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没能找到连绝的踪迹,带着这份遗憾,在阿希王的相送下离开阿希部落,朝京城行去。
行到第三日,夜晚在镇上驿站中落脚的时候,他们收到了连绝的来信,说他现在身体很好,让他们不必担心他,那日之所以离开,是怕谢易阳缠着他,想方设法把内力还给他,再加上他媳妇萧锦玉快要生产,他心中担忧,便离开了。
见到了信,谢易阳绷着许久的那根弦总算是断了,脸上不时也会流露些笑模样。
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行了整十日,一行人总算回到了金台。
他们刚进了金台城,丞相府那边就听到了风声,老早就开了正门,府中下人出门迎接。
东珠这些日子尽是担心宋云熙的安危,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眼下得知宋云熙回了金台,自是第一时间冲到丞相府外迎接。
她这样急切地冲到丞相府外,想要见到宋云熙,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三日前,丞相府来了个不速之客,那个谢易阳成亲都没有露面的他的生母。
嫣长公主平日里话并不多,却处处显露威仪冷峻,只要见到她,东珠就不自觉害怕到汗毛竖立,别提说话,就是连站着都站不稳当的。
如今宋云熙归来,东珠赶忙去与宋云熙一处,得了宋云熙的庇佑,便不会受到嫣长公主的可能会斩杀其性命的责罚。
“东珠,这大冷天的,你怎的也到外面等我,快进去!”
宋云熙老远就瞧见东珠,马车还没停稳,便跳下了马车。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可有想我?对了,我们从阿希带回来好多东西,有新鲜的耗牛肉干,有奶饼、醍醐、酥酪,全都是金台这边很少能吃到的。”
宋云熙迫不及待地与东珠说话,从吃食到见闻,一直到走进丞相府大门,她这嘴就没闲着。
宋云熙的话语是被一个人打断的。
这人穿着深紫色狐裘,狐裘之内穿着鹅黄色绣着蟒纹的锦袍,绾着的发上倒是只戴着寻常步摇,低调之中更显示出她的清冷与威仪。
“母亲。”
这话是宋云熙身后的谢易阳说的。
回京城的这几日,谢易阳带着宋云熙走走停停,游玩的意思更重些,容真已除,叛乱已定,京中也没什么动荡的因素,谢易阳也偷了偷懒,没有及时了解京中动向,今日在丞相府见到他母亲,他也错愕许久。
“怎么,本宫三日前就到了这里,易阳君竟是不知道?”
慕容嫣面色更冷了,随后将视线落在宋云熙身上。
那双阴恻恻的眼分明就带着杀意,显然对于谢易阳迎娶宋云熙这件事,慕容嫣是完完全全不认同的。
“回程一路,易阳并未与相府有任何联系,是以并不知母亲归来。”
“到底是有了媳妇,除了媳妇以外的事倒都是不管不顾了。”
慕容嫣的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让人极不舒服,宋云熙是这样,谢易阳估计也一样,他蹙着眉,微垂着头,似是刻意回避慕容嫣的目光,他不愿让他母亲见到他那副想要掩盖都无法掩盖的情绪。
那情绪应是愤怒,可他却并没有愤怒的资格,每每见到他母亲这副偏执的模样,他心里那股压抑着的愧疚就总忍不住上涌,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怨气或是不满,也渐渐被这股愧疚消磨干净,然后继续由着他母亲胡闹。
前些日子,薄太妃之死就是这样。
“儿媳给母亲请安。”
宋云熙仿佛看出了谢易阳的心思,主动开口,摆出一副低眉顺从的姿态,朝慕容嫣行礼。
宋云熙此举并不符合她的性格,不过她毕竟生长于皇宫,自小受到最严格的教育,长幼尊卑的礼仪她还是了解的。
没想到这个嫣长公主见宋云熙跪地行礼却并不恼怒,清冷的面容渐渐变暖,嘴角微微上扬起,随后握住宋云熙的手臂,将其扶起。
“天寒地冻,明嘉公主不必多礼,冷了膝盖,便不好了。”
慕容嫣握住宋云熙手臂的手掌渐渐下移,直至拉住宋云熙的手,将她拉进屋,整个过程温润得体,瞧不出半点别样的心思。
站在一旁的谢易阳却暗暗攥紧了拳头,他的母亲,最擅长暗中使用手段达到她想要实现的目的,宋云熙是宣和帝的女儿,宣和帝是前周的仇人,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母亲,云熙与我这一路舟车劳顿,甚是疲累,想先行歇息,明日我再与她给你请安。”
谢易阳走上前,拉着宋云熙的手,将宋云熙拉到他面前。
慕容嫣瞧着那只刚刚拉着宋云熙的手,冷笑:“易阳君这般紧张做甚,本宫难道还会杀了你娘子不成?也罢,既然你不愿我与她在一处,我又怎会纠缠?”
