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色的花热烈而深沉”
三年前,陈约进入了和叶惺忪同一所初中就读,但与他不是一个班。
当时的语文郑老师是个爱穿单鞋的三十岁女人,她声音很淡然,教书很生动,学生们讨厌动辄熟读全文并背诵的语文科目,但是谁都听她的话。七点未到,有人深受感动有人勉强应付有人被恶心得的不要不要还有人张嘴对口型滥竽充数的读书声便响彻教室。
“那个陈约同学,可以麻烦你挪一下脚吗。”
读书时代打扫卫生总是分的很明确,一人扫几大组,坚决不会弄乱。晏好雨看见陈约脚下垃圾,涨红了脸,提起扫帚蚊吟得问。
陈约翘起凳子,腾出位置给她扫。
有人就笑了:“晏好雨这个音量,全年级也只有陈约听得到了。”
其实陈约也没听到,但人拿着扫把站在跟儿前,不是叫你让一让,是来给你送伴手礼的?
陈约不准备说什么。
前桌却这时翘着凳子靠过来,椅子撞到桌上砰一声。
“别说全年级段了,人晏好雨以后老公指不定都听不到。”
说话的是年级里出了名的恶霸狄天衡,还问晏好雨,“蚊子,你说是不是啊?”
晏好雨在听见狄天衡喊她外号的时候脸就刷地红了。
“蚊子”,是狄天衡在开学第一天就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说话声音很小,而且个头也低,脱了校服外套露出的胳膊又瘦又长,狄天衡当时就拎起她的胳膊,大声嘲笑道:
“你看,你越来越像蚊子了!哈哈哈你根本就是只雌蚊子,嗡嗡嗡,你知不知道,只有雌蚊子才吸血的?”
狄天衡是二年级留级下来的刺头,整天顶着蓬松的黄发无事生非。资历轻点的老师都不敢跟他计较,晏好雨眼睛红了,却不敢哭,只能每次像蚊子一样轻轻地说,把我放开。
晏好雨又像蚊子一样说,狄天衡,我不叫蚊子。
狄天衡笑得很大声:“我知道啊,你当然不叫蚊子,你有你自己的名字嘛,只不过你的种族是蚊子!”
哄堂大笑。
晏好雨憋红了脸,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她身上,她看向正在领读的课代表,课代表别开头,她看向自己的小学同学,对方则冲她笑。
陈约抬起头面无表情:
“她都说了让你别喊她蚊子,你就不觉得无聊吗?”
班里的读书声减弱了,不少人扭头看过来。
狄天衡又跟陈约对上了。
狄天衡果然收起笑,目光转到手里的课本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两圈,又回来:
“你有病是不?”
“你说谁有病?”
啪一声狄天衡摔了书,语文课本被掼到地上立刻摔得散页,课代表尖叫了一声,冲出去找老师。
“我他妈说你有病,神经病!她是你马子吗?开学到现在,就你护着她,陈约我是看你成绩好我不想玩儿你,还真以为我玩儿不死你?”
晏好雨终于忍不住了,她两手神经质地抓着扫帚,眼泪又脆弱地掉下来:
“别吵别吵了,不要吵架。”
狄天衡抢过她手里的扫把摔向后门:“又他妈有你什么事儿,听你说话我累得要命,赶紧闭嘴!要不就管好你姘头。”
晏好雨被这个新词惊呆了。她听过这个词,这时候却一下子无法理解,什么姘头呀,谁是姘头?
“我不是他陈约,不是。”
晏好雨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蚊子叫。
陈约脸色很难看,但是没有发作。
突然前门被敲了两下,郑老师踩着单鞋进来,看见寂静的班级,目光一下就锁定到后排剑拔弩张的两人,然后她跳过陈约,喊:
“狄天衡,给我站起来。”
狄天衡一拍桌子刷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找陈约,你们这些老师都恶心巴拉的,看谁成绩好就偏袒谁,郑玉!你等着,我改明儿要告诉我爸去!”
郑玉把教案放在讲台上,唇线抿成一条,冷冷看着他:
“狄天衡,去办公室把练习册拿过来发一下。”
全班再次大笑。
晏好雨拿下眼镜擦了擦,坐回陈约旁边。
狄天衡去拿作业的时候,郑玉讲了些课文背景,陈约笔记做得很认真,袖子这时被人扯了一下。
是晏好雨。
“陈约”还是蚊子一样的声音,这人天生适宜课上说话。陈约不得不凑近一点才听得清。
我声音真的很小吗?
好像在说这个。
陈约愣了一下,低低道:“嗯,是有点轻,但是仔细听就能听见。”
这话里当然有安慰的成分,晏好雨却一下松了心弦,又感激,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打从刚开学,陈约就是唯一一个会帮她说话的人。
“”她靠近,想说谢谢。
狄天衡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候踢开门,端着鼻子高的作业,“报告!”
郑玉这下真的有些恼了:“你踢什——”
狄天衡大声打断:“老师我打报告儿!后排有俩人在亲嘴儿!”
