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凡向来沉稳的脸,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震惊之色,他放在膝盖的手动了动,过了许久才恢复原状。
“谢清明知道吗?”
陈秋说:“不知道,你觉得我要不要给他说?”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没有,不合适了,就分开了。”陈秋看着没有杂物的桌面。
周承凡理智思忖后,说:“你觉得现状如何?”
“挺好的,他会越来越好。”
“顺其自然吧,他如果有心,会知道的。”周承凡给出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我会骗他,我不想他知道。”陈秋说出心里话,“我的人生已经快要落幕,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知道最好,最好永远不知道。”
周承凡不禁问:“为什么?”
“说不上来,等你遇见真正喜欢的人,你就懂这种感觉了。”陈秋解释不清楚心里的感觉。
“我之前喜欢过你。”周承凡说。
“不是喜欢,是好感,”陈秋上下打量着眼前看似成熟的男人,“你现在应该还没真正喜欢过谁吧?”
周承凡沉默了。
“你追求的完美爱情太过于理想化,可遇不可求。”
“我至今仍然期待着理想中的爱情。”
陈秋以水代酒道:“敬你理想中的爱情。”
周承凡笑着拿起水瓶,与他碰杯。
周承凡知道了陈秋身患绝症的事情,但并未把陈秋当作一个可怜的将死之人,近几个月他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没有重要的工作安排,大多数时间会待在江市。
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周承凡其实很会享受生活,这几天带陈秋去吃了几家很有特色的美食店,每次都吃得太饱太撑,两人都胖了两斤。
“吃不下了。”陈秋放过了碗筷,也放过了自己。
周承凡吃饭很克制,基本在八分饱的时候停止进餐,因为不想扫陈秋的兴,这一顿他也吃得格外多。
“放假为什么一直待在江市,不去旅游?”陈秋问。
周承凡放下筷子,“这两个月考驾照。”
陈秋顿了顿,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笑急了又猛咳几声,接过周承凡递过来的纸,擦了擦嘴。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考驾照,还是连科目二都没过?”
周承凡跟着笑了笑,“没有。左右不分的毛病有点严重。”
“好吧,这次找一个厉害点的私教,肯定有办法治你。”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前几顿都是周承凡付的钱,这顿看起来价格偏贵,陈秋借口去卫生间,偷偷走到前台想要结账,吧台的收银员连忙说:“不用不用,老板吃饭怎么能收钱,都是他口袋里的。”
老板……
原来是自家产业。
从餐厅出去,闲聊的时候,陈秋才知道,不仅那家餐馆,他们现在逛的整个商场都是周承凡的。
陈秋觉得自己错失了一个很好的抱大腿机会。
看着旁边闪闪发光的周承凡,要是当初他脑子转转弯,这得少奋斗多少年?
可惜了。
没办法,陈秋只好请周承凡喝了杯鲜榨果汁。
老哆啦特意打电话告诉他,钢笔修好了,两人饭后散步走到了杂货铺。
陈秋把一杯西瓜汁放在柜台上,老哆啦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说:“再弄坏,就修不好了。”
陈秋欣喜地拿起盒子,打开后,里面的钢笔好像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摧残,像新的一样,红得耀眼,笔帽那颗假钻看起来也没那么廉价了。
老哆啦插上吸管,喝了口西瓜汁,“这种小东西太难修了,我现在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看来得找个帮忙的人了。”
“你看我怎么样,我正好想找份工作。”陈秋不开玩笑地说。
“你年纪轻轻的,给我守铺子干什么?去干点自己的正事。”老哆啦说。
“正事干得差不多了,再说了,给你守铺子怎么就不叫正事了?”
