相不走。”
江元黎不由诧异看了明珩一眼,却见明珩在对他使眼色,只得顺着他的话继续道:“昭昭,我不走。”
另江元黎更为诧异的是,他二人说完之后,明昭的手当真松了松。
明珩见她有所松动,本想着从江元黎身上扯一个什么饰物下来塞在明昭手里,让两人先分开。
不过这样一来,江元黎定会觉察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明珩思索一瞬,还是作罢。
毕竟这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不过,这方法既然有用,定然是要再试一试。
于是明珩和江元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半天才把明昭的手掰了下来。
江元黎被勾着脖颈俯身站了许久,眼下明昭松了手,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明珩简略说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去。
他要出行宫,明珩自然不能拦着,但看见明昭眼下大片的乌青,又止不住地心疼。
江元黎一离开,明昭定然睡得没那么安稳。
福蕴也明白明昭能在如此烦闷浮躁之时睡得沉沉,同江元黎脱不了干系,也有心想要挽留他,但无论说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能直接告诉他明昭需得他安抚,只能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后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不过出乎明珩意料的是,待江元黎走后,明昭依旧睡得香甜。
如此一来,便无人去打扰她,只余一个福蕴在房间内陪她。
明昭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外边儿外边儿日头正盛,福蕴坐在房里,正翻着一本文集,想必是从明珩的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
这一觉睡得香甜,明昭只觉神清气爽,问了福蕴才知晓,她竟直接睡到了下午,再不多时,便要用晚饭了。
就连明昭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睡了这么久?”
福蕴“啪”地一声将手中书册合上,笑得有些玩味:“是呀,睡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明昭有些疑惑:“解释什么?”
福蕴放下书册,快步走来榻边坐下,看着明昭道:“比如,你是怎么就突然睡过去了?”
福蕴走动间,四周空气一阵涌动,明昭依稀间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
清冽,纯澈,如皑皑白雪,又化成点点清泉,顺着山崖蜿蜒而下。
是江元黎的味道,她不会认错。
不过这气息只出现了一瞬便又隐去,随之而来的,是福蕴身上清甜可爱的鸢尾花香。
明昭脱口而出:“江丞相来过?”
福蕴不知晓她如此敏感,只当她是对先前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于是便笑了笑,揶揄道:“江丞相将你抱回来的呢。”
“什么?”明昭一个激灵,方才还有些慵懒不肯走的睡意立时消散了去。
她撑着手打量四周,才发觉这并非她的瑶光殿,而是贪狼殿。
见她当真有些恍惚,福蕴伸手捏捏她的脸:“睡迷糊了?都不记得了?”
明昭抬手拍了拍额头,努力回忆道:“我就记得今儿早上我们一道去菡萏湖赏花,不一会儿你被明宝珠支开了,而后月丹也被支走,我便猜想她应当又要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四下看了看,果然就见江倾白远远过了来。我不想同他正面碰上,便下了凉亭,打算先去玉衡宫避一避。”
明昭将福蕴被支走后的情况说与她听,自个儿也在脑中捋了一边,方才睡得迷迷糊糊忆不起来的事情,这会儿记得清清楚楚。
想起福蕴在那帮口无遮拦的世家子面前袒护她,明昭不由得笑道:“明宝珠使计不成,还要倒泼脏水,被你这么伶牙俐齿地一搅和,估计心中憋闷得不得了。”
福蕴本就看不惯明宝珠那副做派,再者这件事本就是明宝珠在耍手段,便道:“她要憋闷就由她憋闷去,我还要心疼她这个挑事儿的不成?”
两人说笑了一阵,见明昭并不继续往后说,福蕴便主动问道:“后来呢,你都记得吧?”
说到这里,明昭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江倾白跟着我从后边儿追了来,迎面又是你与明宝珠一行人,情急之下,我便只能委屈江丞相与我一同藏在假山里了。”
说着,又补充道:“不过江丞相是偶然路过罢了,我担心明宝珠看见我二人后会另做文章,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这些事情江元黎方才已经大略说过一遍了,福蕴不再细问,而是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那你是如何能睡过去的?”
虽说明昭昨儿夜里的确是未休息好,可应当也不至于站着就能睡着吧?
这一觉的确非明昭本意,只是两人站的姿势刚好方便她卸力倚靠,加之那方狭小的空间里都是江元黎的气息,这才让她支撑不住困意。
明昭还记得,当时她为了看见小径上几人的身影,几乎是趴在江元黎肩上,假山内空间逼仄,她与江元黎又离得那样近,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香气一片一片翻涌而来,绕在她周身,紧密地包裹住她,再一点一点地挤压她每一处感官,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席卷、蔓延。
明昭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只巨大的茧当中,除了江元黎外,她感知不到任何其他的事物。
这样的感受,本应会让她惊慌、不安、无所适从,可事实正是相反,独属于江元黎的气息莫名安抚了她因一整夜未休息好而一直紧绷且烦躁的神思,抛下所有顾虑,安心地睡了过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