齐刷刷一片,回头,陈约和晏好雨都没来得及解散讲话的姿势。
“啊哈哈哈哈哈”
晏好雨声音太小,不凑近点儿压根听不到。大家一下就懂了,是陈约跟晏好雨说悄悄话儿呢。
但是没有人说穿,一片压都压不住的笑闹中,有人说了句“晏好雨声音那么小,岂不是跟谁说话都是亲嘴儿?”把笑声推上新的高峰。
郑玉也没法儿偏袒他了,敲敲桌子:“都回头,继续上课,陈约,晏好雨,上课不要说话。”
晏好雨脸都有点白了,脸上出现懦弱的神情。她抿起嘴,那声“谢谢”就变成了“对不起”。
狄天衡开始发练习册,一边发,一边报名儿。
“张秀”
“欸这呢。”
“阮建东。”
“扔过来——”
“金银花。”有的则是报外号儿,这就是之前说亲嘴的那男生,因为漂亮得像朵花,人送外号金银花。
“here。”
“”
不知道过去几个,狄天衡突然笑了,“蚊子!”
晏好雨低下头,肩膀抖起来,一下子又认命了,想要举手。
陈约这时候对她摇头:“叫的不是你。”
晏好雨含着眼泪,慢慢点了点头,没有再动。
郑玉说:“狄天衡,别叫外号,同学们都有自己的名字。”
狄天衡这时扬起手里的练习册,无辜地抬高声音:“老师,这可不是我叫的外号啊,你看,她姓名这一栏里,写的就是蚊子。”
他给郑玉看了一眼,就得意洋洋地把本子丢下人群传阅,大家拿到封面,不约而同地看右下角。
可不嘛!写的就是八班,蚊子。
晏好雨拿到练习册的时候就哭了,她原来的名字被人涂画掉了,用勾线笔,龙飞凤舞张狂潦草地写了个蚊子。
“你昨天把练习册给谁了?”这练习册每天都用,每天上交,不可能是昨天之前被人改的。
晏好雨想了想,她昨天把练习册借给她最好的朋友校对了。她的好朋友就叫张秀,是她小学同学,家都住在一小区的。
她急急忙忙看向张秀,张秀却忙着聊天,一眼都没有看她。
郑玉在讲台上再次拍桌示意安静:
“晏好雨,你怎么回事儿,练习册是给老师看的册子,不要写无关的内容上去。”
郑玉的话虽然不重,晏好雨心里却突然一沉。
拼命摇头,不是我写的。
狄天衡插嘴:“老师,这可不是无关的东西,这是她名字呢。”
下课以后,狄天衡故意起身把椅子撞得震天响,把陈约桌上几本书都撞掉在地,狄天衡故意没有回头,发旋里黑色一点,嚣张地顶在陈约眼前。
“狄天衡。”
陈约看了一会儿,一脸平静地叫。
“我们玩儿个游戏。”
“”
晏好雨作为同桌,当然是第一个听完,脸都听白了。“不行!”
蚊子叫了一下,陈约扭过头看她。
晏好雨小声、但坚定地说:“不行。狄天衡,二年级的,篮球队的,他还有朋友。”
陈约听完就笑了,只是对狄天衡说“你看呢?”
狄天衡古怪地笑了,他在笑陈约不知死活。陈约自从开学那天进来就是班级第一,他只学习,不会在午休时候去打球,拒绝班委活动,这样一个书呆子,提出要跟他比篮球。
“好啊。”狄天衡听见自己说,然后扬起手指,点了点晏好雨,“但是赌的是她的名字,她不出现,说不过去吧?”
陈约略微眯眼。
狄天衡继续:“篮球可以,让她,呆你的队。”
陈约飞快看了晏好雨一眼:“她不会打。”
狄天衡想看的就是陈约无计可施的样子,邪气地笑了一下:
“你可以帮她。”
“不可能。”拒绝地干脆利落,“谁知道你玩什么花招。这是我们两人的事,我们之间就可以解决。”
“你这么帮她图什么?你喜欢她?不能吧。”
陈约连个屁都没给他:“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
这时候旁边蚊子声响了一下。
晏好雨又说了一遍,很小声的,好。
狄天衡大笑,陈约愣住。
“你其实不用的,别勉强自己。”陈约说。
晏好雨摇摇头,声音还是很轻很轻,像挠痒痒一样的轻,已经脱离了轻声细语的范畴,轻得有些恼人。
“我不勉强,我愿意,狄天衡,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可以答应,但你也要保证,如果赢了,你就要喊我的名字,而且,不能为难陈约。”
狄天衡脸色很难看,哼了一下,推开桌子出去。
他走后,学委体委纷纷围到陈约旁边,说自己跟他一队,不够地再喊人。他们都知道陈约虽然话不多,听说家境也不好,但是为人讲义气,是个看了就觉得靠谱心生亲近的人。大家都愿意帮他。
学委是个人高马大得几乎不像学霸的人,叫赵高,体委则近视将近一千度了,别看他这样,可是田径特招进来的特长生。
陈约心定不少,冲他们感激地笑了,坦荡的目光随后看向晏好雨。
晏好雨却低头回避了,她怕自己一抬头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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