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把黑色的汤药倒进窗口的那盆开的正好的茉莉,淡淡的说“如今,最想着我千岁千岁千千岁的人就是她了。”看着这盆花,又有点嘲讽似的说“还有她”。
徐嬷嬷笑着说“荣妃的心思恐怕没有人不知道,只是这丧子之痛怎么这样快就好了?”
皇后冷冷的说“她还有两个儿子呢!没有她这样不知轻重的张狂,怎么藏得住后宫的这些个的往上爬的心思呢。”
邓姑姑看着茉莉说“只不过晋了一位贵妃,这些人就沉不住气了”。
徐嬷嬷笑着说“好歹刘贵仪也是皇子的生母,在贵仪的位份上是坐了太久了。”
皇后接口说“最是瞧不上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她还好歹是个贵仪呢,先文帝时候,好几个皇子的生母连个最低等的御女都不是。她这样殷勤的讨好本宫,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她以为本宫不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喂不熟的狼”。
她想起丽贵妃,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徐嬷嬷低声说“太后召她过去,狠狠斥责,要她跪在太庙向祖宗们请罪。不过,皇上也去了,说是违逆了孝道,让太后动怒,也去太庙跪着请罪了”。
皇后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悠悠的说“锦桦这孩子,能得丽贵妃疼顾,真是她的福分。”
徐嬷嬷看着皇后,笑着说“怎么老奴瞧着,娘娘也是这样心思呢?”
皇后没有再说什么了,走到桌边,提起笔来。
她一口气写完,只觉得心慌气短。放下笔,对邓姑姑说“照这个,你写一份出来,送长乐宫呈给太后。”
她缓缓坐下,看着邓姑姑捧着这张纸,退下,眼神有些呆滞。
徐嬷嬷从柜子里小心取出来一个小小的纸盒,送到皇后跟前。
皇后打开,毫不迟疑就把里面的药丸一口吃下。
徐嬷嬷递上温水。
看着皇后脸色渐渐正常,徐嬷嬷几次想说什么,都还是没有说出来。
皇后苦着说“锦妃一个庶女,能在伯府备受宠爱,行事不急不切,可见也是家里长辈们教导有方。而我,是许家嫡女,母亲那样溺爱……,进了太子的府邸,看起来风光无限,心里的煎熬谁知道呢。嬷嬷,如果当初我听母亲的话,早一步订了亲事,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徐嬷嬷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样子,慌忙给她擦泪。
她抱怨着自己“我也是家中掌上明珠啊,怎么就看中他的模样,身份,把自己弄得这样卑微”!她就这样流着泪,抱怨着,始终没有哭声。
徐嬷嬷也禁不住老泪纵横,她是伺候皇后的老人,看着皇后从小到大,再到今天。种种隐忍,她也是心疼不已。
皇后看着她,悲声说“嬷嬷,家里没什么人了,哥哥在边疆音讯全无多年了,嫂子带着孩子去寻找,至今也是没有消息。父母也无人祭奠。万一我去了,嬷嬷,你一定不能跟着一起去。你们一定要活着出宫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要找到我哥哥,或者,找到哥哥的血脉。也算保全了我们定国公许家一脉”!
徐嬷嬷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她拉着皇后的手说“老奴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娘娘,娘娘有什么万一,老奴就跟着一起去。太太交待过,她把姑娘交给老奴,守着姑娘这是老奴一辈子的大事”。
听着嬷嬷提到母亲,皇后更是痛楚。她看着徐嬷嬷干枯的手,再看斑白的头发,含泪笑着说“是啊,嬷嬷哪也不用去了,就守着我吧。有嬷嬷在,我心里踏实”。
徐嬷嬷连连点头。
皇后细心的擦干眼泪,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整理妆容,敷粉画眉点红唇。很快,镜子里的女人一派雍容华贵的姿态,只是好像一个假人,没有一点生气。
邓姑姑捧着皇后的蝇头小楷过来,轻轻放还在桌上。
皇后平静的说“去太医院,着邓太医过来请脉”。
邓姑姑应了一声退出去。
皇后叹口气说“一早我就是知道,他们姐弟是我母亲在这宫里留给我的人。想我定国公府,曾经的尊贵,就是太后一门的冯家也是不能项背!”
