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求你的关系】
楚溪客是那种会轻易受威胁的人吗?
是的。
在自家人面前,他的原则就是当怂则怂,绝不硬刚。
于是,不等钟离东曦过来抱他,他就自己灰溜溜地爬窗过去了。
钟离东曦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没有上来就说让他紧张的话题,而是交代了一下宫里的情况。
四公主和一个守门兵被人堵在炕上,体面没有了,好姻缘也彻底断送了;第二日,今上就在外邦使节面前出了个大丑,如今各国使馆私下里都在传,说是今上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被神明降下了惩罚;紧接着,二皇子就坠马摔断了腿……
霉运可着他们一家子折腾,今上就算再自大都禁不住要怀疑到以姜纾为首的这一波前朝旧人头上了。
于是,宫里来了一次大清洗,凡是稍有问题的宫人和内监,处死的处死,关掖庭的关掖庭,赶出宫的赶出宫,短短两日的功夫,后宫就少了一半人。
楚溪客顿时紧张起来:“那我阿翁的人有没有事?”
钟离东曦道:“放心,毫发无伤。就算个别被牵连到的,也都没有伤及性命。”
楚溪客咧嘴一笑:“这皇帝有点儿菜呀!”
钟离东曦也不由勾了勾唇:“可不是么。”
到底是谋朝篡位的东西,从身边的幕僚到心腹内监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哪里比得上前朝那些浸淫百年的根基?
怪就怪今上又当又立,明明宫变夺权,为了表明自己大度还要留着那些旧人。而前朝之所以被灭,并非先帝昏庸□□,相反他与皇后一片仁心,广施恩德,因此宫里宫外对他们忠心耿耿的人比今上以为的多得多。
楚溪客有些低落:“我阿翁说过,今上是一个薄情寡恩的人,所以他很难相信这世上真有那么多为了忠心和道义甘愿牺牲前程,甚至放弃生命的人。”
钟离东曦握住他的手,隐晦地安慰道:“这就是前朝一派的依仗,也是先帝与惠德皇后留给我们这些后人的底气。”
感受着钟离东曦掌心的温度,楚溪客其实是有些感动的,然而皮皮受怎么可能直接把感动的话直接说出来呢?
他表达感动的方式就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难不成是五公主告诉你的?呵,五公主对你可真好呀,这么私密的事都不忘通知你一声。”
明明是质问的话,眼睛却不敢看他,耳朵也红了,一副明明害羞却又强装凶巴巴的模样。
钟离东曦凑近他,轻笑道:“醋了?”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别、别开这样的玩笑……”楚溪客不自在地挠了挠耳朵,那片浅浅的绯红就调皮地蔓延到了脸颊。
钟离东曦难得开怀大笑。
楚溪客恼羞成怒,一口气喝掉桌上的蜂蜜水,抬脚要走:“你想说的话说完了吧?我走了!明天见、不,明天不见!”
“我不可能对五公主动心。”钟离东曦突然说。
“什么?”楚溪客愣住。
“确切说,我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
包括其余男子。二十多年来,唯一让他失去原则、延缓计划、情难自已的人,只有鹿崽一人而已。只是,后面这些话钟离东曦没说出来,因为他很清楚,他的鹿崽看着性子软好说话,实际最通透不过,这样不切实际的甜言蜜语只会让他觉得假。
果然,楚溪客缓缓坐回去,难以置信,又有种隐秘的欢喜:“你也是……断袖?”
钟离东曦果断点头。
楚溪客咽了咽口水,心里的那头小鹿像是吃了大力菠菜似的,活跃地跳来跳去,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到钟离东曦身上了。
他连忙按了按,暗搓搓地试探道:“敢问,你是怎么确定的?难道曾经有过心仪的……男子?”
钟离东曦摇了摇头,状似随意,实际专门捡着能让他放心的话说:“这种事不需要有实际经验也能知道,就是一种很玄妙却又很真实的感觉。鹿崽难道不是吗?”
“啊,是,是的。”楚溪客连连点头,以证清白,“我也没什么经验……”
钟离东曦轻叹一声,开始了他的表演:“若说从未有过机会肯定是假话,只是,我无法像其余人那般,明明有了契兄弟,却还要娶妻生子,这不是对彼此不忠吗?”
楚溪客不懂就问:“‘契兄弟’是什么?”
“可以理解成两个男子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结为临时夫妻。”
“临时夫妻?”
“对,契兄弟双方到了一定年岁往往会各自娶妻生子,即便娶妻之后大多也不会断了来往,甚至两家人还能如亲眷一般相处。”
楚溪客惊呆了,还能这样的?妻子都没意见的吗?
钟离东曦故作鄙夷:“我无法接受这种关系,无论对妻子还是契兄弟都不公,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话的确出自真心,钟离东曦看惯了父辈的感情纠葛,从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绝不像他父亲那般,利用一个,辜负一个。
楚溪客眼睛都亮了:“你真是这么想的?我、我其实也是!”
