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占有欲一向强,只是沈遂没想到,看起来冷心冷肺的林淮竹居然也这样。
哪怕不喜欢他,看到他对别人好也会吃味,还气性颇大地给他刷了负一百的好感值。
林淮竹闹脾气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孩子气,一点道理都不讲。
沈遂玩心大起,戳了戳林淮竹的肩头。
“别生气,我没让纸豆豆给他送东西。”
“你不喜欢跟哥哥明说呀,这么生闷气再气坏身子怎么办?”
“而且你跟秦长须这个小孩你吃什么醋?”
他的口气就像拿住了林淮竹的错处,透出一种有恃无恐的贱兮兮。
林淮竹喉口仿佛放在炭火之上,只觉得沈遂笑盈盈的样子十分刺眼。
可笑。
他为什么要吃秦长须的醋?
林淮竹压下心中的烦躁,抬头平和地看着沈遂道:“小纸片人是我家传的符篆,不好让外人看见。”
编,继续编。
还家传符篆,剪纸化鬼算你哪门子家传?
心中虽这样想,但面上沈遂一本正经,“原来是这样啊。”
林淮竹:“嗯。”
秦长须一头雾水地将大脑袋探过来,眼睛清澈懵懂,“吃什么醋?我没有醋。”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沈遂说的‘吃’上。
林淮竹神色微冷。
沈遂勾着唇角睨了一眼林淮竹,故意对秦长须说,“什么都没有,是我误会了。”
秦长须单纯,沈遂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难得见林淮竹吃瘪,沈遂心情大好。
走到林淮竹跟秦长须中间门,沈遂将胳膊架到他们脖颈,用力往中间门一拢,左拥右抱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哥哥好不容易解放,走,玩乐去。”
一听说要玩,秦长须眼睛雪亮。
林淮竹几次想拨开沈遂搭在脖子上的手,但想起他先前的话只能作罢,省得他以为他生气吃醋。
一路上林淮竹一句话都没说,眉眼如落了一层清霜般冷冽。
沈遂跟秦长须的交谈落在他耳中十分聒噪,让他心中的躁意更盛。
突然沈遂转过头,“怀怀,怎么不说话?”
林淮竹眸中的冷意不着痕迹地消散,又换回了温和的假象,低声说,“不知要说什么。”
末了又淡淡地加了一句,“我话没那么多。”
沈遂怀疑林淮竹在内涵他跟秦长须,但没证据。
怕这小崽子再给他扣分,沈遂夸了一句,“话少好,话少清静。”
林淮竹:“嗯。”
呵-
谷中没什么好玩的,景色看腻了,仙鹤也不如最初那么稀罕。
沈遂毕竟不是一个真小孩儿,稀奇的小玩意儿看过也就不在意了。
闲着没事干,沈遂教秦长须下棋打发时间门。
奈何怎么教秦长须也学不会,一点就通的那位不跟他们玩,宁可枯坐窗前也不理他俩。
跟秦长须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到了晚上沈遂便和林淮竹一块修炼怵魇术。
林淮竹大概还记恨着沈遂上午说他吃醋这事,仍旧不怎么跟沈遂说话,问一句答一句。
啧,气性还挺大。
沈遂觉得好奇又稀奇。
之前小狼崽子跟他装温良和善,口似蜜,腹中却藏着刀剑,让人无处下手。
如今他已经会将不悦表现到面上,心思倒是比从前好猜了一些。
就是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遂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半夜他是被一股燥热惊醒的,体内某个地方仿佛簇了一团火,烧得沈遂满头大汗,不一会儿后背就被汗水濡湿了。
他光着脚下床喝了两杯放凉的茶水,那股躁意仍旧没压下去,沈遂整个人火烧火燎的。
难道是灵根觉醒了?
早在沈遂坐起来那刻,林淮竹便醒了,借着窗外浅淡的月光,看到沈遂面颊不正常的红晕。
林淮竹起身,“怎么了?”
沈遂摸了摸滚烫的额头,扯开衣襟,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
“好热。”沈遂用手扇着风,气息急促,开口问林淮竹,“你最近有像我这样么?”
