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小厮来汇报了自家小姐已经出门的消息,徐氏听罢,便命人去琅院叫夏忱安过来。
彼时的夏忱安一身玄衣更显冷漠无情,身姿挺拔如松,立于窗前,目光沉沉。对于突兀上门的小厮,仿佛早就有所预料,没有半分惊讶。
他跟着小厮来到宁院门口,驻足抬头望了望高挂的牌匾,竟一时想不起来上次来此是什么时候了。
那小厮引路到门前,便俯身退下了,大厅里只有徐氏一人端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正抿茶悠闲的等待着。
“你应当知道我今日为何叫你来。”
对于这个聪慧的庶子,她也没有必要打什么哑迷,直接开门见山道。
夏忱安嗤笑了声,饶有兴趣的打着太极道:“您说笑了,孩儿不知。”
这话分明带着几分挑衅,让徐氏怒从心来,重重放下手中茶盏,溅出几滴水渍。
她语调尖锐,讥讽道:“你不用在这狼狗装忠犬,我并不想同你演那骨肉血亲的戏码。当初你不到八岁便能借以煞星的名头弄死了那几个下人,还故意留了活口让人给我通风报信。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可看不上这小小一个夏府,日后决绝是要脱离夏家的。既然我们不是一路人,自然走不同道,我不阻你,你也别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没有给彼此留夏半分情面,夏忱安却也不恼怒,反而笑意更深了些,他也不再假模假样的站着了,长腿一跨,懒懒的坐在了椅子上,道:“我竟不知母亲对我如此忌惮,倒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一般,那些人要害我,我就弄死了他们,哪里有问题吗?”
徐氏冷哼一声:“你若记恨,就大大方方冲着我来,若敢动欢儿,我定会让你不留全尸。”
徐氏不是没有忌惮过这个看不透的庶子,虽然平日里也未主动与他结怨,但那些流言蜚语满天,下人们的放肆欺辱,两个姨娘的蓄意陷害,总归有她这个当家主母冷眼旁观的原因在。
她回忆起第一次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时,真真犹如被人无形中狠狠扇了一耳光那般,直扇的她晕头转向,缓不过来。徐氏向来看不起那种甘愿为人妾室的女子,可却被这种女子在她之前生下了儿子。让她怎能不恨?
最开始是看不上,直到得知了她送去的那几个下人被害的真相时,便对他变得有些忌惮起来,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是个敢拼命的。所以她一向告诫夏从欢莫要靠近他。
只是夏从欢被她养的娇纵不已,对她的话向来脑子里只进两分,剩下八分抛之脑后,又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如今她与夏忱安突然走的如此亲近,难免不让徐氏多想这傻孩子是不是被利用了。
夏忱安见她面色轻微变化,也不难猜出她内心的想法。
他转头望向了外面的景色,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热烈,晴空纯粹,那浓烈的光线爬进大厅门,却停在了他的脚边,未靠近半分。
可时间流逝,阳光渐斜,光影移动,慢慢的慢慢的,从他脚尖温温吞吞的往上爬,似乎想要温暖他一般,像极了那人小心翼翼讨好他的样子。
于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冷不淡说了句:“母亲不必担忧,她既唤我一声兄长,我自会承起兄长的责任。”
这话中之意说的很明白,带着妥协和保证,让徐氏闻言都愣了一下。
她问:“你天天拘着欢儿练字,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不许休息,难道不是故意折磨她?”
提到此事,夏忱安觉得十分好笑,他转过头看着徐氏,语带戏谑,反问道:“欢儿如今即将及笄,文墨雅物不喜,琴棋书画不通,女红女戒不学。”
“母亲认为她如今的性子,再不多加收敛,是能承受的起一个无用草包的名头,还是日后困在高墙深院时,能护的住自己一生周全?”
“或许是您觉得,您有只手遮天的能力,外可以堵的住悠悠众口,内替她管的了家宅大事?”
……
徐氏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夏忱安有点耐心耗尽了,站起身道:“母亲大可放心,我教她识字,读书,只是为了让她明事理,辩是非,知善恶,识人心,日后做人行事便能少吃些苦头。我想孩儿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便先告退了,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您这么大动干戈来请我的时候。”
说罢,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徐氏坐在椅子上愣神,许久才端起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
而夏忱安走出院子后,整个人也终于被温暖的阳光包裹住了。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呢。”
他勾唇笑了笑。
这边夏忱安刚踏出大厅,在外面守着的常嬷嬷就着急的进去了,她看着徐氏坐在椅子上神色还有些怅然若失,忙上前问:“大娘子这是怎么了?琅院那位难道真的要对姐儿不利?”
