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比郝连长三岁,因为父母都是在昏暝为官,家离得也近,所以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这些事情比郝连要早一些,他自小觉得他父亲和母亲不够亲昵,他还曾以为是他不够好,所以一直努力,努力仍然没有结果,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在期待母亲的宠爱了,直到他父亲把一位年轻的女子带回家。那名女子被锁在后院,几乎没有怎么出来过,一年后,生下一个小孩,那名女子也不知所踪。他娘亲看着婴儿,冷哼一声,眼里尽是嫌弃和轻蔑,眼神一转落在他身上,那种厌恶,那种嫌弃,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她说:“你和他一样,低贱肮脏。”
他心上像被刻了一刀,他会记一辈子,也是那时,他确信,他不是她亲生的。八岁那时,他在父亲的书房看见一本折子,上面写满了人名,性别皆为女,大多来源于偏僻的村庄。还来得及细看就被斥责出去了。十岁那年,木拓开始与各官家子弟以及商业人士来往。
“是他吗?”
“是哦,呵。真漂亮,和他母亲一样。”
“你玩过?”
“何止玩过,还生下一个女儿。”
“他走来了,你小点声”
“不会的,他听不懂的”声音越来越小。
永远,永远都有人在他面前说这些,这些人把他当成什么了,物品吗?没有感觉,不会心痛的是不是他狠厉,吩咐下人把他们拖下去杖毙了。他很生气,他把其他人都轰走了,这里没有人比他父亲官位更大,他跌跌撞撞奔向后院,他想去找奉茗,她在哪里?厨房?浣衣的地方?水池?她在哪里?
“少爷!”是一个穿着豆绿色衣服模样姣好的年轻女子。
木拓扑进她的怀里。女子把他抱起来,温声问:“少爷怎么了?”
“抱我去晒太阳,太冷了。”所有的一切都太冷了,那些人叽叽喳喳的,吵的他头疼。
“好。”亭中院子,她把他放在躺椅上,正准备走。
木拓拉住了她,说:“奉茗,躺下。”他特意定制的加宽的椅子。
她不动,怯懦道,“奴不敢”。
木拓生气:“我是少爷,少爷的话都不听了?”侍女只好躺下。
木拓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他听着五月的蝉鸣,说:“拍拍我。”
侍女照办,他问:“奉茗,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典妻’呢?”
侍女拍着他的背再一次回答:“因为有的人不能生小孩,但是又特别渴望孩子。这本来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人总是贪心的。”有些事情做着做着,就变样了。
木拓沉默,“子嗣这么重要吗?”
侍女意味深长,“重要啊,人都想要长生,想要延续,他们把孩子看做自己的延续,实现自己从未完成的梦。倘若有一日儿孙出息了,那么便是自己出息了,哪一天去世了,到了地底下,才无愧先祖。此外,一个家族也得到了延续,家族才不会湮灭在历史潮流中,有了孩子,家庭才会圆满,才会幸福快乐。”
木拓:“我不能理解。孩子,会让家庭真的会圆满吗?会让家庭真的会幸福快乐吗?”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骗人的鬼话,除了他那个老爹,主院他名义上那个貌美的娘亲就快乐了吗?这偌大的府邸还有谁是开心的?
侍女笑,“少爷还小,未来会懂的。”
木拓心更凉了,一阵后怕,揪着她的衣服着急,“我未来也会像他们这样吗”
侍女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向他。
木拓抓紧了侍女衣服低声,“为什么有的人明明能自己生,却非要让别人生?她明明那么年轻漂亮,明明那么有钱,有最好的大夫和药材”
侍女叹气,思绪飘向远方,“生育本来就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有人怕死于生产,有人怕一身疾病,有人怕身材走样,恩宠不再,有人贫穷且受压迫,这时候,‘典妻’就开始了。交易就开始了。”
木拓想了想,痛苦的闭上眼:“她们不爱自己的孩子吗”一次次生,一次次抛弃,他是被抛弃的那个啊。
侍女:“当活着成为奢望后,其它就都不重要了。”
原来他不重要吗?他只不过是一件物品罢了
侍女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捧起他的脸,奉茗迎着太阳,灿烂的告诉他,“少爷是最好的,是上天的礼物。”
郝连有些震惊,回过神问:“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木拓笑,反问:“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郝连莫名,正想回答,
木拓抢先答道:“出生,难产,是吗?”
