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挠胎声,一个漂亮的漂移过弯,机车摆尾停在港口边上的马路道。
漂移完成的瞬间,远处的港口大楼轰然炸开。
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乌烟滚滚,十几层的高楼就此湮灭在这一场惨烈的爆炸中。
远离爆炸区域的两人一同望去,半晌沉默。
诸伏景光眼神一暗。
这种程度的爆炸……田中漆的遗体莫说是保持完整,连灰可能都找不到。
还有另外两个潜进来的公安——不知道他们撤出去没有。
淡淡的疼痛和无力感绞上心窝,同伴死亡和生死不明——而边上的雪树酒跨下机车,爆炸的火光在她的黑瞳里不过映出一个微凉的影子,薄凉又无情。
人的感情还真不由人说的算啊。
“……”
这厢沉默,那厢的雪树酒突然开口,颇为突兀道:“这炸弹本来是琴酒用来对付日本公安的。”
诸伏景光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解释。
……对付公安?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黑发的女人紧接着淡淡道:“按理来说,你应该怎么都不会拐到这栋楼来,所以,‘这栋楼装了炸弹’,这个情报我也没提前告诉你。”
久违的被试探感突然袭上心头,像针一样刺中他的指尖。有些疼。
顿了一下,她又道:“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出乎我意料。”
边上女人的神情在阴影里晦暗不明,乌黑如稀碎鸽绒一般的睫羽掩去那双无机质黑瞳里的情绪,诸伏景光骤然清醒。
…被怀疑了。
表面话术同样是卧底必修课,他轻笑一声:“能见到您,我也很惊讶。”
背后的意思——考核官也没有理由出现在那,不是吗。
雪树酒看了他一眼,却没回话。她拿出手机简短的扫过一瞬,换了个话题:“那个二把手已经被黑麦解决了,回去赶紧养好你的伤。”
诸伏景光颔首,表示理解。
岌岌可危的身份什么的先搁一边去吧。
重要的是——琴酒,不,应该说组织,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公安的人会来?
——
来接苏格兰的组织成员已经到了,筱原奈己目送男人上车,直至黑色的车消失在凌晨两点的夜里。
之后大概有段时间见不到苏格兰了。
一席黑衣的琴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周遭混入淡淡的血的气息:“走了。”
那种改装后的机车可不能轻易上马路,给监控拍到了会有大麻烦。所以,回程路上还要再搭一次琴酒的车。
他的私事大概没出什么差错。琴酒看起来心情不错。
筱原奈己把耳朵上的耳麦放回口袋,和琴酒并排走向那辆保时捷:“这回黑麦的考核该过了吧。”
泥参会的二把手被黑麦打了个对穿,宣告这次匿名行动的结束。麻昭炀哉的性命则被似乎是和黑麦一起行动的波本取走了。
琴酒冷冷的笑了一声,明显依旧对那个黑色针织帽存疑,不欲多说。
“我没想到的是,belvedere竟然如此重情重义。”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话里带刺。
琴酒和雪树酒本来维持着劳模之间相互的尊重和距离感,但自从本木樹太郎那回事过后,他俩结下了一个小梁子,碰上能刺的事总要刺上对方两句。
救苏格兰这遭大概给琴酒看见了——但那又怎么样。
她面色冷峻,不动声色地怼回去:“毕竟是boss派到我身边的人——大名鼎鼎的topkiller不会对boss的决定有疑义吧。”
topkiller咬了咬烟嘴处,满是恶劣地啧了一声,浓烈的烟草味侵来。
拉开黑色保时捷的车门,琴酒把不过三分之一的烟扔到地面,重重踩灭。
“你确定苏格兰是boss派来的?”