钟离东曦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说道:“鹿崽,你看,这世上的断袖本来就不多,刚好让我们遇到了,很难说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说到实际的,楚溪客又怂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哈,我们相处之后发现不合适,或者突然有一天又看上别人了,怎么办?”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不允许有这么一天——钟离东曦在心里回答。
换到嘴上,就变成了:“夫妻之间还有不合适和离的呢,何况是契兄弟?感情之事,和则聚,不和则散,走一步看一步,没必要预支烦恼。”
楚溪客眨了眨眼,瞬间放射出崇拜的小眼神。
好有道理啊!
就这么被说服了……
该谈的都谈好了,楚溪客踩着窗台爬了回去。
他扶着窗扇,忍不住确认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钟离东曦微笑道:“我追求你的关系。”
楚溪客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关上窗户。
紧闭的窗扇隔绝了钟离东曦的视线,于是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兴奋地打起了滚。
“嘿嘿嘿嘿嘿……美人邻居也是断袖!”
“嘿嘿嘿嘿嘿……有缘才能遇到一起!”“嘿嘿嘿嘿嘿……还能结成契兄弟!”
“嘿嘿嘿嘿嘿……追求我的关系!”
一串串傻呵呵的笑声搭乘着粉红色的小泡泡穿过一点儿都不隔音的窗户,飘进钟离东曦耳朵里。
钟离东曦嘴角的笑晕染开来,千疮百孔的心透出前所未有的充实与畅快……
雨停了,楚溪客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摆摊。毕竟嘛,也是有人追的主了,气场当然要和以前不同啦!
桑桑也有些不一样,以前只需要蹲在小鹿车上就好,不叫不闹,乖乖巧巧,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家伙是个毛绒摆件,还有人问过楚溪客在哪儿买的呢!
今天却有些不同,每拐过一个路口,桑桑就要亮起小嗓门叫上一声,小脑袋也要时不时扬起来左右看看,仿佛在确认什么。
云飞笑呵呵地说:“今日是不是阿晚也跟出来了?桑桑像是在给谁指路呢!”
楚溪客笑而不语。
桑桑可不就是在指路嘛,不过不是给阿晚,而是给小虎斑。
这个小家伙就像桑桑的小保镖,桑桑在哪儿它在哪儿,就连睡觉拉臭臭都要守着。而且,他似乎在刻意躲着人类,是以云飞到现在都不知道小虎斑的存在。
楚溪客特意观察了几天,发现除了他之外,小虎斑只会在姜纾和钟离东曦面前出现,但凡出现另一个人它就会立即躲起来。
乍一看,桑桑好像有点嫌弃这个突然出现的霸道小保镖,但是桑桑在发现有外人在时小虎斑不会出来吃饭,也不玩耍之后,就不再热衷于它喜欢的看鱼和扑蝴蝶游戏了,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东暖阁,和小虎斑一起爬上爬下。
依旧是那个细致又体贴的桑桑猫啊!
东门到了。
楚溪客把孟夏宴上得到的奖品拿出来,想着分一分,让大伙都高兴高兴。没成想,摊贩们大多没有兴致,一个个唉声叹气的。
“仲夏不到就雨水连连,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延福坊的黄大仙说了,今年雨水多,恐有水灾。”
“到时候城内四处涨水,咱们这摊子可就不好摆了!”
“唉,原本指着这俩月多赚些钱,过了收秋就给娃娃换个好点的学塾呢!”
“你家那个还小,倒也不急。我家大郎今年好不容易入了太学,虽说没有束脩,但逢年过节的,不得给先生送上一份厚厚的节礼啊!”
“还有同窗之间的应酬,都是钱!”
“唉——”齐齐叹气。
楚溪客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渐渐明白过来,这些摊贩一早一晚在这里摆摊,有的赚着一家老小的吃喝,有的还要供孩子读书考功名。
然而,长安城内的街道多是黄土夯成,每逢雨天便泥泞不堪,朝廷甚至会因此而辍朝数日,更别说摆摊卖吃食了,根本没人出来买。
因此,一旦遇上雨水多的年景,摊贩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楚溪客纳闷:“既然这样,为何不干脆租个铺子?”
云娘子一边切凉皮一边解释:“租赁铺子、打点行会、应付官府,哪项不是钱?如同咱们这些小本生意,往往赚不了多少,还要倒搭一些。
“最要紧的还是出身问题,这里的摊贩多是农户,说好听些就是‘耕读之家’,家里的娃娃可读书考功名;一旦开了铺子,在官府挂上号,那就是商户了……”
楚溪客顿时明白过来,如果被打成商户,子孙后代连考科举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环视一圈,看着一张张眉头紧锁的脸,不由想到了自己上辈子为了读书和生活发过的愁、吃过的苦,忍不住就想做点什么。
不必租赁铺子,也能不愁雨天的法子……还真让他想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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