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刃划破暗夜一角,刺眼的白晕晃过,郑月慈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见亓里的排水系统终于发挥了作用,积水尽数散去,水泥路面与太阳一齐吸收了不少水分。
此时路面水渍斑驳,只余下几大块水洼在不断缩小着范围。
郑月慈在原地愣怔一会,迷茫着往路口看去,直觉告诉她拐角处会有一个背影。
身穿蓝色校服的女孩果然出现在拐角之处,郑月慈没去深究突然出现一事,她喊了一声“郑月初”后连忙爬起来就往那边冲。
但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刺眼的阳光画地为牢,将她囚禁在原地。
水泥地开始深陷好比沼泽,郑月慈冷不丁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绊倒在地,重重地摔在了汽车尾气之中。
她狼狈不堪,分散的水洼一瞬间将她包围,皮肤上可怖的灼烧感将她的理智搞得分崩离析,她倒在水洼边,久久地注视着倒映中自己的脸。
不过多久,一张,两张,数以千计的人脸出现在水洼里。
乌云压城,天空越来越低,郑月慈快要被恐怖的黑暗吞噬掉。
她举起手机将小水洼打碎,伴随着尖叫声人脸也消失了。
然而阶段性的胜利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恐怖的深渊。
暴雨倾泻,狂风将路边的柳树吹倒,柳条嚣张地拍打在她的脸上与她的发丝纠缠着。
大雨淋湿了她的衣物,冰雹与她嶙峋的蝴蝶骨在这片狂风暴雨中奏响绝望的变奏曲。
从地下伸出来的一双双手将她往下拉扯着,一条条的丝带将她的五官包裹。
窒息濒临,郑月慈的下巴被一只粗糙的手抚摸着,血液顿时倒流,她如坠冰窖,就连求生的挣扎都被她忘却脑后。
温暖和蔼的声音在此时宛如死神的镰刀,他高高在上,轻易地审判着一个人的命运。
“你跑不掉的。”
乌云彻彻底底地将她藏匿了起来,四面八方的拳打脚踢让她没忍住呕出一口血,血腥味从喉间上来直逼大脑冲撞着五脏六腑。
不堪入耳的打骂声与冷光利剑把她打的千疮百孔,而郑月慈却觉得自己疯了,她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声音在她冒出这个恐怖的想法后戛然而止,世界寂静,甘甜取代了喉间的血腥,她飘在云间不明所以。
直到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察觉到这是一个吻后才后知后觉地不知所措起来。
吻吗?
“你”
温柔的吻再次袭来,对方冰凉的唇瓣与热情的行为造成了极强的反差,郑月慈从未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过,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她放松下来抓住了对方的衣摆,陌生的木质清香扑面而来,对面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腰,嗓音沙哑:“张嘴。”
新一轮的攻击很快就让她缴械投降,但这种窒息显然与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
她这么想要活命的人,有一瞬间竟然甘愿就这样死去。
有些东西在她的心里伴随着坍塌后豁然明朗,她与对方分开,眯着眼睛感受着对方怀抱的温暖。
“郑月慈,你没错。”
“对于一些人来说,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阿月,我由衷地觉得你是英雄。”
“没错吗?”
真的没错吗?那为什么承受恶意的永远是她?
“当然,你永远都没错。”
“小月亮。”
那人动作轻柔地将她眼角的泪拭去,像捧着珍宝一样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眼上的朱砂痣。
“我的小月亮。”
—
“医生!医生!醒了!”
长时间的昏迷让她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犹如钝击,郑月慈微眯着眼睛,强忍强光的不适坐起身来,下一秒就被郑月初这个莽夫给摁了回去。
“姐你躺好!”
郑月慈包满纱布的头被这一按晃得眼冒金星,昏昏沉沉的不明所以,她“嘶”地抽了口气,躺在床上无力地扶着头。
“谋杀,蓄意谋杀。”
郑月初手忙脚乱,求助一般地跑向走进来的医生:“韩医生!我姐病情加重了!”
韩医生?
怎么现在医生都姓韩?
郑月慈没去想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她扭过头朝着韩医生那边一看,直接挪不开眼了。
她郑月慈浪迹酒吧已久,说没见过帅哥那纯粹是瞎胡吹,但眼前的韩医生却早已脱离了帅哥的范畴,活脱脱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
天菜,活的天菜。
刚苏醒的脑子明显不太灵光,还学会了自作主张,顺便将她混迹多年才练就出来的眼力见都强行格式化,只余下了一些这些天早已死亡的细胞在外胡乱飞窜。
郑月慈为身残志坚代言,她忽视一旁存在感极强的郑月初,努力支撑起自己刚刚经历完车祸的残破身子。
许久未进水的嗓子此时火烧火燎,配着她刻意流转的眼波显得滑稽又带着一点异样的韵味。
她的神情与记忆中的外科椅子上伤痕累累的女孩渐渐重叠,一些故技重施的猜测浮出水面。
韩江易挑了一下眉头,冷笑了一声问道:“感觉如何?”
“头好痛。”
女孩的声线有些沙哑,韩江易靠近床边将水递给她后点了点头:“嗯,正常。”
“”
郑月慈怀疑刚刚这个医生想说的是“疼就对了”。
“韩医生”
玻璃杯中水波激荡,粉嫩的舌尖触碰到空气后又迅速撤回。
流水一路顺着下巴流到脖颈,所到之处霸道的留下一道水渍,韩江易眼神微动,恍惚之间,还以为看到了灯红酒绿之中的红酒痕。
韩江易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手指,细腻的触感恍若指尖,他清咳了一声,低头问道:“有胸闷气短的感觉吗?”
