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里,晏顷迟背抵着墙,手上淬满了血,无休止的痛感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萧衍贴近他,灼热的气息落在晏顷迟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道:“师叔,喜欢么?”

    晏顷迟紧攥着剑锋,急促喘息着,他望着萧衍,想说话,可是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他脸色愈发虚弱苍白,连眼神也跟着恍惚了起来。

    夜太深了,深到他辨不出萧衍的眉眼,只有一道道树影被风吹得推搡着,从眼前晃过去。

    萧衍将剑一分分推入他的胸口,无论深度还是力道,他都用到了妙至毫巅,他要让晏顷迟绝无生还的可能。

    晏顷迟说不出一个字,齿间门被咬出了血,痛感在这一霎那好似达到了极限,他仰头望着眼前的黑,感觉自己的呼吸只能从胸腔里勉强挤压出来。

    “晏顷迟,”萧衍目光中透着狠意与冷漠,“这是你欠我的,早就该还给我了。”

    “萧、萧衍……”晏顷迟喘息间门,有血沫溢出来,心口的疼痛被无限放大,他再也抵不住,身体一偏,失了重,摔倒在雨中。

    他想起来,可手肘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最后的意志力在逐渐溃散。

    “是……这是,我欠你的,可你不该……不该变成这样的。”他抬眼,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萧衍的身影。

    这一瞬,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很多影子,在眼前交错重叠,面容模糊,他仍记得握在手里的那只手,从稚嫩无骨到纤长瘦削。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萧衍似是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是温柔善良,乖巧懂事,还是对你言听计从,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

    晏顷迟翕动嘴唇,却是没说话。

    “晏顷迟,不要再跟我提过去,”萧衍恶声说道,“你不配。”

    晏顷迟深深望了他一眼,萧衍很快又恢复成了和颜悦色地模样。

    他蹲下身,没有要抽出剑的意思,反而就这样压着剑柄,冷眼看着晏顷迟,虚情假意的说道:“师叔,我方才所言不假,三百年没见了,我是真的很想你。”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他眼底笑意浮上来,十分认真地说道,“自打我重生之后起,我每时每刻,日日夜夜都在念着你,茶饭不思。”

    晏顷迟直直望着他,渐失血色的脸,衬得眼睛愈发漆黑。

    “我想你怎么还没死,”萧衍似是遗憾,轻叹口气,“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可是我一想到你没心,就觉得难过。真是太可惜了,没办法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狗。”

    晏顷迟面色难看,眼底的光也黯淡了稍许,许是雨水的冲刷,他眼角有湿意。

    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着往外淌,缓和不住。

    “痛么?”萧衍看他身下逐渐漫溢出来的血,怜惜地说道,“痛就受着。”

    “……”晏顷迟大抵是想说什么,他虚弱地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摸到了萧衍的手,半晌却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萧衍的手背被他压住,再抽出来时,留下了几道猩红的血迹。

    萧衍瞧着血痕,微皱眉,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嗔怪道:“别乱碰,你弄脏我的手了。”

    他说罢,又借着雨,将手背上的血仔细冲洗干净,才继续对晏顷迟说道:“师叔,这些日子里,我有仔细想过,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抵消掉我们之前的仇恨。”

    “我想了很久,”萧衍看着他,佯作思索的说道,“发现这么做,其实并不能抵消掉我们之间门的仇恨。”

    “这怎么能够呢?”他轻声喃喃,“不够,还不够。”

    晏顷迟没说话,他在无声中,将所有的灵力都聚于心口处,才勉强缓和了几口气。

    “记得这条街么,三百年前,像这样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啊,”萧衍收回视线,柔声说道,“记得我是怎么求你的么?记得你说了什么吗?没错,我就是这样的离经叛道,不知悔改,我就是要做那魔道孽障。”

    “现在,该轮到你了。”萧衍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重新给晏顷迟带上。

    细长的穗子在风里摇晃着,冷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透出细腻的光泽,明暗变幻。

    “你自诩大义,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大义能不能救得了你。”萧衍重新站起身,手下微微用力,将剑抽出。

    血从剑尖滴落,晏顷迟的伤口霎时间门裂开,裂骨的疼痛让他重新清醒过来,他扛不住这样的痛感,禁不住闷哼了一声,清晰地感知着一切。

    两个人对视着,模糊的视线里,晏顷迟勉强辨出了萧衍的脸,像是幻觉,他看见萧衍在笑,笑里满是轻蔑和冷淡。

    “师叔啊,”萧衍在这暗沉沉的雨夜中,笑地肆意,“你真是太让我愉悦了,我很感谢你今晚能够来这里见我。”

