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熙听着谢易阳的话,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样的压迫感让她心脏颤抖得厉害,仿佛被一只长了倒刺的手狠狠揉捏着。
第一次,她对自己有了怀疑,怀疑自己稀里糊涂嫁给谢易阳是不是根本就是个错误。
杀手们已经离开,是拖着那个被谢易阳捏爆头的倒霉杀手的尸体离开的。
此举,自然是谢易阳的要求。他不喜欢尸体以及肮脏的血腥气。
“易……易阳。”
谢易阳的红色婚服上沾上新鲜的血液,血液自那杀手的头部喷射开来,像是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红莲铺陈在他红色的婚服上,让他的婚服变得越发妖艳。
妖艳,更邪恶。便是谢易阳始终都是一副出尘不染的模样,在这样的情境下也仿佛地狱深处的恶鬼。
“刚刚,吓坏你了。”
谢易阳不喜欢血,更不喜欢让宋云熙见到他冷酷残忍的一面,他蹙着眉,揉搓着双手,试图将手上的血擦干净。
“才没有,本女侠自幼行走江湖,什么场面没见过,刚刚那算不得什么的。”
宋云熙选择嘴硬,来捍卫住她身为侠女的颜面。
僻静的郊外突然出现十几个身手不凡的黑衣杀手,宋云熙想来想去总是觉得杀手是来杀她的,许是这些日子在北柔太过招摇,暴露了她的身份,那些个与她父皇有仇的人便派了杀手来杀她。
这样看来,谢易阳倒算是她的恩人,心中有了这个想法,宋云熙好像也没那么惧怕了。
姜歌城外,一处简陋的民宅,些许壮实的鸡鸭正在院子里欢快奔跑,屋门口守着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二人虽着粗布麻衣,却是目光如炬,骨骼硬朗,是练了许多年武的。
二人见一身着黑衣的中年男人朝这边奔来,忙跪地行礼,让开一条路。这男人飞快进了屋,晃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待地面上出现密室入口后,立马跳进了密室中。
此密室建于地下,与其说是密室,更不如说是一座地下宫殿,因为它足够的大,足够的奢华。他的主子平日里就在这地下宫殿中,像这样的归他主子所有的地下宫殿,北柔还有不下十处。
“主人。”
瞧见了坐在黑色龙纹座椅上的带着暗黑色面具的男子后,这人恭敬地双膝跪地,朝眼前这人磕头。
“是晋山啊,什么事如此慌张?”
作为无极门新任门主,晋山在位这几年做事向来成熟稳重,能够让他慌张成这样,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我们手底下的其中一个采花盗被抓了,直接送到官府去了。还有,九卿官员中派去刺杀谢易阳的杀手失败了,我们的人抓住了一个幸存的杀手,杀手说谢易阳单用左手便在眨眼功夫捏爆了其中一个杀手的头。”
他们这些人以为谢易阳废掉了右手,便成了再拿不起刀剑的废物,没想到他单用左手也能将他近乎毫无敌手的武艺完全展现出来。
鬼面人咬了咬牙,被面具包裹了大半的眼睛越发的阴狠。
等他练成邪功,定要让谢易阳不得好死。
片刻后,鬼面人猖狂地大笑,死,简直太便宜谢易阳了,他要让他活着,比猪狗还惨的,生不如死地活着。
“那个被抓进官府的采花盗,杀了吧。”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带着他的秘密下地狱。
鬼面人朝晋山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从座椅上起来,往这地下宫殿的更深处走去,越往深处哭声更甚。
是妙龄少女的哭声。
十五六岁的少女,拥有女人一生中最美妙的样貌,女人一生中最动听的声音,即便是哭声,听上去都要比绝世古琴演奏出的乐曲更动听。
她们是他的女人。
能够为他提供她们细嫩的脸皮,提供新鲜的骨血,是她们的荣幸。
小木屋外已经没有半点血迹,谢易阳换下了沾了血的婚服,换上他喜爱的月牙白色的素衣。
自从暴露了他会武功这件事后,谢易阳就极少讲话,宋云熙也不愿开口过分去问谢易阳武功师从何处,为何会在这里隐居。
因为她心虚,她害怕谢易阳坦诚地回答一切后反问她。关于她的身份,她还没做好准备一五一十地告诉谢易阳。
就像她连绝哥哥说的那样,江湖险恶,不能完完全全相信一个人的时候,便不要把一切都告诉那人。
一间小木屋,两个并不熟识却已经结为夫妇的人面对着,连呼吸都透着尴尬。
“那个……”
还是宋云熙先打破了沉寂。
“你平日里这个时辰都在做什么?”
