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淋过雨……】
楚溪客又经历了忙碌的一天,最后依旧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没有买上,甚至其中有一些是从他刚开始摆摊那会儿就一直支持的老顾客。
楚溪客意识到,是真的应该增加人手了。
这天,他刚刚摆上摊,正琢磨着去哪里找个帮工比较合适,就瞧见云飞在对面晃悠,一脸颓丧的表情,像是碰到了什么难事。
“嘿,云飞!”楚溪客朝他喊了一声。
云飞愣了一下,还是过来了。
楚溪客瞧着他眼圈泛红,像是哭过,拐弯抹角地问:“这个时辰祥云楼不是正忙么,你师父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云飞扎着脑袋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被师父赶了出来……”
“怎么,嫌你送的酒少了?”楚溪客故意开了句玩笑,想让他高兴点儿,顺便在烤面筋和烤羊肉之间选了一大串羊肉递给他。
云飞连忙摆摆手:“不、不用,我吃过饭了。”话音刚落,肚子里就唱起了空城计。
楚溪客笑笑,直接把肉串塞进他手里:“不让你白吃,有事找你帮忙。”
云飞一听,终于恢复了些镇定的模样,说:“那也不用吃肉串,有什么我能做的,小郎君尽管说。”
“先吃,吃完再说。”
云飞两只手拿着那串烤面筋,生怕掉了似的,吃得十分小心,慢慢咀嚼着,好一会儿才把那少少的几块肉吃完。
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问:“小郎君要我做什么?”
楚溪客道:“稍后暮鼓一响,我这就得忙起来,到时候我只顾着烤肉,过来买凉皮的客人难免顾不上。你不是学过切墩吗?将这张面皮切成一指宽的细条应该会吧?”
云飞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能胜任,于是点了点头。
楚溪客笑笑:“今日你的任务就是切凉皮,调汤汁,打包。不如,现在就试试?”
云飞点点头,不用楚溪客要求,便仔细地挽起衣袖,戴上围裙,洗干净手,拎起面皮的时候有些紧张,生怕扯坏了似的。
楚溪客学着钟离东曦平日里哄他的样子,温和又耐心地说:“不用紧张,面皮有富余,切坏一两张也没事。”
云飞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向楚溪客,那双澄净的眸子里有惊讶,有感动,似乎还有说不出的挣扎。
楚溪客眨了眨眼:“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该不会自己头一次学钟离东曦的做派,就被人发现东施效颦吧?
云飞慌忙摇了摇头,哑声道:“没,我就是觉得……很好。”
他十岁开始在祥云楼做小工,十二岁被徐墩子选去当学徒,如今十四岁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切不好也没关系”。一旦他做错什么,不是被徐墩子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就是被管事扣工钱。大多时候都是既被骂,又要扣工钱。
然而今日,这个仅仅认识个把月的小郎君却对他这么好……
云飞再次陷入了挣扎,真要按照师父说的那样做吗?
楚溪客看出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没有多问,继续烤肉串。
反倒是云飞,回过神儿之后,主动问道:“小郎君可有《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牢记网址:什么需要叮嘱的?”
楚溪客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说:“你不说我都忘了,还真有一样顶顶要紧的——记得浇汤之前先问清楚客人距离远近,一刻钟能到的可以提前拌好,超过一刻钟的就要把汤汁和面皮分开来装,并解释一下原因以及浇汤的法子。”
云飞认真听着,把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楚溪客越看越觉得这小子不错,不谄媚,不油嘴滑舌,且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讨喜,还很聪明,偶尔问出的几个问题全在点子上。
关键是,他还不卖弄小聪明,做起事来踏踏实实的。有了他在旁边帮忙,楚溪客确实轻松了一大截。
于是,收摊的时候,楚溪客对云飞说:“如果你真不打算在祥云楼干了,不如考虑一下我这里,虽然没有你在祥云楼体面,但你想学的切墩手艺我也可以教你。或者你把这里当个跳板也行,哪天找到更好的活计,随时可以离开。”
云飞愣愣地看着他:“小郎君真愿意招我?”