林淮竹摇头。
沈遂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林淮竹不像说谎的样子,心底生出几分高兴。
他该不会比主角先一步觉醒金手指罢?
沈遂猜测应该是秦老谷主给他泡的草药起了作用,促使他比林淮竹的灵根先醒。
“热热热。”沈遂又兴奋又焦灼,“好热。”
看着热得在房间门来回踱步的沈遂,林淮竹眉心紧拢,“是不是毒还没拔除?”
“不知道,应该不是。”沈遂踱着步往嘴里狂灌茶水,逐渐暴躁,“好热,好想洗个凉水澡。”
林淮竹走下床,“要不要去叫你过来?”
沈遂摇手,“不必,不必。”
忍一忍就好了,没必要惊动秦老谷主他们,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不是招惹麻烦么?
万一被望子成龙成凤的父母听去了,肯定会霍霍自家孩子。
沈遂这次完全是误打误撞,借着林淮竹的光唤醒了灵根,其他人再效仿鬼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到时候林淮竹的血又成了众人争夺的对象,毕竟他的血可解蛇王毒。
人性之贪婪是不可估量的。
沈遂饮了一壶凉茶,仍旧不太管事,他站在窗口吹着瑟瑟秋风,身上的衣袍脱得所剩无几。
热的实在受不了,沈遂招来一只仙鹤,爬上它的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仙鹤载着沈遂越过竹林,停到一处水位深的溪水。
沈遂摸了摸仙鹤长颈的白羽,“谢了,鹤兄。”
仙鹤颇通人性地反过来蹭了蹭沈遂掌心,而后才展翅飞走了。
沈遂深吸一口气,跃身跳进了溪水之中。
水温很低,冰冷刺骨,但对身体高热的沈遂来说却十分舒服,他一头扎进水中。
在水下只待了几息,沈遂便挺出水面,水花四溅。
林淮竹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月下的沈遂泛着粼粼水光,眼角薄红,瞳仁乌黑,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束发的涤带脱落在肩头。
林淮竹平静地看着这幕,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沈遂懂水性,在溪水中犹如一尾游鱼般灵活。
突然他身子震了震,像是腿抽了筋似的,身体沉进溪水中,手臂胡乱挥舞。不多时整个人便没入溪中,再也没有动静。
林淮竹眉心跳了跳,飞身跑到溪边,正要下水,沈遂突然现身。
“哈哈,被我骗到了罢?”沈遂朗声笑道:“我早看到你藏一旁了。”
林淮竹压下眉梢,抿着唇没说话。
“你怎么出来了?该不会是……”沈遂意味深长地拉长调子,满目笑意地望着林淮竹,“怀怀,你是在担心我么?”
林淮竹还是不言。
沈遂拿水泼林淮竹,“一会儿不见变哑巴了”
林淮竹偏头避开,但眼睫还是溅了几滴水,半个肩头都湿了。
倘若是以往林淮竹早顺着沈遂说了,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沈遂故意逗他,“怀怀?在不在?在的话吱一声。”
林淮竹仍旧不理人,沉着脸起身准备回去,被眼疾手快的沈遂抓住了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坐这儿陪我一会儿。”
他出来的时候没穿鞋,仙鹤已经飞走了,等他光着脚穿过竹林,脚底板非得成刺猬不可。
沈遂这个口吻不是林淮竹第一次听,下午他教秦长须下棋,对方学不会急得快哭了,沈遂就是这么哄他的——
“好了好了,我不教了,学不会就学不会,咱们玩点别的。”
一样的口气,一样的神态。
林淮竹冷冷甩开沈遂的手。
被打到手背的沈遂挑了挑眉,啧,气性还挺大。
虽然不肯沈遂碰他,但林淮竹倒是没走,盘腿坐到了溪边一处草地。
他阖着眸,像是在打坐,眉宇间门的冷意却没完全消散,红润的薄唇紧抿。
小闷骚。
沈遂吐槽了一句,然后又潜进了水中。
身体的热度还没褪去,不过泡在水中感觉好了不少,游累了他趴在一块溪石上小憩。
月光洒下,在沈遂身上披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他垂眸看着自己被烧红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拍着水面,偶尔掬起一捧水朝林淮竹的方向泼去。
