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伊儿这席话一出,当即让剩下二人脊背寒意骤生。
行在最前的墨知箐同时反应过来,她染了啼妆的眉眼一凛,收了那副浪荡模样。
寒潭藤蔓之间,她一扯缰绳收起地图,来回扫视起周围的环境。
“墨将军所见如何?”绾玉一脸提防地紧贴在云伊儿马侧,冷声发问。
墨知箐并未答话,她握着缰绳短吁一声夹踢了踢马腹,眸光落在一处落满藤蔓的地面,策马又朝前走了几步。
“陛下所说不错,可绾侍官先前得到的消息也是不错。”
她爽厉开口,拿手中长鞭拨开缠绕在荆棘丛上的深青藤蔓,盯着地面上的纹路再度确认了几眼后,方才继续出声。
“我们一路行到冷泉附近时,并未看到穿行的野兽。
鸮鸣山近来并未落雨,臣看这里泥上残留的痕迹,应是几日前尚有不少野兽在此徘徊,只是如今不知为何见不着罢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云伊儿已经催马停至她身侧,神情认真地提刀挑开此地尚还立着的荆棘灌木,眸光落在一处横倒在地,又被踩进土里的荆棘。
“这是…”墨知箐此刻也注意到了这里,低语起来。
云伊儿不答,她端详片刻后抬手指向面前斜方。
“野兽离开的方向是在冷泉偏西,这处荆棘刚折不久,看情形它们最近离开的这一批,或许还没死。”
她说完又转了转刀柄,刀刃点在一处倒塌灌木后的坑洼上,指给身旁的墨知箐和绾玉看。
“你们看,这里是人踩过灌木后留下的脚印,足迹不似寻常护卫的靴底,倒像是身形消瘦,脚下无力的下人。”
“它们是被人驱赶至冷泉西处的?”绾玉当即明白过来,捏着下巴望向云伊儿,“能深入此地的…莫非是灵戈部的人?”
“要去看看吗?”停在她右侧的墨知箐问。
云伊儿嗯了一声收回刀,抬手遮在眉上朝西边望了望,微微颔首,“走,一起去见见狩猎的人。”
——
越往深处走,林间愈是听不到兽吼鸟啼。
明明是正午,但此处浓密的树荫和垂挂的藤蔓将头顶天空遮得仿若傍晚。这下见先前吊儿郎当的墨知箐也闭上了嘴,直直盯着地上的足迹走在最前。
“…这是,猎户用来捕获猛兽的绳索。”
云伊儿凝神走在中间,忽然听得行在最后的绾玉语气犹疑地开口,眸光一闪回头望去。
她只见一身绯衣的绾玉正停在一处枝杈旁,从垂下的树枝上挑起半截缠绕在藤蔓上的断裂麻绳,握在手里细看了几眼后,朝扭头来看的云伊儿点头。
“确是刚断不久的,这里方才的确有猎户来过。”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潭林深处传来几声凄惨的呜咽哀求声,凤眼骤睁脸色凌冽起来。
“陛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那里!”云伊儿耳力极好,当即辨明传来的细碎哭求中夹杂着鞭子破空鞭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猛地一拍马背。
“驾——”
她即刻拍马朝那个方向行去,墨知箐望着云伊儿的背影一愣,随即哎了一声紧随其后,扭头示意绾玉跟上。
——
掠至耳畔的鞭打呜咽声愈发清晰,云伊儿催马奔至林中一片开阔的冷潭处,忽的鹿眸一凛握紧缰绳,只听得座下马匹长啸嘶鸣,堪堪停在脚下的泉水边缘。
她这一惊,只见偌大如镜,望不见尽头的冷泉上花茎弯垂,青金小蝶呼啦啦一下纷飞四散。
少女于马上扬起头,眼前所见之景骤然开阔。
仅落下一束日光,垂满翠绿藤蔓的千年古榕下散布着片片澄澈如雪寒潭,翅翼带着金粉的千蝶在最中央的湖面上蹁跹迭起,绕藤而飞。
云伊儿呆呆地望着,还未等她欣赏完眼前美景,便猛地一蹙眉。
“不中用的东西,我让你跑,让你跑!”
护卫恶毒的呵斥和鞭打哭叫声混杂在一起,传至她耳边,她被扰到兴致登时扭头,目光凝聚在湖岸西边的一处小潭里,神色紧绷起来。
“大人饶命…咳咳,饶命啊!”
几名衣衫褴褛的奴隶正被手执马鞭,连拖带打扯着衣领的灵戈部护卫拖在地上。几人眼看着潭水逼近都拼命挣扎起来,手指深陷入泥里划出道道血痕。
潭水边缘,怒不可遏的护卫根本不理对方的哀求,抬腿一脚将他们踹进一处寒潭中。
冰冷刺骨的水花四溅,正拼命抬起手臂,挣扎着想要扒住潭岸的女奴被冷得一下就青了脸,呛水哭喊着。
“大人,那绳索是早就布置好了的,半点错漏都没有,奴实在不知赶来的野兽那么多,会挣脱陷阱…”
“你们还怨上我了是不是?”
咔嚓一声,指骨碎裂的声响伴随着哀叫齐齐响起,手握马鞭的护卫狠狠抬靴碾了碾一名刚刚攀上岸边的女奴手指,呸了一声。
“下贱东西,就在这里好好等死吧。”
云伊儿看着这处喧闹粗劣情景终于忍不住,拍马走上前去。
“何人在此喧哗?”
“陛下!”
原本正抬鞭欲再打的几名护卫见眉间坠云,玄衣束发的陛下眸子似垂未垂,骑在马上喝问,连忙单膝跪地低头拜道。
云伊儿径直掠过这几名身着赭衣的灵戈部护卫,扫了一眼还留在岸边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几名奴隶,原先紧绷的神色骤然缓解。
幸好,这群奴隶里没有贺宥容的身影。她想着,心底倏忽一下便松了下来。
她松下心后又莫名觉得有些恼火,心底像是一团被茶茶挠乱的线团似的,凌乱之余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方才是在紧张什么。
那薄情的男子明明是个敌方败将,自己在战场上厌恶愤恨恼了他整整三年,如今他成了奴隶下人,她反倒是无端紧张起对方有没有受旁人欺辱。
嗯,她如今一想到他就如此紧张烦闷,想必是在昔日战场时被他率军扰得不胜其烦,存了什么后遗的症结。
云伊儿郁闷了一会儿,又暗自在心底点头,为自己这一通解释感到无比满意。
她想罢,又将视线归于眼前跪地的人们上,低声喃喃后又扬起嗓音斥问。
“果真是灵戈部的人…你们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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