徐氏没有看她,目光只是没有焦距的盯着地面,语气轻轻飘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怕是我要害了欢儿罢,原先想着膝下就她一个,自然要疼着护着,所以错了不忍打骂,惹事替她善后,万事也都依着她。”
她起身,常嬷嬷连忙伸手去扶。
徐氏在门口站定,抬头望向无际的天空,叹口气:“那人确实是个有主意的,夏府决绝留不住这种人。哎,常嬷嬷,你可知道,当初我也是动过把那人寄养在我名下的心思。欢儿再受宠,总归是女子,若有个兄长日后走上仕途,也是个依靠。可当初我见他不讲情面,手段毒辣的处理了那几个下人之后,就对他开始忌惮起来,觉得此人定是捂不热的石头。可是现在想想,我又何尝不是他那种人?这么多年后宅算计里走来,我手上也未必是干净的。”
“大娘子何必提那些不开心的事,过去的就当它过去了,老奴就知道您心是个热的。”
徐氏听着常嬷嬷讨好的话,笑着骂了她一句。
随即又像下定了决定般,幽幽的说了句:“罢了,日后让欢儿跟着他读书吧,能向那人学得几分心狠,日后也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这事就这么盖棺定论了。
茶馆里,正在抖着二郎腿欢快听戏的少女,突然打了个很凶的喷嚏,眼疾手快的女主立马在喷嚏落下前端走了盘子,并很不客气的皱眉嫌弃。
“哎呀,肯定有人在偷偷想我。”
夏从欢揉揉鼻子,傻乎乎的露出一口小白牙笑。
赵清悦不留情面的讽刺道:“你确定不是在偷偷骂你?”
夏从欢一脸得意的说:“啧,这里面可是大有玄机的,我跟你说啊,这一声喷嚏,就是有人在背后想你,两声那就是有人在骂你,你就要注意了,三声就说明你身体抱恙,抓紧去看病了。”
女主嘴角抽了抽。
“邪门歪道。”
“哎,你别不信呀,这我中华沉淀五千年的大智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赵清悦听她碎碎念,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拿手中刚剥开的松子壳去丢她。
“你这不信就不信,怎么还…急了眼…哎?你跑啥?”
夏从欢因为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身体也不负所望的做出了反应,及时躲开了,只是她话音未落,就见坐在她对面的少女突然起身掉头就跑。活脱脱的像在被厉鬼索命一般,头都不敢回一下。
这什么情况?
她还维持着侧着身子的动作一动不动,看着那女主跑的竟透出一些狼狈的背影大为震撼。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低闷的笑声,惊的夏从欢猛地转头看去。
那廊下不知何时站立着两位少年,一人白衣锦袍,手执折扇,桃花眼含兴味,风流多情。而发出笑声的男子,则一身玄衣,与旁边那人不同,他则端的是一副剑眉星目,封神俊朗的长相。
玄衣男子嘴角翘起,负手而立,望着女主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那叫一个“春风荡漾”。
当然,这是夏从欢自己觉得的。
毕竟她多年八卦经验丰富,她用她最后那点人性发誓,这两人之间绝对有一腿,八成是啥她逃他追的戏码。
夏从欢一边暗暗在心里猜测着这人是男主的可能性有多大,另一边还不忘用小手不动声色的挡住自己,争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见女主都快跑没影了,那两人仿佛扎根了似的还站在那,心里顿觉一阵无语。
这男主是缺心眼吗?他还呆愣的站在这傻笑啥,是觉得能把媳妇笑回来吗?还不赶紧追!?
夏从欢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守在电视前追剧的时候,总有些剧情着急的让人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上。
哦,好像我还真自己上了呢,突然想起自己恶毒女配的身份,夏从欢瞬间满脑门黑线,觉得自己乌鸦嘴。
那两个男子终于有动作了。
玄衣男子往前走了,应该是追人去了。而那个白衣男子则大咧咧的坐在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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