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球场, 激战仍在继续。
“感觉又回到第一局的状态了。”
昼神抬头看着场馆的天花板,淡淡地说,“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尚有余力,对于白鸟泽来说则是”
他们是看过不少白鸟泽以前比赛的, 对任何一个志在全国优胜的队伍来说, 蝉联冠军的白鸟泽都是绕不开的研究对象。比起鸥台, 白鸟泽的特点非常明显。
擅长进攻, 速战速决,很会打顺风局。不能给他们打出状态的机会,否则被抓到就是一口气打死,牛岛的威慑力在队友的全方位包围下, 显得那么恐怖。
星海灌了口水, 咳了两声。他抬头看了一眼电子记分牌才恍然:“原来都2-2了。”
白马刺他:“怎么, 刚刚那两局你是混过去的?”
星海理都懒得理他。
以防御著称的队伍, 体力往往比攻击专精的队伍要好一些。因为攻击可以直接得分,防守却不能,因此纠缠的时间会很长, 对于精神力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鸥台不说人人都是体力怪物,至少都是耐力十足的英才。
即便如此,跟白鸟泽你来我往打到2-2之后,也个个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队服短袖紧紧地粘在背肌上, 叫人心生烦躁。
“最后一局只打15分对吧?”星海从选手席上站起, 将水杯轻轻抛进旁边的空箱子。
昼神点头, “15分,很快的。一眨眼就结束了。”
“你刚刚说像第一局是什么意思?”
昼神眨眼。在鸥台这支队伍里, 他对比赛的阅读理解能力出类拔萃, 因此不仅是星海, 其他队友也在看着他。
“就是说,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平衡点。双方的体力都以一个相对平等的速度消耗了。”他竖起一根手指,“同样,战术在变化后达到了一个动态平衡。”
一般来说,排球比赛虽然偶有奇招,但根本的战术核心是不会变的。
昼神举了个例子:“就好像对于我们来说,也许偶尔会让光来做最尖利的那支长矛,看上去攻击性很强。但鸥台的战术核心始终是发球拦网模式。”
星海若有所思,“白鸟泽无论何时都是采用牛岛以点带面的模式,对吗?”
“对,所以中间这四局虽然我们用出了无数的飞行道具,对面也时不时给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大招——比如那个自由人突然的爆发。但说到底两支队伍的对抗最终依然会归于这个平衡。”
昼神站起身:“而且万幸的是,这种平衡状态对我们来说,事实上就是一种优势状态。”
这一点不用他细说,鸥台的选手也非常清楚。
同样,白鸟泽也很清楚。
英美里甚至说得更刻薄一些:“说到底现在的比分是建立在大平完全放弃进攻转向防守、以及山形高度集中全力发挥的前提下,我们才能和鸥台形成这样的一个平衡。”
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蜘蛛网都见过吧?虽然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时候能够稳固地粘在墙角,但本质上来讲是脆弱的。但凡出一点点问题”
她的目光落在牛岛身上,“整个平衡就会被打破,而且一定是往对我们不利的方向倾斜。”
即便她不将后边的话说透,众人也能意识到,对于现在的白鸟泽来说最关键的是牛岛不能倒下。一旦他的进攻不再奏效,蜘蛛网断裂,那么场上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
“那要不要让若利休息一下?”大平皱着眉。他很少露出这种神情,“15分让若利休息到10分?”
英美里扫了他们一圈,“你们能撑住吗?没有牛岛,可不仅仅意味着我们的攻击得分会减少”
她敲了敲本子:“牛岛今天在防守端的贡献也不小。”
决胜局如果牛岛下场,那么换上场的必然是五色。如果说五色超神发挥,在攻击力这单一方面能够勉强暂时顶替过度疲劳的牛岛。但在防守上则无法望其项背。
此消彼长,只会让白鸟泽的综合实力大幅消退。
“可是不换的话,若利现在也很辛苦了吧?”山形将毛巾放回选手席。
“嗯,不用换。”英美里抬头,看向牛岛,“没问题吧?”
牛岛点头:“我没——”
英美里打断他的话:“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没问题,不过来,坐下。”
所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间休息的时间并不长,最多还剩5分钟。剧烈运动之后,不能立刻停下休息,否则重新上场的时候肌肉的酸痛感会更明显,所以选手们几乎都是在教练席周围小幅度走动、说话、休息。英美里让牛岛坐下是什么意思?
牛岛被英美里勒令坐下后,后者半蹲在他面前挽起袖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腿。
“嗯?这是什么手法?”天童弯腰看了看英美里,又看了看牛岛的表情,“有感觉吗?若利君?”