发动汽车,驾驶位上的人意味不明地问道。
显然,她能想到的琴酒也都想到了。
筱原奈己还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危险的眯了眯眼:“这种小事,还能搞错吗。”
“……”
琴酒不说话了。
苏格兰是“那位先生”亲手分到她手下的,这点毋庸置疑——但这是否就可以证明苏格兰就是boss的人……
筱原奈己感觉不对。
直觉这种东西是最不讲道理的,但有的时候不讲道理的东西往往最有用。
——就如很多卧底和叛徒直到死在琴酒枪下的前一刻都想不清楚自己哪里暴露了,殊不知男人只是在凭直觉行动。
这五年的卧底生活足以让她养成最敏锐的嗅觉。
或许还有苏格兰自身的原因——筱原奈己偶尔会觉得苏格兰不像常年行走黑暗里的冷血动物,也不像组织养起来的杀手。她早已亲身上阵验证过了,那层温暖的表皮并不只是表皮而已。
原以为这是他隐藏功夫了得,但现在看来,说不定还可以有别的解释。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现在她心头,筱原奈己心里微动,面上却不显一色。
不管怎么样,总之现在先转移话题。
她拿起从苏格兰那里取回的耳麦,放在手心细细把玩,道:“我碰到库拉索了,在那座楼里。”
一片诡异的默然,琴酒原来不错的心情瞬间被这句话打破。
不出筱原奈己所料,琴酒果然对库拉索更有兴趣。
“库拉索可不在这次行动的名单。”他意味不明地道。
雪树酒嗤的一声笑出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看来朗姆最近对你很不满啊,不对,似乎一直很不满。”
琴酒皱眉,大概是和贝尔摩德待久了,belvedere说话的语气偶尔和那个女人很像,让他听了恶心。
他干脆利落地打断:“人在哪?”
雪树酒:“不知道,可能被炸死了呢。”她耸耸肩,倒真像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琴酒:“呵……”
黑色保时捷开上临海的公路,海面上的暗色浪花起起伏伏,一切风景正如他们来时那样。
雪树酒又道:“苏格兰的腿暂时好不了——把黑麦给我用一段时间,如何?”
高马尾散开,她正把玩着自己黑色发丝的末梢,眼里是任务完成后的漫不经心,琴酒眼熟的那丝倦怠又慢慢攀上女人的面孔。
见琴酒没有立马回话,她又补充:“既然你还是觉得他有问题,又审了半年没审出来,为什么不换个人帮忙看看呢。”
保时捷骤然加速,银发男人冷哼一声。
没有拒绝,筱原奈己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从哪来的回哪里去——琴酒把筱原奈己丢到那家偏僻小酒吧下车后,开着他的356扬长而去。
筱原奈己估摸着他是准备去处理库拉索的事了。
虽然同是组织在霓虹国的高层,但朗姆和琴酒并没有发展出友好的合作关系。相反,他们相看两厌,明争暗斗,不至于坏组织大事,但小的争斗不断。
这俩高层她暂时都动不了,但当个浑水摸鱼的搅局拱火人,她还是做得到的。
库拉索的情报,就当是把黑麦要到她手下的报酬吧。
解决掉那个二把手的主要是黑麦和波本,简短的短信没有写明过程,但谁都清楚那短短两行字里蕴含了多少血雨腥风。
她对这两瓶威士忌的评价已经很高了,但如今看来还需要再高一点。
筱原奈己把贴身保管的红耳坠取出,重新挂回右耳处。
简单调试一番,另一边的耳麦传来一阵吱吱的杂音。
“查一下苏格兰。”
拐入无人的街道,她停在一处老旧的路灯下,白炽光照亮了那张精致而又面无表情的脸。
“绿川晓……大概率是假名。”
她很少用苏格兰的名字称呼他……“苏格兰”这个代号不知何时已经和猫眼青年捆在一起,再难分开。
她顿了一下,又道:“往各个情报组织近年来的搜查官身上查吧,组织里的调查就交给我。”
简单吩咐一通,筱原奈己利落地掐掉通话,耳麦里于是又归于寂静。
虽然大概率什么都查不到,但试试也无妨。
黑色的保时捷早已开远,时间已经走过凌晨三点。夜幕降到不能再降,似乎也在昭示着这场行动的结束。
虽然有的人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总归是结束了。
“苏格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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