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里的工作和名字一样,很杂很难上手,光是分类杂乱的货架,就让陈秋觉得很费劲。
陈秋唯一和病魔达成和解的地方在于,他生病后暂时还没虚弱到需要别人照顾,做些杂活不成问题。
老哆啦看他在几个货架间穿梭的笨拙样,叹了口气,走过来,三下五除二便把一个货架的东西收拾好了,又把他赶到柜台前,帮客人选东西。
好多客人是慕名而来,想买的东西很复古。
老式印花茶杯、滚铁环之类的东西,卖得最好,大家总是在若干年后,无比怀念儿时的记忆。
陈秋儿时的记忆不算多,在福利院的日子挺快乐的,和玩伴们打打闹闹,但他那个年代的福利院只能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所以那些小玩具,对他来说无比的稀奇。
在没有客人的时候,陈秋把钢笔吸饱了墨汁,打开新拆封的本子,想写点自传之类的文雅玩意,落笔时满脑子的谢清明。
陈秋不得不合上本子。
真没出息。
“想写什么就写,怕什么?”老哆啦捧着杯茶,坐在旁边说。
“没什么好写的,我的人生不算有趣。”
“有趣的才叫人生吗?轰轰烈烈的、平淡的、惊世骇俗的,都叫人生,”老哆啦吹了吹水面的茶沫,“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陈秋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老哆啦不会问这个问题。
“还不错。”陈秋语气轻松道。
“真要是还不错,你会灰头土脸地回江市来?就像在外面打架打输的小孩子,在外面倔强不服软,只敢躲回家偷偷哭。”
比喻得真形象啊。
陈秋还是很倔强,“我没有偷偷哭。”
假的,但是他不承认。
对别人说了很多次“我过得不错”,说多了自己差点都信了。
他过得不好。
一点都不好。
唯一的温暖是谢清明。
大城市霓虹璀璨,全都是参天般的高楼大厦,暂时还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琪姐给的钱很多,但不够在a市买套房。
谢清明在到a市后,便进入了艺考集训的阶段,他属于半路出家,为了成功必须得付出比别人百倍的努力才行。
陈秋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谢清明每天不管多累多晚,一定会回到陈秋身边。
那几个月,过得还算幸福。
谢清明在表演方面很有天赋,加之自己的努力,以艺考第三的成绩,考入了理想的电影学院,确定考入的当天,公司官宣他为签约艺人。
电影《秋天》,官宣他为主角。
那天为了庆祝,谢清明第一次喝酒,喝完酒后,就是他们不算浪漫的第一次,陈秋舍不得他痛,便自告奋勇地做下面那个,谢清明初尝情·事,毛手毛脚的很正常,心理的满足盖过了疼痛感。
第二天陈秋低烧的时候,谢清明在床边看了他一天,因为懊恼和心疼,偷偷抹着眼泪的样子被陈秋嘲笑了很久。
他们的第二次,谢清明极力忍耐着,还是陈秋主动了些,才跨过那道坎儿。后来次数变多,陈秋和谢清明都从其中找到了快乐。zuo爱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无比契合的事,可以缓解压力,还可以增进感情。
谁不喜欢和喜欢的人zuo爱?
在谢清明大一的时候,电影正式开机。
陈秋暂时担任谢清明的助理和执行经纪人。他没有做过这行,刚上手的时候,出了不少差错,琪姐也是不留情面,劈头盖脸地骂,幸好骂着骂着,陈秋越来越熟练。
这些陈秋没给谢清明说过。
谢清明每一场戏都很入戏,他总能从那些演出来的戏份里,感受到和陈秋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有一场戏,女主角捆了家里所有的书去卖,被旧书店的老板压价,她据理力争,被老板连人带书的丢出书店。
男主角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上前去抱住她。
这场戏是一条过的,导演止不住地夸赞谢清明的天赋,演得太好太真。
下戏后,在无人的角落里。
谢清明抱住了真正想拥抱的人。
“陈秋,我演的是真事吗?”谢清明说。
陈秋觉得有些尴尬,他卖书这件事没给谢清明说过,谢清明问占了卧室大半面积的书去哪里了,陈秋说的是太占地方,他全丢了。
陈秋有时候遇见创作瓶颈,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谢清明见怪不怪,信以为真。
“半真半假吧,怎么可能那么狼狈地被丢出来?我是被请出去的,那老板心真黑,那么多书,想按斤收!我肯定不答应!”陈秋抚摸着谢清明的背部,“你特么别做·爱哭,演戏还哭,天天哭,我可不伺候你。”
谢清明把他抱得更紧了,大约是心疼坏了,声音有些哽咽道:“你以后不用那么幸苦了,我可以赚钱了。”
“好好好,你赚钱养我。”
话是这么说,之后有段时间,为了给谢清明接广告代言,和琪姐一起参加饭局的时候,陈秋替琪姐挡了不少酒,好几次喝到断片,那段时间谢清明很忙,要么在剧组拍戏,要么在学校,分身乏术。
某次饭局,有个男人给陈秋悄悄递了张卡,琪姐瞥见了什么都没说,而是举起酒杯,对那个男人敬了杯酒,说了些商业客套的话,那个男人先是表情尴尬,看见琪姐主动喝下满满一杯酒后,表情才松懈下来。
以琪姐在圈内的地位,她不想喝的酒,没人敢强迫他。
陈秋本来不理解琪姐为什么要主动喝酒,在饭局结束后,他拿起搁置的卡,才发现这是一张房卡。
琪姐把房卡从他手中扯走,丢回桌面,说:“这种事情在圈子里很常见,但我不会强·迫我的员工去做这事,但也不会管那些自愿的人,这对想要快速成功的人来说是一条捷径。”
从那之后,不管琪姐做什么,陈秋再怎么吐槽,心里存的尊重并不减少半分。
想来,他身体不好,和那几年忙碌没有规律的日子脱不了干系。
陈秋把鼻血擦干净,才敢从厕所出去。
“在厕所待这么久?便秘啦?”老哆啦揶揄道。
“对,最近跟朋友吃香的喝辣的,肚子里油水太多了。”陈秋假装肚子痛,捂着肚子说。
“我给你找找荷叶茶,夏天喝清热消肿,还能刮你肚子里的油!”老哆啦说。
“假中医,哪有东西有这么好的功效?你别给我找几年前的荷叶茶,那不是刮出来的油,是拉出来的。”
“嗬——等着!”老哆啦走向货架,开始翻找,没两秒钟又扭头说,“对了,你去厕所的时候,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没帮你接。”
陈秋离开a市后,就换回了以前在江市的号码,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人并不多。
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谢清明打来的电话。
陈秋没有犹豫,选择回拨。
“你在哪里?”