“我上面说了那么多,你该不会以为是拿你寻开心吧?”楚溪客轻咳一声,开始谈钱了,“听说祥云楼的伙计每旬工钱一百文,我这里忙一些,算你一百五十文,旬末休息一日,你看可好?”
“不、不用,我在祥云楼每旬只有八十文,小郎君也给八十文就好。”云飞讷讷地说着。
“我是东家,我说了算。呐,这是今日的二十文,收好。”楚溪客数出一小串钱塞给他。
“真、真不用,今日只当试工,不收钱。”
云飞怎么都不肯收,楚溪客试图塞进他衣兜里,云飞却连连后退几步,突然转身跑了。
楚溪客看着他的背影,隐隐地觉察到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他刚丢了活计,我把他招进来,还给他涨了工钱,他应该高兴的,但是他表现出来的怎么看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反而像在害怕什么……”楚溪客坐进牛车,喝着蜂蜜水,对钟离东曦念叨。
钟离东曦道:“若觉得不对,就干脆免了这个麻烦,换个人。”
楚溪客摇摇头:“我还是想再看看,哪怕他把我这里当个跳板呢,我就当帮他一把了。”
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云飞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把楚溪客送到蔷薇小院门口,钟离东曦没下车,而是又绕了大半个街区,从大宅正门进去。这些天,两个人就这样在姜纾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暗通款曲”。
楚溪客下车后,云浮悄无声息地从车顶翻下来,笑嘻嘻地说:“殿下,有活干了?”
钟离东曦一改面对楚溪客时斯文和气的模样,冷着一张脸,道:“去查查那个叫云飞的小学徒,事无巨细。”
“得令!”云浮闪身出了牛车,蹦蹦跳跳地干活去了。
第二天,云飞按照楚溪客说的,提前来了蔷薇小院。
楚溪客并没有全然信任云飞,因此在云飞来之前他就把洗面筋、蒸凉皮、调配汤汁等关键性步骤做好了,云飞只需要切凉皮和打包。
刚好,贺兰康遣人送过来一筐胡瓜,这个时节可是稀罕物,家里吃不完,楚溪客干脆拿出一些来卖,哪怕每份凉皮里撒上一小把,对客人们来说也是小小的惊喜了。
楚溪客切胡瓜的时候,云飞不禁看直了眼,就连徐墩子的刀工都比不上楚溪客好!楚溪客用刀不单是快,还稳,每一根胡瓜丝切出来都一般粗细,还没洒下多少汤汁!
楚溪客瞧见他惊讶的样子,噗嗤一笑,忍不住就想显摆一下。
于是他挑了根粗一些的胡瓜,“嗖嗖嗖”几刀下去,掌心竟出现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咪!那圆溜溜的眼睛,那生动的神情,分明就是桌边趴着的那只!
云飞看看毛绒绒的真桑桑,再看看胡瓜雕的“小桑桑”,整个傻掉了。
楚溪客小小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笑盈盈地问:“想学吗?”
云飞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连忙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成,无名无分,不能偷师。”
“那你就拜我为师呗,我不介意多一个小徒弟。”楚溪客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实际却是真心话。
他事先打听过,像云飞这样的小学徒,徐墩子手下少说有六七个,他们和徐墩子的师徒关系只是嘴上说说,实际并没有正式行拜师礼,因此徐墩子根本不会教他们真本事,平日里只当助手使唤。
因此,就算云飞多几个师父,也不算背叛徐墩子。
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如果放在三天前,云飞必定会欢欣鼓舞,恨不得跑出去放上一挂鞭炮,然而此刻,他却垂下头,低声呢喃一句:“我不配。”
“你说什么?”楚溪客没听清。
“没什么。”云飞捏了捏拳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时候差不多了,我先把这些给客人送过去吧,送完之后我便去东门帮忙。”
楚溪客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把一份份凉皮放到箩筐中。
云飞挑起扁担正要出门,楚溪客看了眼他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又把他叫住了。
他跑到屋里,拿了一套新衣服出来,笑呵呵道:“这是昨日我路过成衣铺时买的,算是工作服。换工作的第一天,就得精精神神的,让徐墩子后悔死!”
