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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窗沿积了一些水,走廊的水泥地还留着一片浅淡的雨迹,江寒和夏言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跟讲台隔着一点距离。
按理来说,老班这时是听不见他们开小差的,但奈何江寒伏身太久,而老班又恰好站在讲台上视扫全班,好巧不巧地看到了这一幕。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水杯,送入嘴边抿了一口,等到瓶盖被拧上,他叫起了江寒,顺带把夏言也一锅端了,他道:“你们俩聊的挺乐呵是吧。”
江寒一听这话,梗着脖子迟迟没有动作。
祸从天降。
老班罚人的办法刁钻得很,虽说不至于去扫厕所,但这堂课是站定了。
“别藏着掖着,也说来给我听听。”老班说。
眼看跑不掉,江寒扯着夏言乖乖起身。
后者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他问我第三小题的求解。”
江寒神色惊诧的看着他,夏言撒诈捣虚起来居然这么一本正经。
老班担任了二十多年的班主任,什么学生都见过,撒谎成性的更是不少。
“那你说说,求解是什么。”
江寒瞥了眼夏言,他的喉结清晰可见地滚动了一下,夏言抿着唇,说道:“r/2。”
老班:“……”
他们无声对峙了几秒。
“你坐下,”老班喘了一口气,闷着一个大招,“江寒,你站着。”
江寒:“……”
他敢怒不敢言。
老班说一不二,撂下那句话就转过身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一节课过半,江寒握着笔在纸上抄写重点,夏言在这时突然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简短地写着六个字:我没有不开心。
江寒覆着那张纸,在角落写下两行字:宇瑕那玩意就是个二货,反正他说啥都不过脑,你直接把那件事揭过就行了。
——好。
眼见夏言松口,他悬着的心蓦地松下。
这节课江寒站的腰酸背痛,由于他靠窗坐,窗外斑驳陆离的烈阳成片洒在他的身上,某个被罚站的玩意三番五次想去拉窗帘,结果窗帘被桌缝压得太狠,使他扯到第四次才完全拉上。
然而事实是,拉上了也无济于事。
这窗帘主要防光不防热。
服气。
江寒心道。
老班受人爱戴的原因有三,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从不拖课,他不走寻常路,在其他老师恨不得拖到天昏地暗的时候,他却对拖课这种行为避之不及。
说是会消磨学生对学习的兴趣。
老班掐着时间,等到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铃声也悠长而至,罚站到此为止。
接近四十分钟的罚站让江寒有些腰酸背痛,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感觉校服被人扯了一下,他侧过头,发现是夏言扯着他的衣角。
“你要站到下节课吗?”夏言的眼神略带困惑,问道。
江寒:“……”
他当然不。
江寒伸出脚勾了一下椅子,接着又像是脱力一般坐在课椅上,他萎靡不振地瘫在桌子上,活似株被晒焉了的草。
这株草掀开眼皮,把原本扯上的窗帘又拉开了,他问:“光线暗么?”
夏言松懒地撩起眸子,他的眼睫浓长,有时会遮住眸底的情绪。
“拉开就不暗了。”
江寒点点头,继续趴着了。
他垂着眼睑,半张脸埋在手肘处。
夏言站起身,把江寒拉开的窗帘笼了笼,淡蓝的阴影堆积在他的身上,教室内算不上多安静,甚至有些喧嚣纷扰。
这种纷扰从走廊传进教室,四中有规定不能串班,有人要是想托付个事儿亦或别的什么,大多时候需要别班人传话——不过这种规定也没什么人会去遵守。
夏言拉上窗帘后就没再坐回座位上,而是离开了教室。
他涌入走廊,消失于江寒的视线中。
“江寒,我敬你是条汉子。”姜郜轩扔了书,走到他的身边。
江寒兴致索然地抬起头,宇瑕也跟着凑过来,不要命地吐槽他,说道:怎么样寒哥,腿还是自己的不?”
宇瑕跟江寒也算是熟知多年的死党,损起来当然是嘴不留情。
“你要是真想知道,可以下节课站着试试。”江寒扯了一下唇角,以表礼貌。
宇瑕见他敷衍,也没上赶着惹他厌烦,他话锋一转,问别的去了:“诶,你跟夏言聊什么了?还能被老班抓到。”
江寒支着下巴,借着夏言铺的台下,“我问他物理题呢。”
他百无聊赖的耷着眼尾,拿着笔在纸上分析题干。
这句话宇瑕显然不信,“得了,咱俩要是再早认识两年,都能穿同一条裤衩子了,你能骗得过我?”
“爱信不信。”江寒甩了他一记眼神,说道。
以免宇瑕再刨根问底,他又往回补了一句:“再说了,开小差被老师抓到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装配着雷达?”
江寒捻着手机,摁着关机键,他今早没调明暗度,现在手机屏幕灰不溜秋的,就连锁屏密码都难以看清。
行。
江寒眼一闭,把它甩了进去。
他转着脖子在走廊上找了一圈,问:“夏言呢?”
