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着说“她能这样想已经很好了。毕竟,由她来提,最合适。”
冯嬷嬷笑着说“要不是太后眷顾,甘泉宫哪里还是她的了”。
太后喝着热茶说“从前的时候,荣妃心有皇帝但是没有脑子,静妃,李妃都避宠不出。皇后身子不好,后宫诸事哀家也只能多替皇帝分忧了。”她轻轻放下茶碗,冷哼一声说“郑锦桦能入宫,也是哀家的恩典。她这些年倒也安分。只是,李妃死了,怎么静妃就活出来了!一步登天做了贵妃!哀家这些年,倒是疏忽卫家了。”
冯嬷嬷低声说“卫家的千金,有这样的姿色,她若有心争宠,谁又能挡得住呢”?
太后冷笑着“如果不是冯锦绣姓冯,哀家怎么能让这样的蠢货入宫”!
想起冯锦绣的愚蠢,她忍不住心头烦躁。
周嬷嬷陪着笑脸说“到底是年纪小了些,有太后教诲,日子久了就好了”。
冯嬷嬷笑着说“皇后无子,一定看重后位。锦妃到底年轻,纵然肚子争气,不也是让没有子嗣的静妃做了丽贵妃?荣妃也是可有可无的了。如今看来,也不见得是坏事”。
太后拿起甘泉宫送来的那张满是字迹的纸,交给周嬷嬷说“送去甘泉宫,就说,哀家老了,后宫的大事理应皇后做主。你也好好瞧瞧,甘泉宫的情形”。
周嬷嬷双手接过,应声退下。
***
皇帝看着喝着安胎药的锦桦,笑着说“朕是这宫里最好看的男人,你竟这样不在意?”
锦桦摸摸小腹,笑着说“难道要臣妾也像皇后娘娘那样,去丽贵妃那里受委屈”?她看了皇帝一眼,傲娇的说“臣妾才不去呢,臣妾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身子金贵,才不去呢。”
皇帝拉她入怀,低声说“朕心里惦记你”。
锦桦笑着说“皇上心里惦记的人太多,臣妾可不敢妄想太多。”
皇帝在她耳边说“朕心里只有你,为了你,朕也用了心了”。
锦桦酸溜溜的说“朝华宫都换了大床了,皇上确是用心了呢”。
皇帝笑着,没有理她。
锦桦正色说“皇上宠爱丽贵妃,但是不能为了小事和皇后娘娘有了嫌隙,也要去甘泉宫看看才是。”
皇帝抱紧她,低声说“只能再等等了,再等等,等太后去别宫小住,朕再去看她。”
锦桦纳闷说“太后从不轻易出京……”
皇帝坏笑着,在她耳边说“朕会卜卦,很灵的,你要不要求朕给你卜一卦”?
锦桦摇头笑着说“臣妾只怕掏不出卦金”。
皇帝心情大好,扶她坐好,认真看着她说“你就安安稳稳养胎就好,宫里的事不用多想。闷了就请正四品内阁大学士的夫人刘氏进宫,陪你说说话”。
锦桦看着他,摇头说“臣妾不认得什么正四品内阁大学士的夫人……”
皇帝看着她的眼睛,笑着接口说“朕是一直都赏识郑锦安的才学,可不是因为你。”
锦桦一下子明白过来,又惊又喜。
皇帝按着她,不让她起来谢恩。低声说“你闷了就请她入宫,也不要四处乱走。待太后离宫,朕再悄悄来瞧你。你只记得,朕惦记你就是了”。
锦桦看着皇帝离开,心里也是高兴又忧心。
彩萍彩霞带着宫人太监跪下恭喜她,她这才笑着说“不过是升了正四品,也是哥哥的本事。难得你们的忠心,本宫个个都有赏”!
满宫里都喜笑颜开。
皇帝慢慢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赵诚德,笑着说“朕听说,常泡汤泉,有益筋骨”?
赵诚德老老实实的说“回皇上的话,据说这汤泉是从地底喷涌而出的热水,也是颇为神奇。书中记载经常泡汤泉,缓解疼痛,消乏解疲……”
皇帝打断他的话说“能缓解疼痛就好,你想想办法,让太后去别宫小住一段日子”。
赵诚德只觉得自己眼睛模糊,心里发慌。他一边做势要跪,一边说“皇上这是要要奴才的命啊,奴才有一万条狗命,都不够皇上惦记啊”!