力道不大,水珠落不到林淮竹身上,顶多沾湿他垂落在草地的衣摆。
林淮竹也不睁眼,好似佛法高深的得道圣僧,任何人都不能扰乱他那颗坚若磐石的佛心。
沈遂凝聚了一星灵力,指尖一弹,那滴澄澈剔透的水珠便落到了林淮竹的眉梢。
水滴似泪从林淮竹眼角滚下,滑过他清丽秀美的面庞。
恶作剧得逞后,沈遂偷笑着潜进了水中。
就在这时,林淮竹睁开眼。
眸色深沉如海,他抬手抹去那滴水,然后攥进手心-
泡了小半个时辰,那股燥热终于散去,沈遂湿淋淋爬出水面。
在溪水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门,沈遂肚子都要泡饿了,四肢仿佛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没力气。
一上岸,沈遂便捡了一块大石坐下。
沈遂长长一叹,抬起头可怜巴巴说,“怀怀,哥哥没力气,走不动。”
林淮竹睁开眼睛,无喜无悲地看了眼湿透的沈遂。
一阵寒风吹来,挂在沈遂下颌的水珠被吹落,他倒是不觉得冷,只是身体疲懒不想动。
沈遂抬了抬下巴,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你背我回去罢。”
林淮竹没动,直到沈遂又叫了他一声,他才走过去。
沈遂手脚麻利地爬到林淮竹背上,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服传给林淮竹,在他背上留下潮腻的温热。
这个时节的夜有些寒冷,虽然修行之人不惧冷热,但林淮竹毕竟年幼,灵根还没长好。
沈遂很有良心地自己垂在他脖颈的湿发拨开,用手背擦去滴上去的水珠,随后用发束捆住湿哒哒的长头。
林淮竹眼睫动了一下。
好感值+1。
嗯?
收到系统冷冰冰的提醒声,沈遂一头雾水,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前面的林淮竹。
这好感加的莫名其妙,林淮竹是喜欢背人么?
沈遂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看不透这头小狼崽子,扣分的时候他不懂,现在加分他还是不懂。
上次也是这样,给林淮竹一颗葡萄居然能加分,舍命相救却一分没有。
这合理么?
不合理,相当不合理!
不过涨好感总归是好事,沈遂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好了。
他抱着林淮竹的脖子,和颜悦色道:“累不累?累了就说话,过了竹林哥哥自己能走。”
林淮竹没有说话,神色平和沉静,他背着沈遂稳健前行,竹叶在他们身上画下斑驳的影。
清风朗月,竹影婆娑。
看着他俩投在地上相叠的影子,沈遂笑了笑,将下巴搁到了林淮竹肩上。
小崽子要是一直像现在这么听话多好?
这正好也是林淮竹所想——要是背上这人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具体像现在哪样,林淮竹却说不出来,他心中只是模模糊糊有一个念头,浮光掠影般转瞬即逝-
回到房中,沈遂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哈欠连连。
林淮竹衣服也湿了,沈遂这里有他的衣服,走到衣柜拿了一身干净的。
等林淮竹换好衣裳,转身就见躺在床上睡过去的沈遂。
沈遂也换了衣服,头发只胡乱擦了两下,发尾甚至还滴着水就上床睡了。
大概是不喜湿着头发躺在枕上,但又实在没精神擦干发,沈遂脑袋歪到床沿,长发垂落在铺着麻布的床踏板。
麻布浸了水,洇出一片幽暗的颜色。
沈遂竟懒到这种地步,也因为懒而频出奇招。
他最近这段时间门总说奇怪的话,林淮竹时常听不懂,但可以根据语境猜出他的意思,有些实在古怪,猜也猜不出来。
其实那日他也去了蛇窟,跟在沈遂身后,没让他发现。
那条红蛇从草丛蹿出,盯上沈遂时他就在,还听到了沈遂对那蛇说的话。
林淮竹至今没想出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金手指是什么,沈遂不想抢谁的金手指,那人跟他什么关系?