倘若云飞再笨一些,兴许就信了他的话。偏偏他一眼就看出,这身外裳和楚溪客身上那件款式类似,料子也一样,且是全新的。
楚溪客把自己的新衣服给了他,还谎称是“工作服”,只是为了让他穿得体面些,不会被那些大户人家的门房看不起。
云飞盯着手中衣裳,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两行泪珠不听话地掉下来。
楚溪客吓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肩,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云飞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哭一边用力打自己的头:“我不是东西!我配不上小郎君的好!”
听了这话,楚溪客吃惊的表情反倒一寸寸收敛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隔壁大宅,云字辈四人组例行吃瓜。
云浮小声嘀咕:“他本来就不是东西啊,咱们殿下才是‘东曦’。”
云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所以,只有殿下才能配得上邻家小郎君。”
钟离东曦袖中的弹弓本来已经掏出来了,听到后面这句,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从前怎么没觉得云崖这么顺眼呢?
……
楚溪客什么都没问,只是给云飞倒了一杯红糖水——其实红糖罐子旁边就是钟离东曦给他的蜂蜜,楚溪客悄悄地抠门了一下,没舍得给云飞冲——云飞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都交代了。
云飞主动接近楚溪客,其实是受了徐墩子的指使,徐墩子让他想办法取得楚溪客的信任,然后偷到做凉皮的方子。
起初云飞一口回绝了,即使徐墩子威胁他要辞退他,他都没改口。
然而,回到家却发现,前几日还兴冲冲领了工钱,好不容易吃了一顿饱饭的弟弟被肉铺辞退了;母亲曾在军营中做过歌伎的旧事被人添油加醋宣扬出去,浆洗衣裳的工作也丢了;向来敏感的妹妹知道这些,急火攻心,又病了……
云飞怎能不知,这一切都和祥云楼脱不开干系?
祥云楼的掌柜是万年县令的小舅子,只要他发了话,别说平康坊,整个万年县的商铺、食肆都不敢收下他和弟弟。
云飞不是没有想过,打上祥云楼,把这口气讨回来。可是,刚刚翻出阿爹留下的那把唐刀,他就听见了隔壁屋内妹妹撕心裂肺的咳嗽,还有母亲压抑的哭泣声……
云飞终究还是妥协了,他向亲手把自己一家逼到绝境的凶手低了头。
很悲哀,也很现实。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要走上一条黑暗丑陋的道路了,他就要成为一个懦弱、卑鄙、恩将仇报的恶人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条路上会有光。
但凡楚溪客对他差一些,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楚溪客静静地听他说完,指了指井边的木盆,平静地说:“洗把脸,换上衣服,先把凉皮送完,后面的事回头再说。”
云飞怔了怔,果断地站起身,洗脸,换衣服,然后挑着扁担出了门。
贺兰康刚好进门,差点跟他撞个满怀:“这小子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你到底是让他去送凉皮,还是行刺今上?”
楚溪客凉凉地瞅了他一眼,用一种看破红尘的沧桑语气说:“像你这种生而优渥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贫寒人家的小孩在经历着什么。”
贺兰康:???
“现在的小崽子都这么奇奇怪怪吗?”贺兰康跑到姜纾这里寻找共鸣。
姜纾看着自家崽崽,一脸骄傲的模样:“崽崽说的没错,像你这种生而优渥的人——唔……”
后面的话被贺兰康堵住了,用……咳咳、嘴。
某种意义上来说,贺兰康其实没说错,云飞确实是在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在完成送凉皮的任务。
而且,他完成得很好。
回到烧烤摊,他一五一十地对楚溪客汇报了每一家的情况,以及对方给出的反馈。
其中不少人家看他细致周到、应对伶俐,打算给赏钱来着,但云飞没要,为的就是不让人看轻了“楚记”。
虽然没要赏钱,但崔家老夫人让他给楚溪客带一匣子点心做谢礼,云飞倒是收了。
最后一串烤肉卖出去,楚溪客收了摊子,拎上点心,说:“走,去你家。”
云飞登时变了脸色,失声道:“这件事跟我家人无关,我、我阿娘不知道……”
楚溪客一挑眉:“哟,现在知道怕了?担心你阿娘知道了打你,你弟弟妹妹看不起你?”