慕容嫣冷眼瞧着谢易阳,话落后,转了身,领着她的婢女往丞相府外走去。
谢易阳没有挽留慕容嫣的意思,只是恭敬地朝慕容嫣行了礼,目送慕容嫣走远。
“娘就这样走了?”
她这几日都住在丞相府的,想来心里一定很期待谢易阳归来,很想见见已经许久未见到儿子。在宋云熙的认知里,天底下除了挚爱的伴侣,就只有亲生父母最是疼爱自己,她便是被她父皇母后疼爱着长大的。
慕容嫣怨恨谢易阳没有夺取帝位,没有光复前周,可怨恨归怨恨,她心里总该有一丝仁爱的情感是施加在谢易阳身上,只是慕容嫣一贯清冷孤傲,这些潜藏在心底里的善意未曾被他人知晓罢了。
“比起丞相府,她应该更喜欢住在长公主府。”
这些年,慕容嫣不在京城,可长公主府一直都专人打理,丝毫不会有任何颓废破败之相。
“走吧。”
谢易阳情绪低落,揽住宋云熙的肩膀,带着她朝屋里走。
也许是奔波一路身体疲倦,也许是白日里见到久别生母,忧虑不久会再生出什么事端,直至当夜入睡,谢易阳都极少讲话,宋云熙安静陪着他,并不打扰他,一直到第二日清晨。
谢易阳起得极早,换上朝服,准备上朝述职,临行前吩咐让宋云熙不要乱走,留在丞相府等他回来。
宋云熙嘴上应了,心里却觉得谢易阳有些小题大做,慕容嫣深知谢易阳对于宋云熙的情谊,自然也知道宋云熙若出了意外,谢易阳必颓废痛苦,这世上不会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儿子这般的。
于是,长公主府上派人来请宋云熙,在宋云熙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的情况下,她便跟着来人去了。
一路上,宋云熙还忐忑着嫣长公主会耍些手段要自己难堪,倒是没料到她还没到长公主府,慕容嫣便准备好了一桌的瓜果吃食,以及滚烫的新茶。
宋云熙走到慕容嫣身前,得了示意,接过新茶,双膝跪地,为她这婆婆奉茶。
“既然已是我儿的妻,余生便要尽心尽力侍奉我儿,切不可做背叛我儿之事,也不可对我儿无理,惹他心烦。”
这话听上去虽古板,也算是身为婆婆应该有的心声,宋云熙跪地点头,流露出恭敬的姿态。
讨好他人宋云熙并不大会,可表现得恭敬得体宋云熙自诩可以做到极好。
果然,嫣长公主冰冷的眼神有了些许松动,朝着宋云熙微微点了头。
“过来,坐。”
慕容嫣指了指她身旁空余的座位,然后用小竹签穿起一块儿甜瓜递到宋云熙手上。
“如今正值隆冬,这样顺甜的瓜果并不常见了。我听说你喜欢吃这种瓜,便命人特意从皇宫的窖里取了些珍藏的,虽不如应季翠甜,倒也还说过得去。”
宋云熙从未当众表露她喜欢吃什么水果,这种甜瓜她在她初到丞相府的时候吃了许多,后来在凤仪行宫倒是常吃,想到此处,宋云熙顿时脊背冒着寒气。
所以说,嫣长公主从宋云熙出现在金台便一直派人暗中监视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嫣长公主了如指掌,这种时刻被人洞察的感觉简直太可怕。
宋云熙接过竹签,心不在焉,并未尝出甜瓜的味道,便将甜瓜吞进肚中。
“楚鸣,你出来吧。”
宋云熙完全没发觉这屋里除了慕容嫣以及六个婢女,还有一个名叫楚鸣的男人。
这男子一袭青灰色道袍,年纪看着不算大,只是那双狭长的眼,好似天生透着魔力,让人瞧见不自觉心跳加速,生出想要逃离的欲望。
“贫道楚鸣给明嘉公主请安。”
楚鸣单膝跪地面向宋云熙。
“不知母亲是何用意?”
“本宫外出游历的时候认识的楚鸣道长,见其能耐了得便将其收到本宫身边。至于他的能耐,云熙你可得亲自体会才行。”
得了慕容嫣的示意,楚鸣坐到了宋云熙身边,那双诡异的眼朝宋云熙看来。
宋云熙想要开口问退到一旁的慕容嫣,可她整个人仿佛被这双眼控制了,双唇微微颤动却始终未能发出半点声响。
待宋云熙完全被楚鸣控制,楚鸣从背着的布袋中取出个不算大的银铃,将银铃拿至宋云熙面前,带有某种节奏地晃动着。
宋云熙的头脑变得很混乱,无数个画面与声音充斥她的脑海,这些画面和声音出现最多的便是谢易阳,那时的谢易阳右手还是完好,那时的宋云熙天真娇贵,像是朵蜜罐里泡着的香甜的菟丝花。
那些因为吃下忘情药,被宋云熙遗忘了的记忆,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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