“我在耳东杂货铺。”
电话马上被挂断,陈秋觉得不太对劲,和老哆啦打了个招呼,便往家里赶。
走到临期超市门口,迎面遇上了一个黑衣包裹的人。
别人看他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初夏的时候,把自己包得这么严实,跟长得见不得人似的。
的确见不得人。
毕竟超市门口还贴着谢清明的海报。
陈秋在他面前站定,说:“你怎么又来了,最近不忙?”
谢清明拉下口罩说:“不忙,电视剧刚刚杀青,有段时间的空档期,只有两个广告需要拍摄。”
不知从何时开始,陈秋看见谢清明在外面抛头露面就会变得紧张,于是赶紧把谢清明的口罩拉回去。
他这个动作让谢清明展露出转瞬即逝地笑,很快又藏得很好。
“来做什么?要录音?”陈秋说。
谢清明顿了顿,有些冷漠地吐露一个音,“嗯。”
陈秋笑了笑,没有拆穿他的心思。
录音只是谢清明想为来找他而找的一个完美借口,没有录音的话,可能还有别的借口。
谢清明放不下他。
这让陈秋高兴也让陈秋难过。
来都来了,两人便壮着胆子进超市买东西。谢清明某些动作是刻在肌肉里的记忆,比如进超市后,就把推车推上,方便陈秋挑选好东西后,伸手就能把东西放进推车里。
陈秋选了不少吃的。
谢清明劝他,“别买太多,吃不完会过期。”
陈秋说:“你爱吃,你吃得完。”
这重复过无数次的对话说完,两人皆是怔住。
陈秋无奈地笑了笑,把几个三明治放回货架,只拿了几盒开胃的酸奶。
谢清明现在不需要吃便宜的临期食品了。
陈秋走在前面,遇见熟悉的商品,只是拿下来看两眼,又放了回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身后的谢清明,拿下了他碰过的每一件商品,包括一瓶和他们很有缘的酱油。
如果不是那瓶过期许久的酱油,陈秋不会再回到超市,也不会因为一瞬间的触动,把他带回家。
在结账时,陈秋看见满满一推车的东西,瞠目结舌。
负责结账的收银员小妹,身后的墙面贴着谢清明的海报,她在扫货的时候看了眼面前的高个子男人。
看了眼,低头。
不确定,又看一眼。
小妹看了眼身后的海报,再回过头,捂住嘴,指着谢清明说:“谢……谢!”
谢清明食指竖在口罩前,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说:“不客气。”
到底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陈秋职业病犯了,替谢清明对小妹说:“这是他的私人行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小妹忙不迭地点头,说:“那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签哪里?”谢清明拿起桌面的笔。
小妹把帽子摘下来,指着帽檐,激动地说:“签这里!”
陈秋:“……”
几分钟后,谢清明和陈秋提着几个满满当当的大袋子离开超市。
每个来结账的顾客,都能看见故意把头埋得很低的小妹,给他们秀帽檐的“谢清明”三个大字。
“你是谢清明的粉丝?”有人问。
小妹点头如捣蒜,特别自豪地说:“对,看我帽檐的签名没,谢清明的亲笔签名!就在你那个位置给我签的!”
“得了吧,谢清明能来临期超市?我怎么不信。”
“别不信啊,谢清明以前就是江市的,我们老板说,他以前很爱和朋友一起来逛我们家超市!”小妹据理力争道。
“朋友?男朋友吗?不是最近在传谢清明是gay?不知道是不是捕风捉影。”
小妹红着脸回道:“谢清明不是gay!”
说完后,她瞬间没了声响。
她回想起,谢清明和刚才那个男人,并肩离开的身影,谢清明每次跟他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低头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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