云飞抿着唇,一副恳求的模样。
楚溪客坏心眼地故意不解释,大摇大摆往前走。
云飞愣在原地踟躇了片刻,最终像是想通了似的,大步跟上来。这次,是真的“视死如归”了。
……
长安城中有着“西富,东横,北贵,南贫”的说法。
大体因为西边有西市,来往居住多为西域来的胡商,自然也就吸引了很多本土的商人;而在长安城世代居住的本地人大多住在东边,关系盘根错节,算是长安城中的“地头蛇”。
北边不用说,是国之至尊居住的皇城,以及六部衙门办公的所在;越往南越荒凉,有些坊因为地势低洼等原因无人居住,导致灌木横生,甚至偶有野兽出没。
云飞的家就在长安城最南端,启夏门旁边的通济坊,楚溪客腿都快走断了才将将走到。
“你平时,去祥云楼,都要走,这么久吗?”楚溪客扶着坊门,气喘吁吁。
云飞摇摇头:“未免来回路上耽误时间,掌柜都是让我们直接睡在祥云楼。”
楚溪客点点头:“还给你们安排了宿舍,也不算太坏吧。”
“我们都是直接睡在大堂的地上,要在客人走后擦干净地板,次日开灶之前卷好被褥。”云飞补充道。
楚溪客:“……”
浪费了他一句夸奖!
说着话,云飞家就到了。
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房子,只是比寻常人家的四合院要大很多,四面八方住着不下二十户人家,像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大杂院”。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拉着麻绳,搭着木架,晾着衣服、萝卜干等物,还有养鸡、养鹅、养狗的,甚至有人用茅草搭了窝棚住在里面!
楚溪客一路走来,像是玩扫雷游戏一般穿梭在各种各样的物件中,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别人家散落的物件,或者一坨鸡屎。
“那边是我家,有点小,但我阿娘很爱干净,收拾得很好。”云飞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自卑局促,反倒显出几分骄傲的模样。
其实,不用他说楚溪客也猜到了,一众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只有那一扇门显得格外清新,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放着四个滑溜溜的石墩,母子四人刚好一人一个。
石墩旁仅余的空地上放着两个破木板钉的箱子,一箱种着韭菜,一箱里面是水葱。一看就是用心打理的,每根叶片都绿油油的,还挂着水珠,看上一眼,方才被杂物和鸡屎“吵”到的眼睛都觉得清净很多。
还没见到人,楚溪客就已经对这位云娘子有了极高的评价。见到本人后,这一评价嗖地一下多了两颗星。
怎么说呢,这位云娘子完全颠覆了楚溪客对“市井妇人”的刻板印象,险些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呃,知书达理又有气质的音乐老师。
至此,楚溪客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他决定给云飞一个“惊喜”。
云飞自从进了门就一脸颓丧,似乎已经做好了被楚溪客告状的准备。
楚溪客坏笑着瞅了他一眼,转而对云娘子说:“我同云小哥相识一月有余,我敬佩他对师父的孝心,也看重他踏实肯干,因此想把他从祥云楼挖到我家烧烤摊上。当然,工钱比祥云楼给得多,也会教他切墩、烤肉的手艺。”
云飞惊讶得语无伦次:“你、你不是过来……不对,你刚刚说,想挖我?”
楚溪客笑眯眯道:“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不是说,只要你阿娘点头你就同意么?”