牛岛说不上来,于是没回答他。只是遵从英美里的指示抬腿换腿,抬胳膊仰头。5分钟时间到,所有人重新上场。英美里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
“不能把你换下来,是因为你在场上的作用无可替代。但是让选手半死不活地上场是我的失职,抱歉。”
她说:“稍微让你好过一点,也算弥补我的愧疚之心。”
尽管嘴上说着肉麻的话,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多半是被这种‘不得不让人上场’的情况气到了,天童揣测,顿时笑了:“您言重了啊英美里大人!”
濑见狂点头:“对啊英美里大人!您说这话就折煞我们了!这完全是因为我们平时自己练习不足,所以上场体力耐力不够用,跟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英美里忍不住微笑起来。跟脑子不好使的人玩就是好,什么时候都开开心心的。
“知道就好,还不赶紧上场?”
所有人顿时无语。刚刚那个深感自责的人是谁啊!是你吗魔女大人!
鸥台的状态比白鸟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逐渐开始采用多点进攻的方式,让星海的无数次跳跃变成了诱饵。
“该死,他怎么又不扣球啊?”天童判断失误的第四次,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我讨厌诱饵战术!”
濑见掀起队服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我也讨厌”
实在是星海对白鸟泽来说威胁太大了,仿佛他一起跳就必然能得分。若非如此也不会把濑见和天童再三骗得团团转。
“感觉怎么样?”濑见一边抱怨,一边看向牛岛,“刚刚英美里那套按摩起效了吗?”
牛岛甩甩胳膊:“有一点。”
快速消除疲劳更像是饮鸩止渴,都不必等到比赛结束,再过一会儿就肯定会比刚才更累上百倍。但哪怕只是10分钟的轻松,也已经足够了。
王牌,就应该是在逆境中也能引领队友前行的那个人。
牛岛退后到底线,身体下沉。
“来吧。”他轻声对自己说。
“说实在的,我认为白鸟泽能够坚持到第五局已经令人吃惊了。”解说高桥的声音充满惋惜,场上的形势也正如他的语气一般,“鸥台一直稳扎稳打,白鸟泽却似乎有些乱了阵脚。”
“如果要说溃不成军好像夸张了些许,那么招架不住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形容。”搭档说道,“不过对白鸟泽来说,鸥台确实是第一支能够把他们防到如此难堪地步的队伍吧。”
“对,虽然说牛岛现
在还是能够打穿鸥台的拦网,但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得分”
高桥低头看了看手边记下来的比分。9-12,三分的差距
距离鸥台获胜,也只剩三分。
他话没说完,身边的搭档惊呼一声。
“怎么了?”刚刚那一球他没有看到。搭档顾不上回答,语速奇快地高喊:“好球!牛岛若利好球!非常精彩的一个吊高!”
在全场一百次甚至两百次挥臂扣杀之后、第五局鸥台领先三分,马上拿到局点的关键时刻,牛岛选择了一次轻吊!完美的挑中鸥台的防守空挡!
“10-13!”裁判宣布,“白鸟泽得分!”
英美里将队服的外套攥成一团咸菜,又一下一下展开。她的视线无意间和牛岛对上,后者轻轻冲她挥了挥拳。
就知道耍帅。
英美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来了,感觉来了!
她扭头看向鹫匠。老头一副运筹帷幄心知肚明的表情对她点头,“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谢谢你,鹫匠老师。”
英美里举手,向裁判申请:“白鸟泽申请换人。”
“我上场吗?”五色张大了嘴。
“对。你现在状态很完整,所以也算是给学长们一些支援吧。能做到吗?”
她这话说得很妙,五色顿时被激起了责任心,一拍胸脯:“好的学姐!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接手牛岛学长的工作”
“嗯?你在说什么?”英美里挑眉,“不是让你跟牛岛换啊。”
“德久学姐怎么把大平学长换下去了?”宫侑感兴趣地向前倾身,“无论怎么想这会儿也不应该把大平换下去吧?白鸟泽的后防线全靠大平学长和山形学长两个人联手才勉强撑起来的——”
宫治也皱着眉:“也许学姐认为一年级新人一直保存体力,所以能够在防守端表现得更好一些?”
“不对。”北摇头。作为以稳重谨慎著称的稻荷崎队长,他居然第一时间领会了英美里的意图。
直接换上双王牌阵容,不是加强防守,不是减少失误
“她是想在这里一决胜负啊。”
五色一上场,立刻轮到他发球。他站在白鸟泽场地的最后方,眼前是熟悉的队服,五个不同的背号。再远一些,就是虎视眈眈的鸥台。这支和他们咬牙打到现在,从未落过下风的队伍在这样极具压迫感的场面下,五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惶恐。
他不能辜负学长们的努力,他必须他必须
“不用想那么多。”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上场前德久学姐的话。
“什么ih决赛、第五局关键分,这些跟你没有关系,五色。这是你在这场比赛当中的第一个发球,你觉得这个球应该怎么打才无愧于自己?”
