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在同他讲话,这会儿已呼吸清浅,睡得沉沉。
明昭面对着他站着,这会儿睡了过去,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江元黎低头看去,只能看见她鬓间华贵的珠钗。
假山里的空间不大,方才明昭把江元黎先推了进来,等自个儿进来时,便已没什么空间了,也没有什么地方让她扶着,只能小心翼翼地撑着江元黎,这会儿睡了过去,自是卸了所有力气,一头扎进了江元黎怀中,半倚着他半倚着假山,也不会摔着。
待确认明昭睡熟后,江元黎心中忽地升起一丝微妙的荒唐感。
若明昭再小个几岁,大不了他把小公主一路抱去贪狼殿交给太子,毕竟靠在他身侧睡着了这等事情在她小时候也不是没发生过;若是明昭再大上个几岁,那他定不会同她一起挤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半大孩子,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江元黎拿不准要不要叫醒明昭时,外边再次传来脚步声。
且听着这声音,竟是直直往假山后边儿走来。
此处已退无可退躲无可躲,单单一个流言就闹得满城风雨,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明昭它他在假山后私会,想必更是麻烦。
江元黎不过思索了一瞬,立刻便抬起手来,在那道脚步声绕过来之前,用宽袖将明昭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刚遮好,江元黎便听得身侧一道声音惊讶道;“丞相大人?”
江元黎抬眸看去,冷淡地应了一声:“魏小将军提前入京了?”
若非他此刻正以一种看起来便不大舒适的姿势挤在假山的缝隙里,怀里又正抱着一个姑娘,魏南星恍惚间都要以为这不过是上朝下朝时的偶然打照面罢了。
至于方才话语间的惊讶,魏南星是半点儿也没作假,见江元黎将怀里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不给看,愈发好奇了。
但面前之人是江元黎,论权势威望也好,论年纪辈分也好,他都不敢造次,但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阵,却愈发觉得眼熟,不由得问道:“这是哪家姑娘?”
江元黎并不答话,转而问道:“早听闻小将军要赶回京为魏老夫人祝寿,怎提前一个月回来了?”
魏南星年纪不大,却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如今常年驻守边关要塞,非召不回京。
如今边境太平,加之许久未曾回来过,这次才以祝寿的名义回了来。
说起这个,魏南星有些开心:“承蒙陛下体恤,多准了我一个月的假,这不,刚进京城,便过来向陛下谢恩。”
江元黎简略“嗯”了一声,并不打算同他多聊下去,若是魏南星知趣,这会儿便该告辞离去了。
至于他会不会将今日之事往外说,江元黎并不担心。
一来魏南星并未看见明昭的面容,此事牵扯不到明昭身上去,二来他早已过了适婚的年纪,京中之人看惯了他独来独往,这会儿传出去他与姑娘家有牵扯,旁人多半不得信。
可惜魏南星在这等事儿上,从来不是个知趣的。
他越瞧江元黎怀中那姑娘的身形便越觉眼熟,想了想,忽地一惊:“昭昭?”
说罢,又反应过来什么,更是惊讶:“你和昭昭?”
看到魏南星那不可置信的目光,江元黎忽地有些不快。
江元黎少时便对明昭身子骨弱一事有所耳闻,待他高中状元那一年,周帝又常常请他跟在太傅身后,一同出入书院。
说是伴读,但哪儿有让状元郎伴读的道理,后来才隐约知晓,大约是他能为公主带来好运,周帝便有意让二人亲近些。
只是他一介臣子,日日守着公主也不像话,便只当个玩伴,偶尔见一面。
他同小公主玩不到一块儿去,全当看孩子了,却也记得明昭身边的玩伴都有谁。
同她关系最亲密的,福蕴郡主是一个,再一个,便是魏南星。
眼下魏南星凭着身形认出明昭,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质疑又诧异的语气,平白让江元黎有些不快。
虽说他认出了明昭,但江元黎同他关系并不亲近,也不知过去这么些年,他是否依旧同明昭要好,便不接他这一茬,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魏南星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却担忧明昭安危,硬着头皮不肯走,继续问道:“昭昭她怎么一动也不动?莫不是晕过去了?”
又见她大约是将整张脸都埋在江元黎胸膛,且被他广袖捂了个严严实实,顿时更担心了:“你松开些罢!昭昭都要被你捂得透不过气来了!”