    他说到这,又敛上了笑:“你说得不错,我的剑法是你教的,无论是剑意,还是剑招功法,全都随了你。”

    刹那的寂静。

    晏顷迟恍然,瞬间门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从玉佩被勾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掉进了萧衍的圈套里。

    萧衍是故意暴露身份,把自己引到这来的,连段问的信笺也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位置而已。

    他是这样的聪明,正面交锋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引诱自己动手。

    他们的剑法同出一脉,这样一来,萧衍先前杀掉的这些人也就成了可以指认的罪证,而要指认的人,自然就是晏顷迟。

    晏顷迟在十六年前,确实和段问有过恩怨,此事连周青裴都所有耳闻,这将成为杀人最好的理由。

    萧衍在嫁祸自己。晏顷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意思,正如自己之前所言,萧衍死了三百年,连元神都被粉碎了,没有人会相信他能再活过来。

    一旦事情被人看见,自己将会百口莫辩。

    晏顷迟只觉得浑身愈发冷,他和萧衍对视着,像是沉入了无边的虚无,萧衍的心思比记忆中的还要深且沉郁。

    他今夜所穿得白袍,他腰间门挂着的玉佩,全成了留给外人的“线索”,段问的识海被粉碎,抹去了记忆,可段问的眼睛还残留着最后的景象。

    在头颅被翻开的那一刻,段问最后看见的,就成了晏顷迟。

    萧衍将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死去了三百多年的人,能够回来。

    晏顷迟眼神愈发低迷,他的衣裳被雨浸透,血水蚀身,好似在夜里能感知到的只剩下了痛。他恍惚间门好似想起了什么,过去的景象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他动了动唇,总算吐出简短的几个字,“萧衍,我……”

    “好了,师叔,”萧衍打断他,眼里再次浮现出得尝所愿的笑,“我会好好记着你的,也不只是我,很快,整个修真界都会记得你了。”

    晏顷迟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倏然抬起手,抓住了萧衍的袍角,“你从来、从来都不信我……”

    “我不会信你的。”萧衍平静地说道,“与其同我说这些,不如把你那哄人的鬼话,说给周青裴听,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你舌灿莲花的本事。”

    他说罢,轻轻一扯,拽出了自己的袍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萧衍从清溪街出来的时候,暴雨仍在下着,未曾有片刻的停歇。

    此时正是百姓们睡意最浓的时候,雨敲在窗户纸上,闷闷作响,他沿着路,直往另一处走。

    清溪街离九华山远,又因地处较偏,便是御剑赶过来,也得小半个时辰,他确信短时间门内,宗玄剑派的人不会发现这里异常。

    而这地方属于商贾范围,没有百姓居住,夜深人静的,自然不会有人察觉到。

    因暴雨的缘故,水浸了街,往低洼处去,水更深,又被浓厚的夜色掩住了,萧衍没注意,刚踏进去,那水便淹没了他的小腿跟。

    他无奈地叹息,蹚着水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在黑暗中重新戴上了那张假脸,又将这张脸贴得严丝合缝,才稍稍满意些。

    事后,他来到一块高处的空地上,坐下来,冷静了会。

    极目望去,前面起了大火,房屋倒塌,连排的烧,街上到处都是水,血海飘杵,却看不见晏顷迟。

    萧衍孤寂地坐在雨中,两只手撑着脸,望着天际渐褪的黑。

    九华山的日夜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是圈住他的樊笼,他曾被困在狭窄逼仄的方寸之地,孤立无援。

    他见过晏顷迟对别人说话的样子,眼眸里总是渡着的光,和融起的温柔。

    他艳羡过,也渴慕过,但很久之后才明白,他跟晏顷迟的关系就是耻辱的烙印,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比寻常人还不如。

    今夜之事,他做得一丝不苟,他要让晏顷迟陷入和自己当初一样的境地,便是不死,也得苟延残喘。

    下个,就该轮到裴昭了。

    萧衍感觉到乏累,撑着两颊的手,微微卸了力气。

    他如此静坐了片刻,又重新幻化出妄念,柔软的指腹一遍遍抚过剑刃,眼中冷意一扫而空。

    他沉默间门,眼风不经意间门掠过那片火海,又蓦然止住了。

    火海的尽头,正有一道清瘦的人影正在朝这里跑来,他跑得慢而谨慎,像是逡巡在暗夜里的猫儿。

    很快,那人离自己愈发近了。

    萧衍微抬眸,在火海里,骤然看见了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这是——

    萧衍愣怔片刻,意外地轻喃道:“江之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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