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栩和余澹站的位置距离几人并不远,是以路栩说的话,另外几人听得模糊,却还是隐隐听了个大概。
陈悠悠心头颤了颤,知道更多内情的她,此刻听了路栩的话,忍不住将头埋进了臂弯里,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沾湿了手臂,可她依旧耸着肩,无声哭到几近抽搐。
要是她当时跟出去就好了,跟她一起出去,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让她一个人遇到这种险境。
颜丹臣三人也同样蹙紧了眉头,神情凝重地盯着紧闭的急诊室,等着医生出来。
往日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的几人,此刻却觉得度秒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急诊室的门开了。
白大褂医生出来的一刹那,几人瞬时簇拥上去,陈悠悠率先急问:“怎么样了?”
“病人受了不小的刺激,身体上有轻微擦伤,和碰撞声,涂点去淤青的药就好了,就是精神方面……”医生叹口气,又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路栩怔怔的,直到余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我是。”
“你跟我过来,我要了解清楚病人的过往病史,好对症下药。”
“好。”
路栩跟着医生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医生又回过头来,“你们进去探望可以,但是不要打扰病人的休息,尤其是情绪方面,不要刺激病人。”
交代完这个,医生带着路栩走了。
几人想要去病房里头,这时,余澹的语音电话响起,他抽出手机看了眼,是庄初霖的电话。
脚步顿了顿,也就没跟进去,落在后头的孟嘉察觉到了,便也脚步一转跟着他到外边,听他讲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余澹说了一句“知道了”,脸依旧沉得可怕,转身就朝医院外头走去,孟嘉将人拉住,问:“去哪儿?”
男人回头,此时戾气深重,总给人一种要去干架的感觉,视线没落在他的身上,不知道落了何处,眼底的情绪汹涌:“去警局。”
孟嘉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松开手,“我陪你去。”
余澹没回,转回身,孟嘉快走几步跟上,两人一并朝着医院门外走去。
送人去医院的时候,余澹坐的是计程车,这会儿去警局,坐的自然是孟嘉开的那辆路栩他哥的车。
“到底是什么情况?”
孟嘉蹙着眉头,看着路况,问道。
“人在警局,审着。”余澹言简意赅:“狂热的变态粉。”
孟嘉一听,也跟着沉了脸。
都说人红是非多,电竞选手和明星实质上查不了太多,电竞圈也相当一个小小的娱乐圈,电竞选手就是这个小小“娱乐圈”的主体,是公众人物,但眼下他们还没正式登记成电竞选手,他们几个就罢了,路满星是没有打电竞的历史的,只有上过几次热搜。
因为几次热搜就成了大红人,倒是不太可能,既然如此,粉丝量少且固定,且因为他们没有上台,是没有粉丝专门来看他们打比赛的,况且今天的女选手一个都没上台。
那些狂热变态粉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行程?又那么恰巧地将所有事情安排得这么妥当?
只能说明,这些是人为故意谋划出来的一场猥亵骚扰,而这个背后定有一个幕后主使,这个幕后主使定是和路满星相熟的人。
“背后有幕后主使。”孟嘉道。
余澹拧了眉,“应该是认识她的。”
只是对方是谁……
男人坐在副驾驶上,眉头半刻未松,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孟嘉瞥了眼,想说不必忧心,警方总会查清楚。
话还没说出口,男人蓦然出声:“我知道是谁了。”
孟嘉一愣,拐回嘴里安慰的话,诧异道:“你知道?”
“嗯。”
就在半个月前,那人曾经来过俱乐部参加青训的考核,在便利店前,说的那一番话,还历历在目。
路满星当时很排斥,男人一旦被驳了面子,好面的,自然会想方设法地反击回来。
更何况说过那样的话。
——
路满星失去了意识之后,就陷入了梦魇里。
梦里她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父母,被海水泡得发白,身形浮肿,几乎不成人形,开车撞开护栏带,直接没入海里,又怎么会有干净美好的尸首?
她一点也不介意,伏在他们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哭没一会儿,本已成了尸首的父母身形动了动,突然睁开眼,她愣愣地抬起头,就见他们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声声质问:“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爷爷,又克死了我们,怎么不去死?!”
这一句话像是开始掀起波澜似的,她的耳边像是环绕了立体音响,一会儿是一些亲戚,一会儿是奶奶要吃人的脸,所有人叫嚣着。
“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个天煞孤星!”