“医生。”
不怀好意的甜腻声音对韩江易来说简直如雷贯耳,刚升上来的那点悸动被强行浇灭,他烦躁地抬起眼皮,紧皱眉头直视着病床上的羸弱女孩。
“韩医生,”郑月慈舔了舔嘴唇,捂着胸口轻轻点了点头,语气虚浮:“好像有点,要不,您帮我听听?”
一语毕后全场寂静,此时无声胜有声。
身后的实习生们大眼瞪小眼,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韩江易抿住嘴唇,对着郑月初一脸探究的表情“啧”了一声,合上病历冷笑一声。
“去,陈桥,帮她听听。”
实习生陈桥自然晓得自己被迫当了中间的黄鼠狼,他唯唯诺诺:“那韩医生,我”
“算了,”郑月慈兴致缺缺地翻身躺下,“我不治自愈。”
“看来恢复的不错。”韩江易对着郑月初点了点头,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虽然郑月慈大大小小的的架没少打,但真正算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住院。
她被关在一个充斥着刺鼻消毒水的房间里,乌云在她的高塔里下起了局部小雨。
薄单将她单薄的身子折叠成怪物的形状,头发四分五裂像极了废弃的流苏。
蠓被纱窗挡着。
玻璃击碎雨滴。
压在她心头的是枯木缠藤,令她窒息的是潮湿的棉被。
“姐。”
蝴蝶骨弯曲着,从前胸轻易地贯穿到她背后的病号服,细白的手腕仿佛一折就会断掉,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圈的红痕。
“姐。”
郑月初红了眼眶,她颤颤巍巍地端起了一旁的白粥,哽咽着挪到郑月慈旁边说道:“姐,对不起。”
郑月慈抬头注视着她,用她脸上的殷红伤口,用她毫无生机的苍白面庞,用她气息微弱的破败身体,一刀一刀地凌迟着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嗯。”
她不需要说什么,因为只需用一个轻飘飘的字节,就足以让郑月初记住一辈子。
她是松山最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惯会用爱来绑架别人。
轻飘飘的音节却像是重担一般压得她喘不上来气,郑月初不知所措地掉下一串眼泪,双手覆上她发红的手腕温柔地捏着。
“姐姐,我错了。”
“姐姐,我不该甩你。”
“姐姐,我不该让你淋雨。”
“姐姐,我不该说那种话。”
“停。”郑月慈将手腕从不甘心的双手中抽了出来,她将热气尽数盖回粥中,打了个丑陋的蝴蝶结。
“你真的不知道错哪儿了?”
郑月初哪里还能顾着其他,她连忙点头顺着姐姐的意思来。
“分,分,立马分!”
“姐姐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会不听话了!”
郑月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这次的牺牲可真的有点大了,郑月初失去的只是爱情,可自己差点把命都丢了。
“不让你找老师是为了你好,家教的也不行。”
“嗯嗯。”
“那好,”郑月慈摸了摸她的头,“去给我买见亓里顺源面馆里的鸡汤面。”
郑月初眼睛瞪得像铜铃,原地领命:“遵命!不要辣椒不要葱!香菜少放一丢丢!”
送走郑月初后,郑月慈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布,艰难地梳理着凌乱的记忆。
重组后又分散重置的碎片在脑里不断做着排列组合,她头痛欲裂,仿佛基因重组那般的痛楚在她身体里炸开,又“砰”的一声尘埃落地,万物归宁。
韩江易在时间停滞的裂缝中向她走来。
郑月慈愕然立马收回,她马上换上一副勾人的样子,翘起二郎腿,背过身补了个口红。
韩江易好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他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盯着补妆的郑月慈,似笑非笑的向后仰着头靠在椅背沿上,露出脆弱的脖颈,上下滚动着喉结,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示给面前这个女流氓。
女流氓见状自然是要坐实这个名头的,她脱掉拖鞋,抬脚踩上对方的膝盖,向前倾下身子,面无表情的靠近韩江易的脸。
韩江易俨然不动如君子,郑月慈险些被他这副样子给骗了去。
她嗤笑一声,伸出手指搔刮了一下他的喉结,又将食指轻轻停留在上面,跟随着喉结的上下滚动起伏着。
“韩医生,加个微信?”
韩江易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为有趣的笑话,他单手捂着脸仰躺在沙发上闷声笑了出来,微微鼓起来的胸肌随着低沉的嗓音震颤着,泛着青筋的大手十分色/情的放在黑色的西裤上。
郑月慈咽了咽吐沫,大着胆子将手覆在了他的大手上。
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反正自己该占的便宜已经占到了。
她从不做亏本生意。
“韩医生?”
“为什么?”
鬼知道为什么?
郑月慈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笑了一下。
“因为。”
“韩医生看起来……”
“……很会/做。”
韩江易坐直身子将手十分无情地抽了出来,他双手环在胸前盯着郑月慈,又突然前倾将对方摁倒在沙发上。
像一只经验丰富的捕食者,令猎物放松警惕后,一击致命,绝不给逃脱的机会。
护着女孩后脑勺的手缓缓地顺着她的秀发,掐在她脖颈上的手也丝毫没有手软。
名为温柔与残忍的毒药麻痹了郑月慈的身心,极致的矛盾在违和感中爆棚。
她被制住了最脆弱的地方,桎梏持续收紧,窒息却并未到临,相反,她只觉的韩江易性感炸了。
“你又把我忘了?”
“郑月慈,事不过三。”
滚烫的气息刺激着耳后的皮肤,郑月慈下意识的瑟缩了下脖子,却又被大手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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