林淮竹看着床上熟睡那人,眸色晦暗。
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半蹲在床踏板,挑起了沈遂垂落的长发。
沈遂睡得很沉,意识模糊中隐约觉得有人在摸他的头发,拧了拧眉睁开了眼。
入目是林淮竹疏朗而精致的眉眼,他手持着一方吸水巾帕,正垂着眸给他擦湿发。
沈遂一脸恍惚,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随即闭上了眼。几息后,他又猛地睁开。
看看林淮竹,再看看他手中的帕子以及自己的头发,沈遂露出怀疑之色。
小狼崽子这么乖,莫不是被人夺舍了?
不然这是唱的哪一出,他怎么看不懂了?
沈遂犹疑地开口问,“你这是?”
灯烛被窗外的秋风吹得摇曳,光线在林淮竹漆黑的眼眸如水波一般流转。
林淮竹抬起头,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笑意,他道:“举手之劳。”
大半夜不睡觉给他擦头发是举手之劳?
那他可太喜欢林淮竹举的这个手了,以后务必多举一举。
沈遂一脸欣慰,“还是怀怀体贴。”
见沈遂笑了,林淮竹反倒不怎么开怀了。
还是他贴心,这个‘还’意味着他被拿去和其他人比较,最终沈遂得出‘还是他体贴’的结论。
呵。
有人专门给他擦头发,沈遂不用担心自己这么睡会落枕了,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
似睡非睡的迷糊间门,沈遂听见林淮竹用一种极其舒缓轻和的声音问,“秦长须今年多大?”
沈遂打着瞌睡,含混道:“十四。”
林淮竹动作轻柔地擦着沈遂发根,“那谁是金手指?”
半晌没听到沈遂回复,林淮竹再次抬头,人已经睡着了,因为睡姿不好还打起了小呼噜。
看着那张睡得毫无防备的脸,林淮竹眸色幽暗深沉。
片刻后林淮竹收回目光,换了一条干巾帕将沈遂的发擦干。
连续泡了好几日水,沈遂的长发不如先前那样乌泽,林淮竹拿银梳梳顺,然后抽出一条黑色的涤带将长发束住,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打完林淮竹看了一会儿,拆开又重新系上。
这次一口气打了三四个结,都是死结-
隔日早上沈遂解头发的时候费了老鼻子劲儿,不单纯是因为系的是死结。
沈遂有理由怀疑林淮竹这倒霉孩子蓄意报复,死结就算了,每个死结都缠着一绺头发,他想强行拆都不行。
这死孩子!
大概是怕他兴师问罪,沈遂醒来就没见林淮竹。林淮竹起得早,便去膳堂将早饭端了回来,一进门就见沈遂翘着腿,臭着脸,头发乱如鸡窝地仰在贵妃榻上。
“回来了?”沈遂露出阴森白牙。
不知为什么看沈遂这样,林淮竹莫名觉得顺眼,比他往日含着笑,游刃有余的‘举手之劳’讨喜多了。
好感值+1
沈遂:哈???
因为林淮竹这突如其来的好感加分,原本的质问卡到喉间门。
给分的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
沈遂唇瓣蠕动了两下,最后咽下到嘴边的指责,把脑袋朝林淮竹伸了过去,瘫着脸说,“给我解开。”
林淮竹放下手中的早膳,走过去一个一个解开昨晚亲手系上的死结。
沈遂早饿了,匆匆洗了手,顾不上绑头发开始用早饭。
一口粥下去,烫得他舌头卷了一下,沈遂也没在意,喝了一口茶继续吃。
林淮竹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沈遂招呼他,“过来吃饭,站那儿干什么?”
林淮竹这才走了过去,坐到沈遂对面。
一早林淮竹就给他涨了分,看样子心情不错,沈遂试探性地给他夹了一个水晶虾饺。
林淮竹没说什么,夹起来默默放进口中。
好感一分未动。
沈遂在心里叹息一口,老实吃自己的饭。
林淮竹抬手在沈遂盘碟放了一块金玉炸糕。
难得小兔崽子投桃报李,沈遂咬了一大口,“嗯,味道不错,谢了。”
林淮竹温和一笑,“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沈遂挑了挑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最近小崽子说这个词有些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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