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躲过这头发狂的角兽,其他骑兽也来了,眼看沈遂跟林淮竹就要丧命在兽蹄之下,一只巨大的雕从远处飞来。
那雕有着一双赤金锐利的兽瞳,利而硬的可怖尖喙,形态雄伟凶猛。
它名叫闪电雕,是学武堂一位宗师的坐骑。
闪电雕掠过众人头顶时,竟有一种遮天蔽日的可怖感,它喉咙里发出令人颤栗的尖锐嘶鸣。
摄于闪电雕强大的威压,角兽瑟瑟发抖,很快便老实地趴伏在地上。
场面得以控制后,学武堂的杂役赶忙将受伤的人送去医治。
闪电雕并未飞走,栖息到一棵万年古槐上,赤金的兽瞳冷冷睥睨着球场的牲畜。
危险解除沈遂长舒一口气。
神经刚放松,疼痛便袭上来,沈遂抽着凉气低头看去,他的小腿以一种不正常的诡异角度向外勾着。
幸亏这是修真世界,沈遂算半个修行者,因此骨头比寻常人更为结实,否则那一蹄子下去腿骨早碎成渣渣了。
先前沈遂抱着林淮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如今人被他压在身下。
林淮竹十分狼狈,发髻松了,衣服脏了,漂亮的脸蛋上不仅沾着沙土,还被石子蹭破了好几处皮。
沈遂没比他好到哪里,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右腿疼得厉害,不过尚且能忍。
但在林淮竹面前沈遂不想忍,顺势枕到林淮竹身上,他虚弱道:“让我趴一会儿,腿好疼。”
身旁那几头角兽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小心舔舐着身上的伤。
沈遂拿林淮竹当人形肉垫,趴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对方给他涨好感值。
什么情况?
他这也算舍命相救,林淮竹不可能一分都不给吧?
沈遂不由抬头看向林淮竹。
林淮竹仰面躺在沙土中,面容沉静,黑黢黢的眸底一片沉寂,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在沈遂未看过来之前,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沈遂身上。
林淮竹寂静无声地望着眼前的人,虽然身处下位,被沈遂压着,但神态却是俯视的。
那是一种超越年龄,摒弃情感的审视。
沈遂懵住了。
在他愣神的工夫,三四人围了过来。
原主毕竟是岳临城城主之子,又有一个极为宠爱他的母亲,谁都不敢轻慢他,学武堂的教导亲自来问候。
见沈遂只是伤了腿,并没有殃及生命,大家松了一口气。
沈遂现在心情不算太好,对于他们的关怀敷衍了几句,余光不自觉总往林淮竹身上瞥。
林淮竹已经收回了视线,恢复了往日的沉默,低眉敛目仿佛是一个透明人。
沈遂说不清自己什么滋味,颇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的即视感。
做这么多全是无用功。
-
断腿在这种世界不算什么大事,休养几日便能好,更不会留什么后遗症。
比起沈遂,官代君伤得更重,被发狂的角兽踩了好几脚,听说背脊都踩断了。
沈遂被学武堂的人送回沈家,秦红筝跟沈远膳前后过来看了一趟。
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走,沈遂躺在床上开始头疼。
倘若是一般的情爱小说,沈遂这次‘舍命’英雄救美肯定能一举拿下林淮竹,好感值由负转正。
再俗套一点的,他甚至能成为林淮竹的白月光朱砂痣。
奈何这小狼崽子实在太难搞,别说朱砂痣了,他比蚊子血都不如。
沈遂丧气地扯开锦被盖在脸上,自暴自弃——爱咋咋滴吧。
他不想见林淮竹,甚至连卖惨都懒得,一个人待在房间咸鱼瘫。
虽然决定摆烂,但沈遂还是忍不住回忆小说前期的剧情,琢磨此时的林淮竹是什么性子,究竟怎么样才能打动他。
沈遂把自己还记得的剧情捋了两遍,又回想了今日的事,每个细节都没放过。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林淮竹或许不需要他救。
以林淮竹现在的实力,在角兽发狂时完全可以自救。
那一球明显是官代君故意打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教训他跟林淮竹。
林淮竹应当是看出官代君的用意,因此将计就计借着失控的角兽报复官代君。
官代君从兽背上摔下来,就是林淮竹骑的那头角兽撞的。
日后学武堂追究今日的事,那黑锅也是官代君来背,因为是他先挑衅拿球砸人才闹出这么大的事。
就算沈遂不去救他,林淮竹也会在角兽冲进荆棘丛前‘脱险’。
这样作为‘受害者’之一的林淮竹就可以完美隐身,谁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毕竟他也险些丧命。
如果真要是这样,那沈遂……更头疼了。
这事证明冷血小魔头不吃真情感化这套,那他的任务怎么做?