郝连忽然想到什么,“你你的意思是?!”他说,他和他一样,他不过是他父亲不知道从哪里买的村妇生的小孩。“不不对,按我父亲的官职想找个门当户对的根本不成问题”
木拓:“呵,你是不是忘了你父亲一开始的官职并不是刺史?你以为他是怎么在短短几年里如此迅速就当上了刺史?”他顿了下,“答案是,少不了商户张家的扶持。”木拓又说,“你以为‘典妻’很少见吗?从你爷爷开始,‘典妻’就开始具备雏形了。”
郝连撑住脑袋,快裂开了,“不”
木拓:“是的,不止你,你爹也是‘典妻’而来的,张氏不知道从何知道你爷爷买妇女的消息,以此为挟持,和你爷爷达成一致,但是那时你爷爷只是小官,所以只负责向张氏透漏消息,此时张氏在累计财富。等到你父亲入官场时,张氏日益富裕,这时就开始买通上面,扶持你爹上位,此时张氏开始整合行业,形成一条规整的生子产业链。”
郝连撑不住桌子,坐了下来,问:“怎么可能?父亲他他们怎么不反抗?对,他们一定是被迫的一定是。”
木拓轻蔑一笑:“呵,也许一开始也是想要鱼死网破的吧真是不懂人间疾苦的少爷呀,你知道你爹当小官时俸禄多少吗?每月俸禄十五两。一户五口之家,全年收入大概二十一两左右,维持温饱一年大概需要花费二十两白银,你家有多少仆从了?城里的贵人借腹生子一次两千两。而这两千两只是起步。”
郝连头疼,迷茫,说:“仆人一百多”
木拓:“那姑且算一百,你府邸下人一月多少钱?”
郝连头疼回忆,说:“最高的老妈子好像老妈子一月750文,轿夫月薪1千文,十几号打手月薪4两”
木拓:“嗯,你没发现你父亲的俸禄已经请不起这么多奴役了吗?”
郝连:!!!
木拓:“呵,姑且算你出生前你父亲升为刺史的,刺史一个月多少月俸?”
郝连揉眼,说:“一年好像50两,200担米”
木拓:“你家占地多少亩?好像是15亩,200多个房间,城中一亩田值七两。而平民盖十间房子需要180两,除去刺史府的亭台楼阁,山水树木,花鸟虫鱼,日常开销,一个房间需要18两,两百多个房间需要3600两,刺史大人一个月才50两,你就没有怀疑过,这豪宅是怎么来的吗?”当然是贪污啦。
郝连头疼,问:“‘典妻’张氏他们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木拓:“典妻一次指定性别,2000两起,健康聪慧的乡村女子2300两,健康有学识的商户之女2400,官宦之女2500。”
郝连:“这这多钱?!”人怎么可能不被诱惑也许一开始,还会受到良心谴责,可是时间久了,面对这么多钱,真的能是被迫的吗?真的没有一点心动吗?
木拓:“成一单,四六分成,刺史大人四成,张氏六成。据说最高一年能成几十单。”
郝连:“你们疯了吗?”
木拓笑:“别这样看我,典妻也有自愿的。你出身富庶之家,自然不会知道底层人民有多穷,人了为了钱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也许是活不下去,也许只是一些基本的需求,住房,首饰,胭脂,锦服,美食而她们生子一次可以得到四十两白银,包怀孕时的吃住。这时,他们就自愿了,自愿到张氏出卖自己的身体。”
郝连:“不对?!你说的还有官宦之女?”他不信官宦子女还能自愿?!
木拓冷笑,“呵,是啊,他们为利益已经胆大包天去拐女子了。”
郝连惊,“你们怎么敢?走私人口,这是犯罪!!”
木拓轻蔑,“所以嘛,这不体现刺史大人的的作用了吗?呵。”
郝连崩溃,“我不信!”他不敢相信是他爹一手压下了报官的消息,斩断了平民百姓最后一丝希望,“怎么可能拦得住哪些坚定要报官的人?”
木拓:“呵,拦不住打死就好了。”他说得很轻松,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郝连,你父亲不就是昏暝最大的官吗?!他怎么会允许报官的人走出这座城。”
郝连反胃,扶着墙吐的稀里哗啦,有人自愿,就有人不自愿起初也许真的只是为了那些生不了孩子的人圆梦,渐渐的事情就变味了,有钱人发现他们可以对后代进行干预,让他们更健康,更聪明,如果普通平民不能满足要求的话,何不向那些秀外慧中的世家小姐下手,反正不过两千白银?
哪有这么多需要?!那上层人士也会有需求吗?有,无论是平民还是上层人士,像侍女奉茗说的,生育本来就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有人怕死于生产,有人怕一身疾病,有人怕身材走样,恩宠不再。郝连和木拓心知肚明,像他们这样富庶之家,对子嗣的健康外貌智慧近乎到了渴求的状态。
当他们发现可以对后代子孙的健康外貌进行干预时,强者对弱者的掠夺就开始了。
木拓给郝连端水漱口,喃喃念道:“怎么会有人自愿呢?”
木拓仰天大笑,抹了下眼角的泪说:“一对夫妻辛辛苦苦操劳一年,发现仅仅够糊口,而妻子去‘典妻’一次,够全家生活两年,换你,你会怎么想?是辛辛苦苦劳累,还是坐享其成?不管自不自愿,当丈夫把妻子绑到乙方门口那一刻起,就是自愿的了。”这个年代,妇女是没有话语权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从来不是属于自己的。
郝连坚定,“我会!”
木拓捂脸笑,觉得他过于天真,说:“哈,可是天下的男人不是都有你这般觉悟的,而且,你愿意,女方就愿意吃这个苦了吗?”
郝连闭上眼,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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