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你以为朕想见着你?”云伊儿怒极反笑,“若不是朕在此处找茶茶…”
她忽的顿住,然后抬起眸打量着面前脸色微沉的男子,努了努嘴试探问。
“且慢,你既然呆在这里,近来可曾见过一只猫儿在附近出没?
唔,是一只雪色的碧眼小猫,毛很软很长,大概有这么大。”
云伊儿抬手比划着,说完后又再度仰头,情真意切地问,“你见着它了吗?”
贺宥容抱臂靠在一处枯树下,不动声色地盯向她。
“你的猫?”他忽然开口问。
少女连忙点点头,脸上端着的神情一时没绷住,眼神显得更加急切了。
“若是奴见着了。”贺宥容若有所思地转眸,低声问,“你要如何答谢?”
为何这人满脑子除了想着赏赐便是答谢。
云伊儿忍不住腹诽一句,她眼下一切为了自家猫儿,于是认真想了想道,“银子不会少了你,但其余有违身份之物,朕绝不会给。”
贺宥容低嗤一声心道果然,再抬眸时点头,“那猫儿,奴的确见着了。”
“真的?那茶茶在哪里。”云伊儿的眸子顿时亮了,快步走到贺宥容身边,满怀期待地直勾勾盯着他。
贺宥容沉默地看着她这副模样片刻,忽然思及什么后唇角微勾,“被我吃了。”
云伊儿顿时神情呆滞地立在原地,片刻后身子微颤一下,喃喃反问。
“你方才说什么?”
“被我吃了啊。”
贺宥容眉梢轻挑,毫不在意地靠在枯树上继续开口,“这地方本就粮少食缺,肉星更是没有。猫肉虽是口味欠佳也没有多少,但好歹…”
他正说着忽然顿住,余光看到方才还精神十足的少女静立在原地,白裙裹住的身子在荒凉泉岸边阵阵发颤,鹿眸睁着眼神一片空茫。
“你…”
贺宥容拧眉,眸子落在云伊儿隐隐开始发红的眼角上。
他张口想要把刚才的话继续说完,穆地像是厌恶一般狠狠扭头,低头隐在阴影中啧了一声。
“可恶…无耻,卑鄙的外族人。”
云伊儿收敛神色倒退一步,清泉般的嗓音像是从阴冷寒潭里泡过一遭出来了似的,咬牙切齿地开口。
“朕果真是对你们太过仁慈,什么南华国人崇礼遵法,都是骗人。饿极了不还是同这群奴隶一样,是个连猫都吃的畜生!
哦不,你如今本就是奴隶,倒是朕高看你了。”
她说罢语气慢了一慢,站定在身高颀长的男子面前安静开口,吐出的话却带着寒意。
“朕就应当把你们这些活俘贱民活活烧死吊死在三军阵前,以振士气。
杀心深重,蔑视神威又如何?反正留着,也不过是祸害。”
“够了。”
贺宥容侧在阴影中忽的开口,他垂下手从靠着的树上起身,没等对方回话便朝苦隶庭后方走去,不再扭头看她。
他听见身后久久未有动静,站定侧眸后顿了顿道。
“一起过来,你那只猫还活着。”
“啊?”
云伊儿这回倒是没能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呆了一瞬。
她看到那道高挑身影已经走至竹林间的阴影中,连忙拍拍裙摆上的水珠跟上。
贺宥容没有同方才那样走得那么快,他刻意放慢脚步,用余光去看身后那抹白色倩影。
少女正踮着脚尖站在青石边弯腰,站在原地去拧身上的水痕。
崖壁阴影下,她起先挽着的墨发全散开了。丝丝青丝湿漉漉搭在葱白腕子上,纤腰曲折像是从深潭冒出的一弯芙蕖,清透勾人,又引路人误入溺毙。
下一刻,芙蕖晃了晃脑袋,提着裙摆脚步轻急地朝他身边奔来。
他沉着脸色安静看了片刻,这才收敛目光,朝向前方掩映在荒芜小路尽头的独栋竹屋抬步走去。
云伊儿紧跟其后,她得知茶茶没死后心情大好,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见对方依旧脸色不善也不甚在意。
两人走在荒芜小径上一路无话,她提着沾湿的裙摆行着,想起这人嘴上恭敬背地里做坏的性子,心底又忍不住怀疑起来,于是主动挨过去问,“贺宥容,你当真没给吃了?”
贺宥容原本正沉默走着,听到这句话表情险些没忍住,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恭敬开口。
“猫肉发酸,奴自是不敢吃。”
云伊儿又低低哦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后抬头,“好啊,那你方才说茶茶被你吃了,原是在消遣朕?”