“恶心透了,好吃好喝将你养着,身边人一个个被你克死了。”
她愣怔怔地抱住自己,尽可能将自己的蜷缩成一团,耳朵都埋进了臂弯里了,都被她的胳膊肘子堵严实了,好不容易那些声音远去,四周安静下来。
她试探着松开臂弯,慢慢抬起头。就对上一双色眯眯灼热的双眼,“女神~你看你,都是天煞孤星了,他们都叫你去死,去死前陪我玩玩也不亏嘛,是不是?”
说着,那一双壮实丑陋的大手来拉她的胳膊肘子,她拼命躲,想张口叫他放开,可嘴巴张了却发不出声音。
耳边喧闹的人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回换了说辞。
“哈哈哈,你看你,死了又不肯死,那就活着,当人家的玩物多好?”
“挣扎什么?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别人肯要你当玩物,你就该感激涕零了!”
“不想当玩物?那就死啊,活得跟废物一样。”
……
躲不开,想争辩,话说不出口,黏腻的触感在身上游走,胸口又闷又疼。
窒息,令人窒息。
不要,别碰我!
她哑着声,无声挣扎呐喊,甚至拼尽全力去躲。
直至——
“星星。”
“醒醒。”
那耳边的喧闹如潮水般褪去,现实的声音侵入了耳朵,手被人握住,温暖,带有茧子的粗糙感。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视野一片白,干涩的眼睛眨了眨。
身边人又叫了一声,“你醒了?”
她缓慢转头,是头发白了鬓边的姨妈。眼眶都红了,身边还坐着一脸关怀的姨夫。
此时姨妈姨夫应该在南城才对,但眼下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路满星抿了抿唇,想手撑着床面,自己爬起来,发现左手被握在姨妈手里之后,她换右手,只是稍稍动了动,浑身闷疼。
背后应该是摔淤青了。
路母也不想让她动,摁住她的身子,眼眶里眨出了眼泪,“你别乱动。”
又细细看她苍白的面,“饿不饿,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路满星笑,面色平静,“妈,我不饿,也不渴,就是背部有点疼而已,没事。”
自从户口过继到了姨妈这边,她就认了他们当亲生父母,姨妈和姨夫从小就将她当成自家女儿来疼,她总不能让他们失望。
听了她的话,路母落下泪来,“可是,你睡了三天了。”
就算是吊营养液,也不该不饿不渴,如此平静。
路满星一怔,“是吗……”
下意识看窗外边,此时应当是早上,窗帘没拉,室内亮堂,外头白雪皑皑,冬雪下了。
躺了三天,明天就是除夕了。
可她……
脑袋很空,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做什么,她也的确不饿,不渴。
像是记忆出现了一瞬的空茫感。
她垂下眼,嘴角努力挽起一丝笑,心口好像有点疲倦,她又想睡了,可她睡了这么久,再睡就让他们担心了。
“我真的没事,真的。”
嘴角扯着苍白的笑,她道。
路母和路父也不敢在情绪上逼她,或是说什么,明知道眼前人的平静很不对劲,特别不对劲,但是他们却不敢开口打破这个平静,害怕她又像五年前那样,一直躲在柜子里,躲了半个月,人才敢出来,看什么都胆怯小心,眼睛里都是惊惧。
“好。你没事。”
路母接过她的话茬,嘘寒问暖了会儿,拉着路父站起身,“那你乖乖待着,爸妈给你去买你喜欢吃的那些东西好不好?明天是除夕了,顺带买点年货,你看,要过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的小星星啊,别多想,好吗?”
他们甚至不敢问,当时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该多绝望,只从那几个年轻后辈的嘴里得知了坏人已经伏法,可看着眼前这姑娘的模样,要不是在法制的年代,他们路家定不会轻饶了那些人。
迎新年,买年货,应该的。
路满星点头,依旧笑着:“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路父路母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离开房间。
门关上,病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路满星去看外头淅淅沥沥的雪,飘着。
看了会儿,她突然觉得有些冷,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身体暖和了,可又觉得太安静了,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耳边的喧嚣人声似乎又要起来了。
她抿唇,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往自己耳朵去,只是刚碰到耳垂,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的瞳孔皱缩,手僵在了耳朵处,嘴巴张了张,她发觉自己又说不出话了,心头闷闷的,窒息感又来了。
直至,门外之人等不到她的回应,道了一句,“是我。”
余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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