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节宫里一点也不热闹。
因为吉嫔有孕,反倒是裁撤了烟花爆竹的热闹节目。就连每个年节都固定的酒宴,也让人感觉毫无新意,沉闷无趣。
皇后素来体弱,年节过于劳累诱发了旧疾,整日里汤药调理,甘泉宫里太医们来往频繁。
太后倒是心情大好,她一面打理后宫事务,一面时常差遣冯嬷嬷去看望锦桦。
荣妃,和静,李三妃,只是遣人送了一些挑不出毛病的赏赐到瑶华宫,
锦桦的大姐锦棋出嫁了,婆家是大太太娘家侄子,兴平侯长房长孙二等禁军督察校尉刘初言。
大喜之日,锦桦只能送出第一抬嫁妆,一对如意,一对金簪,宫缎二十匹,外加两府上下管事仆婢厨子戏子赏钱一千两白银。
皇帝又额外加恩,准刘初言二十六日休值免朝。
冬去春来这几个月光景,锦桦的肚子明显的大了起来。
锦桦看着偌大的瑶华宫,问彩萍“就这样把一辈子困在这里就是极大的蠢事,怎么有那很多心思惦记争夺皇帝的宠爱?”
彩萍语气总是不紧不慢的,说“能在高位的娘娘们,都更看重自己的安危,因为她们每个人身后就是一家子多少人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宫里从来都是智者生存,至于娘娘说的那些个蠢人,也总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彩霞小心的看了锦桦一眼,小声问她“民间都说宫里的孩子难将养,是不是真的会……”
彩萍打断她的话,很是轻松的说“后宫但凡哪一位娘娘有孕,从太医院请脉,到太医院确认胎相,都是白纸黑字有案可查的。就是吃了一块糕喝了一杯水,糕是谁做的,从一点面粉一点蜜糖都有据可查,水是谁送进来的,路上几处检查,经过谁的手,谁烹谁送,一个也漏不掉。至于生产之时,不说整个太医院当值太医都在,就是接生嬷嬷,也都是一个个的万分谨慎小心。”
她给锦桦端来一点牛乳,接着说“莫说是不会有事,就是有个万一,多少个人头落地呢!”她看了看宫里没有外人,也就坦然说“不说太后再不喜荣妃娘娘,就是前朝后宫多少人不想让荣妃娘娘诞育皇子,可是谁也不想千秋万年的落得个谋害皇嗣的名声。就是当年魏贵妃,何等盛宠,何等骄纵,自己一无所出,那样嫉恨和嫔娘娘,也只能看着雍王殿下出生长大。”她冷冷笑着“魏贵妃那样忌惮还没有继位的太子殿下,依旧是恨恨不平看着皇帝继位,而她还是落得生殉的下场。”
锦桦闭着眼睛,想象着传说中那位骄横跋扈的魏贵妃,可再怎样的得宠,再怎样的艳压群芳,奈何没有子嗣,就是最大的死穴。
她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孩子就是后宫女人中最大的依仗。
荣妃的脚下跪着一个太监,已经小心的禀告过皇帝这些日子留宿后宫的情况。皇帝对于新人,算得上雨露均沾。每个月的,留宿后宫的日子并不多。只不过荣妃无话,不敢起来。
杨嬷嬷摆摆手,让他退下。
半是心疼半是宽慰的说“娘娘这是何苦?宫里永远都是新人胜旧人,当初相爷不也是这样说么。如今也不过再煎熬个三年五载的,待咱们皇子做了太子也就是一家子滔天的富贵了,那个时候,娘娘哪里还有心思操心这些个小事!”
荣妃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言不发。
杨嬷嬷是自己的奶娘,到底是相府跟着来的人。相府如今是哥哥做主,宫里的那些个宫人太多都是皇帝的人。她心里有太多的话,却是谁不敢说。想起哥哥和皇帝,她就觉得胸口憋闷。
杨嬷嬷更是压不住的喜色“皇后这一病,身子必定大受损伤,娘娘只管细心保养,到时候,整个后宫谁能越了娘娘去?”