云飞看看楚溪客,又看看自家阿娘,最后视线落在脚尖,似乎在纠结。这份天大的好意,他一千一万个想要接受,但是,他觉得自己不配。
云娘子瞧着云飞的反应,敏锐地猜到了真相。
于是,她冲楚溪客屈了屈膝,说:“云飞年纪尚轻,心志不坚,还需好生磨砺几年,恐怕要辜负小郎君的厚爱了。”
听到这句“心志不坚”,云飞脸色一白,顿时明白云娘子已经猜到了一切。
“阿娘……”云飞一脸羞愧。
“跪下。”云娘子淡淡开口。
云飞当即老老实实跪了下来,还熟门熟路地抽出柜子下面的藤条,双手捧到云娘子面前。
云娘子接过藤条,并没有动手,免得楚溪客以为他们母子在做戏,反倒更让人看轻了。
她只是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继而再次起身,对楚溪客郑重行礼,这次明显比方才更为真挚。
“小郎君仁善,妾感激不尽。只是云飞做错了事,断没有不接受惩罚,反倒获得优待的道理……我们当父母的不能给他什么,至少要教他做一个行端坐正的人,出了门子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
她这半生都因乐籍身份遭人轻贱,因此把名声、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楚溪客听出来了,云娘子这次是真心在拒绝。不过,这反倒让他更想招到云飞了。
这一次,他不单单是想帮云飞一把,而是认准了这个难得的帮工,或者可以称之为“工作伙伴”。
云飞能干且有良知,云娘子知书达理,对子女的教育不亚于孟母之辈。这种人是可以长久打交道的,有幸碰到一个,楚溪客不想放弃。
他没有苦口婆心地游说,只是实事求是地把这两天云飞在烧烤摊上做事的细节一一讲给云娘子听,顺便说了一下自己对云飞的评价以及对他未来的建议。
最后,楚溪客像个招生办主任那样,亲切地说:“就算云飞不愿去烧烤摊做工,也希望云娘子考虑一下我说的这些,别浪费了他的天赋。”
可以说是真心实意在以退为进了。
云娘子坚定的心渐渐动摇了。
因为,她看到了楚溪客知人善任的能力,还有他对云飞的重视,倘若错过了这一次,云飞可能此生都不会再碰到一位这样的好东家、好师父了。
最后,云娘子终究忍不住接受了楚溪客的好意,但坚持让云飞做一年白工,权当惩罚他先前的居心不良。
楚溪客没再推拒,暗自想着,往后逢年过节给云飞的红包塞厚一些,就当抵算工钱了。
这一遭,可以说是彼此感动,两相欢喜。
楚溪客从云飞家出来,坊门已经关了。
幸好他提前从楚云和那里讨了一份手书,出示给巡夜的街使就能顺利回到平康坊。
只是到底有些忐忑,生怕遇到不好说话的官兵,再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打一顿。他已经后悔了,为了一个云飞,实在没必要大晚上跑过来,明天白天也是可以的呀!
楚溪客脑补着各种各样可怕的情形,磨磨蹭蹭走到通济坊门前,正犹豫着要不干脆留下来住上一晚,突然就看到一辆眼熟的牛车。
“钟离公子!”楚溪客的惊喜毫不掩饰,“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你。”钟离东曦同样坦诚。
“我可太爱——不是、太谢谢你了!”
楚溪客一激动,差点把大实话、不是,不合适的话说出来。
钟离东曦还是听到了,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继而是浓浓的笑意:“我也是。”
楚溪客歪歪头:“你也谢谢我吗?”
钟离东曦手指交叠,轻轻弹了下他脑门:“就当是吧!”
然后,楚溪客就弯着眼睛笑起来了。
身边不过多了一个人而已,他却瞬间点亮了“懒洋洋、傻呆呆、小话痨”等模式,担心害怕的情绪顿时没有了,只管踏踏实实坐在牛车里,开开心心喝着蜂蜜水,喋喋不休跟钟离东曦说云飞家的事。
许是蜂蜜水喝多了的缘故吧,楚溪客忍不住给钟离东曦讲了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小男孩,从小无父无母,生活艰难,身边只有一位特殊的家人。
有一天,这位家人生病了,小男孩想给它买个有钱人家都在吃的那种猫罐头,可是他没钱,于是忍不住跑到店铺偷偷拿了一个。
他太小了,不知道那种装潢很漂亮的店铺里都是有监控的,他的小动作早就被老板发现了。
老板没有揭穿他,只是强行把他留下来,让他擦了整整一下午货架,报酬是满满一箱猫罐头。
从那儿之后,小男孩就懂得了,想要的东西可以用双手去换,一天换不到就两天,两天换不到就慢慢来,只要走正道,不停下,终有一天生活会给他回报。
……
认识云飞之后,他就常常想到这个“故事”,想到那个曾经“强迫”他擦了一下午货架的老板,而如今,他已经有能力成为那样的大人了。
因为自己淋过雨,就更加愿意,去为别人撑起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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