谢易阳瞧着屋外的太阳,判断了时辰,认认真真想了会儿才回答:“应是在福宁寺听慧明主持讲经。”
“哦。”
宋云熙微微撅起嘴巴,情绪有些低落。
她不信佛,也不懂经,在佛经这方面应该与谢易阳没的聊了。
“姜歌城新开了个瓦舍,近日来有北柔最出名的戏班子在表演,是你没见过的表演。”
谢易阳微微俯身朝宋云熙靠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他知宋云熙喜动不喜静,若是去听慧明主持讲经,恐怕一刻钟都熬不过的。但是看戏,她一定喜欢得要命。
看看戏,放松下她上午刚刚被吓到的心情,也行吧。宋云熙点点头,同意了。
北柔的戏与大宁的戏大有不同,表演者着北柔传统服饰,并不在脸上再做过多的妆饰,显得更质朴,更纯粹,却少了几分妆容衬托下的美感。
故事是好故事,结局也是好结局,只是这过程太过艰辛了些,一段彼此心意相通的爱情,非要受到仇怨,家国各种力量的阻挠,害得男女主角爱而不得,忘而不能,白白蹉跎了几十年的岁月,最终才有情人终成眷属,走到了一起。
宋云熙想哭,明明是一场戏,可她的心口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疼得要命,就连头都有些疼了,就好像她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过往似的。
“今日这戏不好,我这便与瓦舍的老板去说,往后都不准再演这种令人伤心的悲苦戏了。”
宋云熙拉住了谢易阳,强忍着哭道:“不要,这戏太好看了,我长这么大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戏。”
谢易阳摇了摇头,一手搭在宋云熙的肩膀,一手去轻轻擦拭去宋云熙眼角的泪痕。
“不,这戏不好,它害你落泪伤心,再好的戏都是不好。”
接着,谢易阳抱起宋云熙,将她带离了座位,一直抱着她走到外面,却没有要放下宋云熙的意思。
宋云熙不敢与谢易阳对视,偏过头去,脸颊已然滚烫,低声道:“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心情可是好些了?”
“嗯?”
宋云熙没想到谢易阳会这么问。
“被我这样贴着心口窝抱着,心情可是好些了?”
小猫小狗喜欢被人抱在怀里,时不时用手指轻轻抚摸它们的背会让它们更加舒适愉悦,谢易阳想,人应该也是一样。
尤其是宋云熙这样灵动俏皮,像是刚满月的小猫崽或小狗崽般可爱的女孩子。
谢元珩在笑,是宋云熙无法抵抗的,魅惑人心的笑容。
宋云熙活了十八年,还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的笑容会这样好看的,眼眉弯弯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很浅显的弧度,端庄沉稳却不失俊美妖娆,像是仙山山顶落下的丝滑的甘泉直直穿透宋云熙的胸膛,包裹住她的心脏,一点一点将水中的甜浸透到她的心脏里。
现在,她的心是甜的。
“好了,非常好。”
心情好,自然要再做些衬得上好心情的欢愉事,比如在谢易阳的引领下尝便姜歌城中的特色小食,比如在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天边时,去到城门口的小河赏风景。
绯红的霞光照耀在并不宽阔的小河中,粼粼波光透着红,似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北柔不比大宁,水源不多,耕地也不多,更多的是草原和荒漠。”
谢易阳说的这些,宋云熙都知道。
“所以这里的人都加倍爱惜水,认为水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若是遇见这样清澈见底的河流湖泊,北柔人愿意寻一块儿极好看的石头,对着石头许下愿望,然后用力将石头抛进水里。”
“我知道啊,本女侠在北柔地界上混了好久了,你说的这些,我好几年前就知道了。”
宋云熙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可爱得要命,谢易阳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宋云熙嫩嫩的鼻尖,道:“是,云女侠见多识广,是谢某班门弄斧啦。”
竟然趁机捏她鼻尖,她父皇母后都没捏过她鼻尖,这个谢易阳真是够放肆,不过她喜欢。
被谢易阳的手指触碰着,当真舒服要命,宋云熙还想被他再捏捏,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谢易阳寻了一块儿圆润的褐色石头,闭着眼睛,虔诚地在心里说了些什么,然后用力将石头扔进河里。
宋云熙随便寻了个石头,然后也学着谢易阳的模样,双手握着石头,闭一只眼,睁一只眼,用睁开的那只眼时刻关注谢易阳的动向。
见谢易阳转头过来,宋云熙忙闭上眼,装作虔诚许愿的模样。
谢易阳静静站在她身旁,也不打扰她,待她奋力将石头扔进河里后,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他竟然在主动拉她的手,宋云熙觉得整个人都僵硬起来,死木头似的跟在谢易阳身边。
虽说他们两个已经拜过天地,可也才认识两天而已,仅仅两天,她便被谢易阳这个目前来说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人牵手了,她是该兴奋呢,兴奋呢,还是兴奋呢?
当夜,宋云熙做了个好梦,她梦见在一个似仙境一般美丽的地方,她和谢易阳相依着,说着永远都说不完的情话,他们身边还有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儿,乖巧地坐在他们旁边,不时晃荡着软乎乎的小短腿儿,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讲情话。
要是能和谢易阳永远生活在一起,也不错,宋云熙乐醒了,醒来却发现小木屋外面不停发出声响,是搬运东西的声音。
循着声音向外走去,宋云熙瞧见小木屋外面多了好多好多大木箱子,有一两个木箱子是被打开了的,里面装着的都是金银珠宝。
纵使宋云熙是公主,从小就见过世面,她也忍不住为眼前的景象震惊,数不过来的大木箱子,数不过来的金银珠宝,这些难道都是谢易阳的钱?
正困惑着,只听谢易阳朝她道:“事出突然,聘礼寒酸,还请娘子见谅。”
这样还寒酸,看来谢易阳对寒酸两个字是有什么误解。
“咳咳,一共多少聘礼?”
“应该是一千箱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都在金台,一时带不过这边来。”
万万没想到,那日在福宁寺随便逮到的一个男人,竟然有钱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宋云熙震惊得长大了嘴巴,良久才道:“你真有钱。”
暗中,她在对自己道:“你真眼瞎。”
什么柔弱寒酸,宋云熙先前一定是瞎了眼了,才把又强大又有钱的谢易阳认知成柔弱寒酸的白面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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