徐嬷嬷冷笑着说“冯家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两个女儿远嫁和亲,稳住了她当年的后位,换来难以撼动的今日太后之尊。可如今,冯家的子孙留恋烟花柳巷,只顾得纳妾蓄妓,没有一个能用的人,可见冯家到底门楣太低,盛不下这样的富贵。”
皇后冷冷说“她再怎么恨荣家,也是无用。荣相心有国事,皇帝就必定重用。至于一个冯锦绣,”她笑着说“老天帮了她几十年了,也该给让她尝尝什么是有心无力了”。
邓太医收回自己修长手指,很是白皙的手。低声说“娘娘早年心事郁结,已伤了心脉。如今虽用药强撑,只怕也是……”
皇后平静的说“本宫知道,不过早早晚晚的罢了。”她看着邓姑姑和邓太医,邓姑姑一张病容黄脸,邓太医白皙文雅,细看之下的方有些微相像。虽然同是姓邓,谁会想到居然是一对亲姐弟?
她看着邓太医,轻轻说“邓太医的医术精湛,可曾想过到外面行医救人,出方施药”?
邓太医慢慢说“多谢娘娘为微臣设想,微臣祖上早年受人大恩,大恩未报,怎能离去”?
皇后心念一动,看着邓太医说“边疆时有异族侵扰,刘老太医这个年纪,还舍得孙子四处奔波。听说从封地回来,皇上就委派他做了将军衙门处总医长。你们是旧日同僚,想必日后能在衙门处齐心合力效力朝廷”。
邓太医站起来就要推脱。
皇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七个字:找回定国公后人。
她把这张纸放在邓太医面前,笑着说“本宫也是奇怪,那些异族难道就没有妻室儿女?难道不想过太平日子?就是粗茶淡饭,也是好日子”。
邓太医缓缓跪下来。
皇后把这张纸一点一点撕碎,扶起他,低声说“保重”。
她心事有托,心情大好说“你能心有国事,本宫欣慰,边疆艰苦,太医院素来清贫。嬷嬷,送邓太医一些盘缠,也是咱们甘泉宫的心意”。
邓太医神情悲戚出了甘泉宫,太医院的同僚们都很是同情的给他送行。
李太医和他素来交好,安慰他说“娘娘贵体有恙,自然脾气就……”他斟酌着用词,干脆一跺脚说“出去也比在宫里强,外面天大地大,你去看看大漠戈壁,也比整日在这里小心谨慎好太多!你身手不错,出去闯一番天地,也没有白到这世上一遭”!
一些胆小的同僚也纷纷同情的看着他,李太医递给他一个包袱说“这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银子不多,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太医,哪一个都是看起来仙风道骨,内里个个都等着每个月那点银子换了米粮养活一家老小”。
邓太医眼睛湿润,推过去说“诸位同僚,心意我领了,银子就不必了。想我邓千草这一身医术,一路上自然也能吃肉喝酒,等我回京,再请诸位一醉方休”!
皇帝铁青着脸,隔着宫墙,绿色青藤下。他冷笑两声对着赵诚德说“真是看不出啊,朕这个太医院里居然也藏龙卧虎啊!既然在太医院是白来世上一遭,那就跟着邓千草一起出去闯一番天地吧!朕倒是要看看,一路上吃肉喝酒的本事能不能在边疆成就一番大事!”他看着赵诚德,眼神一动,示意赵诚德出去。
赵诚德苦笑着走过去,给这些太医们行礼,看着李太医,真是心里直骂人,这坏事都得自己干,挨骂的事还得自己顶啊。他看着邓千草,干笑着说“都来给邓太医送行啊”。
几个胆小的太医陪着笑,看了邓,李二人一眼,就拱手而去了。
李太医看着赵诚德的脸,问“赵公公不是专程来给邓太医送行的吧”?