皇帝弯腰拉住他,趁势低声说“谁要你去算计太后了,你只要想个办法让太后身边那个邓嬷嬷有个什么不妥就好。毕竟,她年纪大了,难免有个腿脚不灵便的……”
赵诚德不敢去看皇帝,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沉,一摸,都是汗。
皇帝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笑够了,沉着脸说“越快越好”!
他快步前行,赵诚德一边擦汗一边小跑着跟上,哪知道腿脚发软,跌了一跤。爬起来也没觉得怎么,到了夜里,崴伤的左脚红肿起来,鞋子都穿不上了。只是火辣辣的疼,直疼得他请了太医过来,又是汤药,又是膏药,直折腾到天明。
他这个样子只能告假,不能在随侍皇帝。惹得皇帝一边骂他无用的废物,一边命人妥当照顾,务必尽快恢复。
而这个时候,皇后的懿旨就如同清空里的响雷,直炸得整个前朝后宫一个突如其来!
“德宗十八年有余,静妃温恭侍奉皇帝二十余年,得帝亲封丽贵妃。本宫自责中宫失德,以至多年来后宫未有晋位之喜。今奉出中宫金印,行后宫大封之庆,褒晋妃嫔,充裕后宫,广有帝嗣,是为中宫之责,更是本宫为后之德”。
“晋锦妃为贵妃,赐淑字,是为淑贵妃
晋柳嫔为贵嫔
晋冯锦绣为贵嫔
晋宝庆堂苗贵人为苗嫔。
晋宝辉堂陈贵人为陈嫔。
晋宝嘉堂莫贵人为莫嫔。
晋宝优堂敏贵人为敏嫔。
宝庆,宝辉,宝嘉,宝优,改堂为宫
晋兰芳殿刘贵仪为贵人改居宝春堂
晋兰芳殿邢安仪为贵人改居宝悦堂
晋殿选刘春采为贵仪居兰芳殿正殿
晋殿选李玉姐为德仪居兰芳殿东偏殿
由钦天监择吉日吉时同贺同庆。”
皇帝这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太后又送过来口谕“殿选人数太少,哀家将长乐宫新进品行端良,姿容尚佳者三人送于皇帝,以充五小仪之数。旧人得位,新人得晋,也是皇帝恩德,天下之福”。
太后一面派人去皇后甘泉宫褒奖皇后贤德淑慧,一面由冯嬷嬷送过来三个美人。
皇帝看着这三个美人,一时间有点恍然。
冯嬷嬷笑着说“都是太后精心挑选,或善舞,或善歌,或善曲,都有难得的才艺”。
她笑着说“太后赐姓为冯,也是太后垂怜。”一一让她们上前说“,善舞。绿珠,善舞。竹姬,善曲”。
她偷看着皇帝神色,心里暗笑。
皇帝只得谢太后赏赐,封了为顺仪,绿珠为芳仪,竹姬为安仪。
看着冯嬷嬷的白发,皇帝又是一番感慨,说得冯嬷嬷又是谦逊,又是喜笑颜开。皇帝又命赵厚明送冯嬷嬷回长乐宫,只说到底年纪也大了,这样来回折腾的,还是送一程的放心。
赵厚明一路上言语不多,却奉承得当,冯嬷嬷心里舒服,走起路也觉得分外有劲。
行至长乐宫外花径处,赵厚明很是恭敬的告辞回去。毕竟是赵诚德伤了脚,皇帝身边不能没有妥帖的人,冯嬷嬷看他一副厚道老实的模样,也忍不住夸奖他几句,让他赶紧回去,好好伺候皇帝。
她看着赵厚明转过花径,这才转身迈腿。哪知道右腿一麻,结结实实跌在花径的石板上,直接痛得晕了过去。
冯嬷嬷这一跌,伤了筋骨,兼之上了年纪,用药也不见轻。更因不耐疼痛,惨痛之声不绝于耳。
太后只得把太医院已经回府荣养的刘老太医抬进宫来。
到底是刘老太医医术精湛,只一贴膏药,冯嬷嬷就说不甚太痛了,
刘老太医也是深有感触,他摸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当着太后的面,对冯嬷嬷说“年轻时候,就是跌个跟头,爬起来照样蹦跳。如今这个岁数了,可得万万留心。若是跌得再重些,势必断了骨头,只怕就只能是瘫在床上了”。他问起冯嬷嬷的年纪,忍不住感慨的说“到底老臣年长几岁……”
太后才想起,冯嬷嬷也是六十好几的老人了,一时间也是心有戚戚,百感交集。她看着邓嬷嬷低低呻吟的惨状,问刘老太医“冯嬷嬷是自哀家幼年就侍奉到今天的旧人了,但问刘老太医对冯嬷嬷这样的症侯可还有良方”?