姜郜轩一听,抢答道:“被老班喊去办公室了吧。”
“他去办公室干什么?”
“可能是因为r/2的事。”
江寒:“……”
宇瑕这玩意是真的不能留。
江寒望着走廊,须臾,他又收回了目光。
一天的时间可以被拉的很长,足够他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充实这些光阴,也可以转瞬就被缩短,那些溜走的时间都在片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难找到踪迹。
夏言翘了今天的晚自习,一过八点,教室就变得特别安静,一时间鸦雀无声。
只要铃声一响,这种寂静也就随之被打破。
宇瑕抓起桌上叠着的卷子,又卷起来塞进了书包中,匆忙跟江寒打了个招呼就往教室外走,他说,“我先走了寒哥。”
江寒见他走的急赶忙慌,也就随便抬起手挥了挥空气。
他拎着书包,教室中不知不觉也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江寒走出教室,皎洁的明月悬挂在空中,学校的喷泉波光粼粼,泛着莹蓝的月光。
寂静的林道空无一人,鉴于四中面积较大,空旷的土地多半用来栽培绿植,路边的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这条小径。
柳树的枝条颓丧地抵落街头,一些稍短的枝条又吹落在空中小幅度的摇曳,江寒走出那条幽深小径,这种时间再去公交车站,说不定末班车都赶不上。
他随便扫了辆单车,将披着的那件外套搭在车柄上。
树梢被夜风吹得擞动着,并不安分,有时会传来簌簌风声,也不嘈杂。
分岔路口车辆行驶来往的多,江寒绕过街口,拐进一条暗巷。
绿色的垃圾箱堆在巷口中,这里时常会发生一些勒索事件,巷道的瓦墙不高,踩着垫在底下的石砖就能轻而易举的翻过去,溜之大吉。
假使不是熟面孔,那基本就很难被抓到。
六中那帮出来混日子的就经常来这捕捉落单的学生,恐吓手段也无非是骂点脏话之类的。
闲暇之余,江寒抽空往巷尾睨了一眼,角落中是一摊被雨水稀释的血迹,而血迹旁边,是一只已经死透了的野猫。
他踩住刹车,稳住了车身。
那只野猫的毛发上全是粘腻的血液,死了大概有一天多,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身后传来一阵铃声,江寒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一惊,他猛地转过头,身后的那人大概是被他这举动给吓到了,忽然刹住了车,“我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江寒惊疑不定,指着那只野猫,说道:“那里有只死猫,被虐杀的好像。”
这条巷子称不上多深,巷口传来的鸣笛声和烟火都能传到这来,那名男生背着光,往前伏了伏身子,看清巷尾内的场景后又惊道:“我操?!他妈还真是,谁杀的?”
“你问我?”江寒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男生:“……”
“程旭,你怎么停在这了?”踏车板的声音徐徐传来,一名女生停在了他的旁边。
程旭摆了摆手,他提着单车,用脚尖踩着地往前蹬了蹬,目测停在离江寒半米近的地方眯着眼睛,他往后勾着手指,“蒋棉棉,你打开手电筒往这照一照。”
那名叫蒋棉棉的女生满头雾水地点开手机,往程旭那照了照,那只猫的尸体已经开始发出恶臭,成片的绿头蝇停在它的身上。
灯光晃了晃,蒋棉棉心惊胆战地说:“你们虐猫?!”
“不是我们!”程旭转过头,他反驳道。
江寒盯着那只猫,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只橘猫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佘余,我记得是佘余养的。”蒋棉棉说着,又晃了晃手电筒。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处青春期,心思叛逆又敏感,最容易对某些事物产生共情。
江寒找了张塑料袋盖在了它的身上,至少驱赶走了那些阴魂不散的绿头蝇。
程旭打了三通佘余的电话都没能打通,对方要么显示着忙音,要么显示无人接听。
最终以程旭耐心耗尽,蒋棉棉电话轰炸失败而云里雾里地结束。
有些事情一旦走漏风声,就再难收场。
虐猫事件已经传出校外,因为事情恶劣,校领导多次查看那条小巷街口的监控,但监控前段时间就被六中的那群混混给毁坏了,一时间闹得群众心中愤恨未平。
周三上午几乎是老秦的主场,从大课间第一节到倒数第二节都是数学课,趁着老秦讲课讲的忘我,江寒偷摸点开微信,找到了班级群聊。
原本的高二四班分群已经被班长改成了吃瓜第一线,红点标注的群聊下就是宇瑕和余暖暖的聊天记录。
四班吴彦祖:[外网的也知道了?]
班长-余暖暖:[对,我今早知道的,好像是江寒和三班的那群人发现的。]
四班吴彦祖:[我靠?寒哥发现的??]
江寒斟酌几秒,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打字:[对,不出意外的话,我是第一时间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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