荣妃心中刺痛,语气冷漠说“皇后爱慕皇上,自然格外在意。有太医院这些太医尽心尽责,想必不会有大碍。她的心里倒都是皇上啊,只是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杨嬷嬷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岂止是皇后,就是眼前相爷的妹妹,荣妃娘娘,不也是心有皇帝,情根深系。她只是闭上嘴,当自己哑巴了。
荣妃只觉得每一日都是无尽的煎熬。
赵诚德捧着批阅过的一叠各地奏报,很是小心的送出勤政殿,殿外为首的几个小太监是他的干儿子。宫里的太监们最大的指望就是攀附总管太监或者有权势的管事太监。而像赵诚德这样的总管太监也希望自己永远握紧属于自己的权势,即便是有人取代自己,那取代自己的人也必须是自己的人。没有什么比父子更牢靠的关系了,所以,提拔有眼力有心智的干儿子,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手段。
他最看好的干儿子赵厚省立刻过来,小声和他说着各宫里的消息。
赵诚德不动声色,把捧着的奏报交给他,小声说“事事留心最是要紧,万岁不要别的,只要忠心。”
赵厚省弓着腰,认真又恭敬。
赵诚德又摆手唤过来另一个干儿子赵厚明,低声吩咐“调教新进宫婢可是要用心的差事,你们可是得睁大眼睛去盯着些,宫里缺的是忠心,不是那些个小机灵!”
赵厚明点头退下。
赵诚德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干儿子,笑着说“还不赶紧送差事去?见着御史台那些大人们,闭着嘴,陪着笑,那都是些难缠的官儿。”
赵厚省利索回了一个字“是”,腿脚也麻利的捧着奏报毫无表情的去了御史台。
一群小太监们这才讨好的围过来,给赵诚德道辛苦。
赵诚德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们,从袖子里摸出几个小银棵子,给他们一人一个,低声说“好好当差,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不要随便收外面的银子,那要的是命。最近当差不错,这点银子你们也收好了,保不齐哪一日要用银子呢。”
几个小太监红着眼圈给他磕头,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勤政殿。
谁没有个头疼脑热?谁没有个远近血亲?手里有点银子,总是不会错的。
勤政殿的偏殿有皇帝小憩的床榻,桌椅精致齐全,俨然一个缩小版的泰和宫。
皇帝并没有休息,他有点心事的翻动眼前的几本奏报。
赵诚德一进来,两个小太监毫无生息的退出去了。
皇帝看也没看他,好似自言自语的说“刘顺仪姐妹兄弟三十多人呢,朕的子嗣却这样单薄。”
赵诚德陪着笑,一脸诚恳的说“先帝那个时候,正宫之下,两位贵妃,四妃四嫔六贵人五小仪御女才人无数,也不过得了六位皇子,而成年的仅仅三位。如今陛下正是壮年,三位皇子康健,而吉嫔娘娘又有身孕。”他小心看看皇帝的脸,接着说“奴才只是恐怕日后陛下子嗣旺盛了,也有烦恼。恕奴才多嘴僭越,先帝不过三子,就有了韩王之乱。”他装出一副恐慌模样跪下说“奴才该死,奴才一时口误,居然议论起先帝来了。”
皇帝明熙嘴角上扬,冷笑说“你真是该死,就你这几句话,死一百回也不多!”
赵诚德伏地不起回话说“奴才死一百回,一千回都不多,只是奴才这颗装满陛下的忠心担心,若是奴才这会子死了,那些个徒子徒孙的,真怕是让陛下烦心。”
皇帝站起来,低声呵斥“你既然知道我烦心,还不赶紧爬起来,给瑶华宫送两条鳜鱼!难道你要朕亲自去送?!”
赵诚德爬起来,陪着笑说“奴才这就去瑶华宫,奴才知道陛下惦记吉嫔娘娘,奴才去替陛下看一眼,陛下也好放心。”
皇帝做势就是一脚,“狗奴才”!
皇帝登基七八年,后宫只有皇后生育了一位公主。当时稳定国事为重,韩王之乱可窥一斑。如今,右相已不是一家独大,左相莫宇慎也有能力和他抗衡。眼下,子嗣成了最紧要的大事。
想起刚才赵诚德的话,倒是一针见血。
先帝仅仅三个皇子,就有韩王谋逆之乱,而眼下荣妃就有三个皇子,如今即使吉嫔或吉嫔以后再有皇子,不过都是小孩子。虽然想着隐忧不小,但是,幼小的皇子更有一种优势,毕竟,看起来不是对手的对手更有必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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