周承凡在几个货架间来回走了几圈,回到柜台前说:“有几个货架需要注意些,看起来快不能承重了。”
“那几个箱子里放的是五金,另条街的五金店关门了,寄放在我这里的,他们空了就会来拿走。”说话间,老哆啦喝下半杯西瓜汁。
听他这么说,周承凡又看了眼货架,点点头。
陈秋还在软磨硬泡,“怎么样?工资你定,我不挑,教我些技术活儿就行。
在他们走的时候,老哆啦才答应下来,让他明天到店里来试试。
暂时不工作会快乐,久了不工作会觉得很空虚。
陈秋觉得自己就是天生劳苦命。
在去a市前,重心在写剧本,真正被买去版权的只有一个剧本。
那个故事名叫《秋天》。
那是让陈秋和谢清明成功的一个故事,也是陈秋彻底封笔的故事,从那之后,陈秋再也没写过任何东西。
那是陈秋二十八岁的秋天,也是和谢清明正式敞开心扉的时期。
许是因为得到了爱情,落笔生花,陈秋写出了两个男人的故事,不是隐晦的友情而是光明正大的爱情。
他和他相识在初秋,一见如故。
两个孤独的人,在看见彼此的第一眼,就好像海中迷途的帆船,看见了指引明路的灯塔。
故事里的主角,年龄差也是十岁,没有特别的剧情,就是细水流长的爱情,反而更触人心弦。
里面很多事,都是陈秋和谢清明亲身经历的事。
故事写完,陈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出去,没过几天,便收到了细谈的回复。
琪姐是陈秋的伯乐,至少她是欣赏陈秋的才华的,却不完全赞同陈秋的故事。
她特意到江市来和陈秋见面细谈。
不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了,冬至?冷得不行,好像整个世界笼罩着一层恼人的白雾,那个咖啡厅里却很温暖。
琪姐说:“我们决定出资买断这个剧本的版权,给你这个数。”
琪姐的手指沾了点水,在桌面写下几个大字。
陈秋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克制住无脑同意的冲动,说:“买断后,你们会随意更改我的故事吗?”
琪姐眼里满是来自商人的精明,“实话告诉你,会改,其中一个主角会改成女性。”
陈秋眸里才亮起的光暗淡下去,“其实这个故事有原型,改了的话,可能会失去原本的味道。”
“你要知道,现在的大环境是怎么样的。”琪姐说,“不是我们不想照本拍,而是出于商业化的考虑,不改的话,你的剧本永远是那几页纸,你想做编剧行业,不可能连这点都不懂。”
陈秋哪里不懂这些,出于私心,他不愿意这个剧本有一个标点符号的改动,要是他有钱,他自己出资找人拍,拍完不给别人看,自己天天欣赏。
但是他没钱,他穷得响叮当,和谢清明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为了帮谢清明交学费和生活费,他甚至摆过几个月地摊,最后钱没凑够,家里的书全部卖出去,才换来了谢清明读书的机会。
是守着底线,还是为了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陈秋选择后者,他太希望能给谢清明更好的生活了。
陈秋没有当即答应下来,而是继续和琪姐聊着。
“演员的话,你们有什么想法呢?”
琪姐说:“故事里,年长那位,我打算邀请圈内一名很有知名度的演员来演,十八岁那位,我打算找新人演员。”
新人演员,谁能演出他心目中的谢清明?
陈秋在心里腹诽着。
突然,陈秋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他心跳加快了些,想趁热把那个很有可能被立刻否定的主意说出来。
“如果你同意,让其中一位原型来出演,我就同意你所有的要求。”陈秋语速很急地说。
琪姐愣了愣,没有立马反驳,而是说:“他在哪里?我需要见一见他。”
这个点,谢清明差不多该下课了,他一早就和谢清明说过,会在这个咖啡厅谈事情。
看了眼时间,再看透明玻璃外面的行人。
一位身形颀长的少年,穿着普通的校服外套,踩破白雾的同时,年轻俊气的脸庞由朦胧变得清晰,走近玻璃墙,借着凝在玻璃上面的雾气,画了一个标准的爱心。
谢清明双手捧成喇叭状,隔着玻璃墙,对里面的人说:“陈秋,该回家了!”
陈秋笑骂两句小崽子。琪姐看着墙外的谢清明,若有所思。
那天谈完话后,琪姐给的回答很模棱两可,陈秋以为吹了,便没当回事。
没过多久,琪姐再次打来电话,这次的答案很肯定。
她要卖断版权,陈秋不能担任电影编剧。
谢清明可以做男主角,但是要签约她的经纪公司,而且后续要听从她的安排去考电影学院。
陈秋问过谢清明的意见。
谢清明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说:“你想要我去当演员吗?”
陈秋点头,“你这张脸蛋,不当演员太浪费资源了。”
“当演员有什么好处?”
“有名气,有钱。”
“那有你吗?”
每次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谢清明的眼睛就像狗狗眼一般,冒着星星看着陈秋,要是他后背能长出尾巴,肯定能摇成圆形。
“有钱了就有我了,”陈秋揉了揉谢清明的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钱了。”
“那我就去当演员,给你赚很多钱,给你买房买车,给你买带真钻的钢笔。”
“别都给我买啊,给你自己买点儿。”陈秋被哄得很高兴。
谢清明亲了他的眼角,“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只想要陈秋。”
陈秋睡醒的时候,眼角的湿润未干,那句“我只想要陈秋”好像是谢清明刚说完的话,余音还萦绕在耳边,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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