刘老太医面有难色说“太后也是知道的,年迈而气血衰,生老病死也是人世间难免的事。”他是七十岁的老人了,皮肉垮松,白眉白须,说这样的话,也是由衷的伤怀。
他接着叹息说“只是古书中有记载,地热之水,可温肾血,强筋健骨,滋养肌肤,延年益寿。老臣祖辈未曾离京,也未亲身体验,故不知有没有效用。只是这地热之水,想来必是稀罕之物,恕老臣孤陋寡闻,还真未曾听说过京城有什么地热之水。”他向往之神色,也触动着太后。
皇后派了徐嬷嬷来问太后大封后宫的日子,太后身边周嬷嬷说“太后疼惜淑贵妃有孕,有意在淑贵妃生产以后再行大封后宫之礼”。
徐嬷嬷又问及冯嬷嬷腿伤,周嬷嬷难免多说几句,又嘱咐徐嬷嬷也要小心,毕竟有了年纪的人,多注意一些总是没错的。
冯嬷嬷对太后而言,不仅仅数十年的陪伴,还有无数次患难与共的情义,更有忠心可靠的认可。
皇帝抓了一把金瓜子扔给赵诚德,笑着说“差使办得不错,若不是时候不到,朕还真想这一跤直接送她归西!”
赵诚德哪敢接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皇帝看着他说“这个冯嬷嬷,最是手段狠辣。先帝在位时,她就撺掇着太后屡做恶事。若不是昭贵妃的暴毙,父皇也不会早早驾崩。”
赵诚德只觉得自己手心都是汗,手心里的金瓜子都好像在发热,烫手。
皇帝看他惶恐,忍不住骂他“真是没用,你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赵诚德擦擦汗说“奴才也是不易啊,打小就伺候皇上,好容易做了皇上身边的总管,也是万般小心啊”。
皇帝示意他起来。
他看着香炉中袅袅轻烟,低声说“先帝的昭贵妃最爱别宫的汤泉水,她爱惜容颜,总要汤泉沐浴。先帝宠爱,不惜人力往返艰难,也要从汤泉拉水回来。顾及官员谏言,先帝另设水局一职,专司宫中用水一事。朕幼年躲在先帝的御座下,无意中听到他们争执。”他深深叹气,眼中有悲哀之色。好一阵方说“别宫有汤泉,本是宫中秘事。一来,天子得地热之水,自然不能普天皆知。二来,汤泉别宫周围数百里都是皇家的禁地,地热之水最后终归地下。”
父母无情,也是他心底的痛事。
他知道,太后知道别宫有地热之水。而太后,不知道他知道。
赵诚德看着皇帝的脸,缓缓低下头。他陪伴皇帝多年,说是奴才,也是陪伴皇帝的伙伴。说是奴才,也是可以托付心事的朋友。
他把手心里都是汗的金瓜子揣进怀里,低声说“太后,会离京吗?”
皇帝肯定的说“她会!”
德宗十八年,皇后用皇后金印颁下后宫大封的懿旨后,太后以淑贵妃有孕为由,暂不行大封之礼。
这一年夏,冯太后以京中暑热难耐为由,远行数百里直至龙山行宫避暑。
太后的车驾浩浩荡荡出了京,整个后宫又经历了晋位移居的大事,这个夏天,没有了太后的夏天,好像宫里有了什么说不出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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