身边男子顿时静默,他动了动唇又紧抿,偏过头不再开口了。
云伊儿见他这样,毫不客气地拿圆眸直勾勾盯着对方,颇有些要让他开口给个说法的意思。
贺宥容原是不打算再搭话,但被被她这么盯了半路,忍不住心烦,索性低声说了一句。
“若是你不来,那猫说不定便真会被人吃了。”
已经快要走至竹屋前的云伊儿听后愣住,还没等她继续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后纤眉猛地一紧。
此地竟是还有不少旁人在来回走动。
——
她当即停步,想起自己这身衣物着实不宜露面,于是转身躲进竹屋一侧角落里,偷偷窥探。
贺宥容丝毫没有停顿的意图,径直走了过去。
她侧在转角处看着,只见竹屋门前遍地狼藉,几个满身是血的苦隶战俘被同伴架在肩头哀声□□,脸上鼻青脸肿。
云伊儿见状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这几个满身血迹淤青,似乎还折了腿的战俘们是被面前这人下手打的,揉了揉鼻尖。
这人下手真是一如既往狠哪。
她还在饶有兴趣地看戏,那边竹屋门前,同样身着布衣的几名战俘原本正拖着同伴站在原处,见贺宥容从竹屋阴影中走出,顿时恶狠狠齐齐盯向了他。
“杀千刀的下贱东西,竟然还敢回来。”
其中一名手握木棒,脸上纹青的女子弯腰低喝,从怀中掏出把尖刀转了转。
“动了我的那么多弟兄,我今日非活掏了你的心肺不可!”
“杀我?”
贺宥容扫了眼碎了一半的窗户和涂满炭灰分明是被破坏过的门扉,脸色沉了下去。
他握紧指节抬步,朝剩余握住棍棒向他围拢过来的战俘们步步逼近。
同时,男子的身后,有两名战俘悄无声息靠了过来。
贺宥容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没回头,只是扫了一眼竹屋墙角后那抹正在偷偷缩进阴影中的白色裙袂。
藏得倒是挺快。
他如此想着忽然站定,身后二者顿时跳起,一左一右猛地抬棍朝他齐齐挥去。
云伊儿躲在竹窗后眸光一闪,下意识想出口提醒,却见被包围在人群中的黑衣男子骤然向左退步,躲过右方挥来的疾风后转身抬臂。
竹屋门前,贺宥容深沉墨眸中杀意翻滚,反手死死握住左侧战俘男子挥来的木棍。
“看来是方才揍还得不够狠。”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沉下神色没等对方反应便搭手夺棍,顺势朝身侧一拽。
——砰!
后颈被拎起的战俘男子只觉得一阵眩晕似的天旋地转,身子一下飞冲出去,狠撞在几名提着正意欲冲上前的战俘身上。他背后一阵剧痛,顿时拉长声音惨叫起来。
“骨头…啊我的骨头断了!”
他撞得这下极狠,包围的人群顿时被冲得倒了一片,露出一个豁口后又迅速缩拢包围过来。
剩余的战俘眼见贺宥容动手,也顾不得去管撞伤的同伴,全部朝他冲来。
贺宥容低眸拎了拎木棍试手,掌心猛地抓握,当即挥出木棍朝前横扫,顺着冲力突刺进人群中。
道道阴影跃起朝他齐扑而来,男子漠然抬眸看了眼,拽住一名落单的战俘衣领朝最先向他提刀冲来的纹青女子踹去,身子一转便陷入了混战中。
云伊儿在墙边看着,见一袭黑衣的高挑男子神色不动地在一群人之间格开面前的尖刀短棍,又头也不回地甩手打碎了身后一名战俘肩骨,衣摆翻飞杀得进退自如,忍不住挑了眉眼。
看起来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
声声惨嚎中,飞溅的星星血迹落在他脸上,显得男子那张本就冷情的面容更加森然。
她之前见惯了这人在乱军中提枪冲阵时的身手,对眼前这种小打小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索性依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跑神。
听方才的战俘女子所言,他之前应是才狠揍过一回前来挑事的家伙们。
所以自己在涧泉中撞见他在洗沐…其实是他那时正在洗身上沾的血迹?
云伊儿忽的明白过来味后,脑海中浮现出贺宥容寡着一张脸在泉中洗净满身血迹的场景,忍不住唇齿微张。
等等,那他待会儿岂不是还要再洗一遍?那朕该不会还要再等他完才能找到茶茶吧。
要去那个阴气森森的泉水旁再看一遍他褪去衣物…场面似是有些可怕。
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鬼的小女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年幼时大巫阿嬷怀抱自己,讲得那些南疆水鬼拖人溺毙的诡事,被自己的想象吓到缩了缩脖子。
真是的,想什么呢,肯定不会的。
她甩头撇去这些不相干的胡乱思绪,料得贺宥容伤好之后这群人丝毫伤不到他,也懒得再看,打了个哈欠眯起眸子,准备等他收拾完后再露面去找茶茶。
她停了片刻见打斗声渐止,欲探头再看时,忽的听得竹屋门前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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