听他这样一说,江元黎顿时也有些担心,正犹豫要不要相信魏南星时,就见他眸中一亮,对着外面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道:“棠棠,这儿!”
话音刚落,就听得福蕴郡主一路小跑着过来,松了一口气道:“好在昭昭机灵,晓得藏在这里,不然让那江倾白遇上,又会惹出一通——”
又会惹出一通麻烦事儿。
只是这剩下半句话卡在嗓子里,随着刚松出去的那口气复又吸了回来:“江丞相?”
福蕴与明昭素来亲厚,方才又在众人前那样袒护明昭,见是她来,江元黎便放心了,将手拿开,露出明昭的睡颜,简略同福蕴解释了几句:“方才公主躲那一行人时刚巧遇上了我,眼见着要被撞上,这才出此下策,为了公主着想,还望二位不要声张。”
福蕴与魏南星自是站在明昭这边,见江元黎倚在假山中姿势别扭,福蕴便道:“丞相放心,我与魏小将军的随从都守在了两侧路口,暂时不会有人再过来,且放心出来吧。”
明昭放松了身体睡在他身上,这会儿他要出来,势必要抱着明昭,江元黎正要动作,又停了下来,向着福蕴道:“劳烦郡主先将公主扶出去。”
福蕴应了一声,便上前来想要接过明昭。可睡着了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摆布,福蕴力气又不大,拽了几下,明昭纹丝未动。
魏南星自知男女有别,并未打算上前插手,见福蕴面颊都涨红了,提议道:“将昭昭叫醒罢。”
福蕴闻言笑了一声:“也是,最简单的办法了,方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说着,便伸手轻轻推了推明昭,唤她的名字:“昭昭?醒醒?”
唤了几声,明昭一点儿反应也无。
魏南星有些急了:“当真只是睡过去了?”
江元黎闻言,抬手探了一下明昭脉搏,脉象平稳,呼吸清浅,便宽慰道:“无碍,应当是累着了。”
言下之意,便只是睡得沉罢了。
这样一说,福蕴也想了起来:“方才就听月丹说昭昭昨夜里难受得没怎么睡,先前同我说话时也无精打采的,想必是累极了。”
说罢,又担忧道:“只是,这样一来要如何让她回寝殿去?”
总不能就在这假山里等她睡醒吧?
这事儿在江元黎看来倒不成问题:“须得劳烦郡主你了。”
备一顶步撵,将明昭放在上边儿,左右两边派人仔细扶着,步撵再走慢一点,便能回到瑶光殿了。
若是路上碰见了人,有福蕴在一旁,应当也不会多问,若当真有多嘴的人问起,只消如实告诉她们公主昨夜里身体不适未休息好,这会儿累得睡着了便可。
仔细一想,是这么个理儿,福蕴便派人去准备步撵。
步撵倒不难准备,只是明昭要如何坐上去,又成了一个问题。
福蕴抱不动她,魏南星不便抱她,江元黎无奈,只得两人打横抱起,三两步走到步撵旁,将人放进去,松手。
看起来很是顺利,没成想他将将松手,却发觉明昭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依旧抱得紧紧的。
江元黎试了动了动,见明昭毫无反应,便只能俯着身,示意福蕴前来帮忙。
有福蕴帮忙,轻轻松松便帮着明昭把手臂收了回来,只是这过程中许是因为动作太大,明昭迷迷瞪瞪睁了眼,见江元黎起身要走,立时抬手又将他拉了回来,抱得紧紧的。
这一回,无论福蕴怎么掰怎么哄,明昭就是不松手。
明昭昨夜里睡不好的原因,福蕴知晓个七七八八,眼下见明昭抱人抱得紧紧的,心知大约是掰不开了,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丞相将昭昭送回去吧。”
江元黎想也未想,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合礼数。”
福蕴同魏南星对视一眼,道:“丞相带着公主躲在假山里,现在又这样难舍难分,便合礼数了?”
江元黎张了张口,又发觉反驳不得,福蕴见他无话可说,立刻又道:“我与小将军知晓丞相这般是为了保护公主,既然这样,丞相不如好人做到底,送公主回去罢。”
这理由着实有点牵强,若江元黎不想理会,有的是言语绕开去,倒眼下这情况,小公主抱着他不松手,他说得再漂亮,也不见得能把她的手掰开,最后还是得想办法送她回去。
既然如此,不如选眼下看来最简单的法子。
于是便点头应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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