系统也是有病,人家天生就是个寡王,让他寡到底不好么?
还有这个无情道,为什么非要堪破那些个情情爱爱才能修到最后一层,俗不俗?
沈遂将系统、功法统统骂了一通,仍旧觉得不解气,趴床上生起了闷气。
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
林淮竹推开房门走进来,就见沈遂的脸埋在软枕里,雪白的亵衣松垮垮穿在身上,手臂随意垂在床沿,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他的脚步声没惊动沈遂,对方趴在床上动也未动。
林淮竹的视线落在沈遂绑着夹板的右腿,目光晦暗不明。
大概是有所察觉,沈遂一个激灵醒了。
看到站在床前的林淮竹,沈遂一时分不清梦与现实,怔了两息才完全清醒。
即便对甲方粑粑诸多不满,但该干的活还得干,不然他怎么回家?
沈遂拿出应付难搞客户的耐心,面上堆出热络的笑,客套的话脱口而出——
“站着干什么,快坐。渴不渴饿不饿?桌子上有热茶跟点心,自己拿,都是一家人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林淮竹眉头微皱。
意识到自己戏过了,不自觉带上成年人的世故跟圆滑,沈遂赶紧调整状态。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沈遂恢复少年的爽朗,“我好得很,过几天就能下床。”
不管林淮竹心中有没有感谢沈遂,但至少面子做足了,他很郑重地向沈遂道了谢,谢沈遂今日的救命之恩。
“你我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况且前段时间我也伤过你的腿,现在就算我还回来”
沈遂说这话时毫无芥蒂,一副过往如云烟的样子。
事实上他也真的希望林淮竹能放下过去,把原主害他的那些事不要清算到他身上。
现在沈遂不求有功,但求无错。
林淮竹轻声‘嗯’了一句。
他神色淡淡,沈遂既看不懂也猜不透那句‘嗯’是什么意思,是敷衍,还是真愿意放下。
正在沈遂揣测林淮竹的想法,对方突然开口问,“要喝水么?”
“不喝。”沈遂抓紧一切机会卖惨,他看着自己的右腿无奈道:“喝多了总想如厕,现在不太方便。”
林淮竹倒是很体贴,“想如厕可以叫我。”
沈遂心里诧异,面上却不显,装模作样道:“你还比我小一岁,怎么好让你照顾我?”
林淮竹垂下长长的眼睫,似是愧疚,“也是因为我,你才伤到腿……过去我也有地方做的不对。”
听到林淮竹这番自我检讨,沈遂一时不知是喜还是悲。
因为这兔崽子在跟他虚与委蛇。
今日他刚救了林淮竹一命,对方放下过去的芥蒂,想诚心跟他交好合情合理,任谁都不会怀疑林淮竹转变了态度。
要不是那负202的好感值一分都不曾减,沈遂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傻兮兮跟他兄友弟恭。
小骗子!
黑心莲!
绿茶吊!
当然沈遂自己也不是什么真善美,他挂上和善爽快的笑意。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沈遂到底没忍住,在林淮竹肩头锤一下,朗笑道:“谁都不要再提了,反正我就认你是我的弟弟。”
林淮竹:“嗯。”
沈遂:小王八羔子。
-
回到自己房间,林淮竹眼底那点温情尽数消失,全都化作冷漠。
虽然在围场沈遂突然冲过来出乎他的意料,但对沈遂展现出来的善意,他一丝一毫都不信。
因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
这个道理是林家被灭满门的前一日,林淮竹才明白的。
自他懂事后,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母亲,但林淮竹却一点都不缺爱,除他父亲以外,他还有两个叔父。
叔父们都尚未成婚,待他如自己孩子般疼爱,只要是林淮竹想要他们便没有不给的。
直到灭门惨案发生的前夜。
那晚林淮竹见到了自己的生母,在他父亲口中她是为了生他灵力耗尽而亡,但实际却被关在沈家地牢中。
林淮竹见到她时,她已在弥留之际,人消瘦得不成样子,却依旧很美。
无论过多久林淮竹都忘不了她看到他时的眼神,惊愕、厌恶,还有极深的痛苦。
林淮竹躲在地牢角落,听到他父亲跟两个叔父的话,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三个血脉至亲将他的母亲当做炉鼎,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日日轮番折磨。
其实沈遂之前骂的也不算错,他的确是野种。
他的亲生父亲可能是他父亲,也可能是他叔父之中的一个。
在他之前,他母亲还曾怀过一个。
但还不等生下来,就被他母亲堕了。
那个婴儿已经成型,是个女胎。
林淮竹能出生完全是因为他父亲跟叔父对她严加看守,并不是她乐意的。
这世上血脉至亲尚且都能骗你,更何况一个外人。
所以林淮竹不信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