“你觉得这个球应该怎么打,那就怎么打。”
五色抱着球,长出一口气。他足足站够了八秒,裁判哨声吹响,才助跑起跳,将球打出。
竭尽全力!
“该死,这个该死的一年级小子!他的发球怎么也这么强啊?”白马怒喝。
五色的发球直奔星海而去,一举将他的步伐打乱。
“机会球!”
这球直直地弹回了白鸟泽的场地。濑见手臂抬起,一个稳而快的长传。
天童守在网前,像洞穴口的饿狼一样飞快地将球扣了下去。
“11-13,白鸟泽得分!”
“发得好发得好五色!发得好发得好五色!”白鸟泽的应援声又一次在场中响起。
天童回头,原本还想去跟他击个掌,但看见五色的表情就站住了脚。
“这种时候应该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吧?”他笑眯眯地拉了拉手臂上的筋,“我们的小王牌也要发威了~”
得分后,再一次轮到五色发球。
强劲、快速、落点精准,压线直接砸在鸥台的场地。
“发球得分——”
场外的欢呼吵得人快耳鸣,天童叉腰,手肘戳了戳牛岛:“若利君,有没有感到威胁啊若利君?”
牛岛:“能得分,那很好啊。”
他很平静:“不能得分才有问题吧。德久把他换上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经常有人会说,越到关键赛点,头脑就会越发清晰。但五色却认为自己是完全相反的。即便上场后以他的强势发球为基础,白鸟泽一路追平到13-13,但他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
第五个发球。他在心里默数,这个球该怎么发呢?
“所有人向后退。”昼神手臂向后划了划,示意队友后撤防守,“这小子的发球一个比一个猛啊,的确是休息够了。”
星海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愤愤:“果然还是想彰显体力优势吧!”说着,依言向后退了一步。
五色眼神一闪,手臂在空中画出一个圆满的弧线,最终却轻飘飘地拍在了球上。
白马站在最前,球一发出心中立刻一紧:“一年级的新生为什么这么多心眼啊!!”他又嚎叫起来,还不忘冲上前去救球。可惜碰是碰到了,但打得并不精细。
川西在网前跃起,狠狠一个探头。
“14-13!白鸟泽赛点!”
“哇啊啊啊啊,五色你小子!今天怎么长脑子了?!”
“川西反应好快,刚刚那个探头打得好!”
“濑见见的长传也很漂亮嘛!看来上个月的特训没有白练哦?”
五色感到自己的心跳飞快,甚至能够在嘈杂无限的场中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还有一个球。
还有一分。
“不要放松警惕。”是牛岛学长的声音。
五色有些茫然地抬头,紧接着又被天童的大手一把按了下去,把他的黑色妹妹头揉成一团糟。
“天、天童学长!请别揉我的头发了!”
一年级被赛点压得沉重不堪的肩一下又挺了起来,气呼呼地走了。
五色的第六个发球。
依然是一个轻吊。但鸥台早有防备,自由人将球给到二传,一个非常完美的a-pass,让二传有了充足的发挥空间。
“光来!”他高喝一声。
星海的位置不大好,来不及多助跑,只勉强跑了两步,但跳起的高度依然令人震撼。
这一轮对面的自由人山形被换了下去。星海在脑子里飞速地判断,也就是说如果他这个时候给出打手出界,就没有人能够再反应过来去救球了!
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瞄准了川西和天童的指尖,抡圆了手臂狠狠打出。
但就在这一瞬间,天童的手向外侧伸了伸。
星海直觉不对,但已经来不及。
视线错开,他惊愕地发现牛岛出现在了这一记扣杀的落点!
牛岛的身体素质比之山形有过之无不及,让他在面对如此强劲的扣球时依然能够稳稳接住。一传位置虽然不大好,但牛岛相信濑见,相信他的二传,相信他的每一个队友能够在他做不到的时候补足所有漏洞。
冷静冷静!越是这样越要冷静!濑见在场上对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冷静。但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诚心诚意。
这个球绝对不能有任何失误!
他的手指已
经酸麻到没有任何知觉了,稍微抬一下手臂整个人都痛得想原地昏迷。但还有什么,比近在咫尺的胜利更能让他不知疲惫?还有什么,比触手可及的冠军奖杯更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抬起手臂?
再也没有了吧!
还在勃勃生长的白鸟泽未来王牌从底线跑来。助跑到起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全凭肌肉记忆从中线将球扣了下去。
没有任何的绝招。仅仅只是最基础的助跑、起跳、扣球。
“15-13!比分3-2,白鸟泽胜利!”裁判宣布。
全日本全国高中综合体育大会,男子排球优胜,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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