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感接蹱而至,熟悉的飘渺感再次卷土重来。
抓不住的残云让她无措,由心底升起来的暴躁更是她坐立难安。
脑海中的迷茫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郑月慈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早就明白的,尽管自己再怎么抗拒,也无法拒绝韩江易对自己巨大诱惑的本能。
她的本能选择了韩江易。
但她将叉子重重地摔在盘子中,端起一旁早已凉透了的咖啡面无表情地浇在了未吃完的蛋糕上。
本能是个恋爱脑,而她郑月慈最擅长的就是斩杀恋爱脑,俗称,恋爱脑杀手。
“您的摩卡。”
新上来的咖啡努力制造着存在感,热气争相恐后地钻出杯外,冰冷的玻璃被蒸的睁不开眼流下眼泪。
郑月慈将糟心地“蛋糕”推出视线外,端起打包好的摩卡喝了一口后望向窗外。
暴雨没有一点想要停下的征兆,滂沱大雨将深层的水泥味彻底翻了出来。
见亓里这边的排水系统做的还是不怎么到位,眼下街道两侧已经形成了两条不浅的小河。
世界像被水泥沾染得灰蒙一片,路上没什么行人了,只剩下尽头的下水道盖子艰难地翻滚着。
郑月慈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奔跑在雨中披着校服大笑的两人的。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最张狂肆意的时候,但绝不是郑月初离家出走的借口。
郑月慈瞪大眼睛焦急地走出咖啡店,她眼眶红润,在店门口踉跄了一下后朝着对面大喊。
“郑月初!”
校服下亲昵依偎在男孩怀里的女孩激灵了一下,猛地转头望向了街对面,穿过瓢泼大雨看见了满身戾气的郑月慈。
郑月慈冒着大雨当了一次跑马,她一把揪过惊愕的女孩就要离开,却被郑月初狠狠地甩开推了一把。
“郑月慈,你走吧,我不回去。”
越是痛苦的时候郑月慈就会越镇定,雨水打湿了她精心打造的发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树叶刮破了她的脸颊,郑月慈面无表情地将树叶拍入水中,语气堪称冷静。
“跟我回去。”
如果不是对方的眼睛早已湿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郑月初险些就要被她的这番虚张声势给骗了过去。
郑月初“啧”了一声,将自己的男朋友拉到屋檐下避雨,郑月慈见状立马上前死死的拽住她的胳膊,语气不容置喙。
“跟我走。”
郑月慈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郑月初最烦的就是她这副强势的样子,她不耐烦地再一次甩开对方的手。
力气有些大了,郑月慈被甩进了雨里。
天公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硬生生的将一个明艳之人打成了落汤鸡。
但郑月慈并没有一丝要躲雨的意思,她只是直视着妹妹,她知道,只要她什么都不做,总会有人来心疼自己的。
她惯会用这些装可怜的伎俩骗取别人的同情,她不会觉得抱歉,因为爱才是最好控制一个人的东西,屡试不爽。
郑月初也确确实实被她骗到了,她烦躁地跺了一下脚,一把将郑月慈拉回屋檐下,恶狠狠地擦了一把她的脸,生气地大吼了一句:“不知道自己什么破身体吗!”
她确实是一副残败的破身子,郑月慈想。
但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郑月慈是执拗的代言人,她拍掉了擦拭自己脸颊的手,语气冷淡:“跟我走。”
“郑月慈你听不懂人话?”郑月初也没了什么耐心,“你从来不回那个家,又凭什么要求我回去?”
郑月慈摇了摇头:“爱回不回,只要别跟他在一起。”
郑月初不解地看了一眼举起双手一脸无辜的男友,气的笑出了声:“他是我男朋友。”
“他是你老师。”
“家教老师ok?”郑月初无语地反驳道,“我都成年了,少管这些有的没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怎么?爱玩□□?喜欢背德?”
郑月慈语出惊人,她没什么本事,但膈应人这方面没人比她拿手。
小男友尴尬地摸了摸头,试探着询问道:“那个,姐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以后不给别人当家教了,行吗?”
郑月慈没给男孩一丝眼神,今天的琐事让她身心俱惫,她揉了揉眉头,命令一般地对着郑月初说道:“分手,回家。”
”不分,不回!“郑月初用力推了一把她,嘶吼着对她喊道,“郑月慈,你从来不管我,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我不管你,只要你不和这个老师在一起,你爱怎么疯怎么疯。”
“不和老师?”
亲人之间总知道怎样最能戳人痛点,郑月初看着雨中眼神突然犀利起来的姐姐,心中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快意。
她冷笑一声,双手环在胸前,开口像极了嘲讽。
“因为你的一次失败,所以所有人都得听你的是吗?”
“郑月慈,你活该。”
提线木偶终于在滂沱大雨里重新唤起生机,空洞失焦的眼神覆上一层保护膜变得锋利,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
语言比刀子扎人疼,它穿过大脑直接攥住了她颤颤巍巍刚刚修补好的心脏。
郑月慈低着头笑了一声,骂这场大雨下的还是不够大,怎么那么小的声音都能传到自己耳朵里。
郑月初不年少了,自然也过了童言无忌能被原谅的年纪,她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内心挣扎着是否上前,焦躁之间只见郑月慈低声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也没说错。”
一时间以年为单位的记忆冲破保护机能涌入脑海,无数的攻击与谩骂将她的嘴死死封缄。
邮箱中的信件石沉大海,眼前的情节她在心中演练过几百遍,如果有人问出来的话,她就哭,然后昏倒,让别人带着愧疚羞愤而死。
她本该哭的,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反倒哭不出来了,郑月慈在心里干笑了几声,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这两年来含辛茹苦的排练。
郑月初脱口而出的下一秒就后悔了,她被郑月慈不清不楚的一声笑给搞得昏了头。
但她习惯了当缩头乌龟,在那种家庭的浸润下说出的话也不会很中听,她转身丢下一句话后拽着男友落荒而逃。
“有自知之明就好。”
郑月初跑进雨中渐渐消失在雨幕里,愈来愈远的背影不知刺激到了郑月慈的哪根神经,那股无力感伴随着诡异的挣扎再次涌上心头。
她被这股力量簇拥着冲上去拉近彼此的距离,却发现怎么也够不到对方。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好了,只要抓住……
“郑月初!”
时间戛然而止,暴雨太大,刮雨器根本忙不过来,车灯将迷茫前路上的断线细雨暴露无遗。
高悬着的路灯怜悯一般的照射在躺在“小河”中的女孩,潮湿的秀发被彻底打湿,险些让人以为她是在暴雨中溺死的。
一时间所有的空气都被抽走,郑月慈艰难地深呼吸两下后力气消耗殆尽。
剧烈的咳嗽将她本就不怎么清晰的脑袋晃的更加不清不楚,耳鸣挡住了雨声与三两声的嘈杂,在最后关头终于还了她一丝清净。
“姐!姐!”
“郑月慈!”
好吵。
郑月慈嫌弃地想揉揉耳朵,但却发现胳膊仿佛有千斤重般难以抬起。
轻盈感接蹱而至,负担掉下肩膀,灵魂终于从壳子里逃了出来。
郑月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要不是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她一定要笑个三天三夜。
她终于能逃出去了。
她终于要解脱了。
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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