赵诚德干笑两声,心里一百个骂娘,伸手指了指宫墙,给他们一个眼神,这才很是客气的说“邓太医也曾经给杂家瞧过病,杂家心里记得这份人情。”他递上一个荷包并一张名帖,强塞给邓太医,又说“如今北威的镇北大将军是当今锦妃娘娘的生父郑先楚,如果邓太医有幸得见,替杂家问个好。北境巡左右武侯也是杂家的熟人,邓太医若是有事,只管拿着杂家的名帖去。只是,只是……”,他为难的看着李太医,真是满满的同情啊!有家有业的,不比孤家寡人的邓太医啊。他还是干笑着说“李太医和邓太医这样交好,真是难得。如今也是你们二人的缘分。皇上口谕,”他脸色严肃说“皇上口谕,朕要看看邓千草吃肉喝酒的本事能不能在边疆成就一番大事!既然太医院卧虎藏龙,李一方就别在太医委屈了,随着邓千草一同离京,即刻启程”。
他看着两个太医跪下谢恩,忍不住看了一眼宫墙低声说“赶紧离京吧,说不定也是你们二人的机缘。”他转身赶紧回去。
邓千草,李一方明白皇帝应该就在附近,不敢多言,匆匆出宫。李一方更是不敢回府交代家人,跟着邓千草一路北去。
皇帝冷眼看着赵诚德,问“朕还真看不出,你竟然是个富户!”
赵诚德老老实实跪下来说“奴才吃喝都是皇上的赏赐,每个月的月钱也使不着。干儿子干孙子的是不少,奴才哪里能厚着脸皮收他们的孝敬?”他看着皇帝冷冷的脸,低着头说“奴才奉旨去到哪个宫里,因为奴才是皇上的奴才,无论是哪个娘娘哪个小主都会对奴才客客气气,偶尔也会给奴才一点赏赐”。
皇帝紧紧看着他的眼睛说“一点赏赐?一点赏赐能禁得住你时常这样做好人”?
赵诚德憋不住笑了两声说“奴才做好人,也是替皇上去做。李一方自小京城里长大,如今双亲健在,儿子都娶了妻了,这一下子去了边疆,只怕受不住。奴才给那点银子,也是为着他二人少受点罪,都不是年轻孩子了,难保没个万一”。
他说的诚恳,皇帝不禁叹口气。
赵诚德赶紧起来,对着皇帝说“今儿是皇上和几位皇子一起用饭的日子,还是赶紧去吧。别叫小主子们挨了饿”。
皇帝嘴里说着“朕还没说饿,他们就这样娇贵?”脚底下也不耽误。
邓千草矫健上马,只见李一方面着京城跪在地上磕头,知道他惦记京里亲眷。摸出怀里赵诚德那枚沉沉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约有十几颗金瓜子并一张小小的字条。看到金瓜子,他也是心有所动,即使是御前侍奉的总管太监,这样的东西也是稀罕物。他能这样慷慨相赠,自己记得他的这份重重的人情就是了,再看那张字条,不由得心里有些震惊。。
李一方骑上马,故作淡定的说“我可是奉旨离京,跟着你吃肉喝酒奔前程的,不混出来个人样可是回不来的”!
邓千草哈哈大笑,大声说“大丈夫自然是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吃肉喝酒又有何难”!
李一方从未见过这样的邓千草,意气风发,一身锋芒。哪里还是太医院那个弓腰谦和,提着医箱的小小六品太医?
他心中大定,笑着说“说的好,走,到了驿站一起吃肉”!
两匹马嘶鸣着,向北而去。
远处,夕阳西下,几处孤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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