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一连好几日,林淮竹仍旧将“举手之劳”挂在嘴边,且每次都是在帮了沈遂忙后说。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沈遂并没有深想,只当那是林淮竹新晋的口头禅。
谁还没个口癖?
自那晚高烧不止后,沈遂逐渐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先是五感变得更敏锐,后来他渐渐能感受到灵气在周身运转。
先前只有在修炼时,或者是灵力极其充沛的情况下,才能感受到灵力。
如今哪怕灵力再稀薄,沈遂也能敏锐地捕捉到。
看来他的灵根真的觉醒了,修炼的进度也比往日快上许多,就像武侠里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沈遂尝试着在梦境‘催眠’秦西北。
不知是他法子用错了,还是秦西北也快到觉醒灵根的年纪,沈遂对他施展怵魇术的效果并不佳。
当初林淮竹学的时间也短,但天赋摆在这里,再加上原主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年纪又小,所以很容易着道。
秦西北却不同,再有几月便十四,他性子虽歹毒,修行上还算勤勉。
药王谷同辈子孙众多,所以卷得非常厉害,稍有惫怠就会被赶超。
为了讨秦老谷主欢心,从儿子一辈子到孙子一辈都是铆足劲儿卷。
入梦容易,但在梦境中操控秦西北却难。
好在沈遂想到一个速成的法子——招阴旗。
招阴旗旗面画着百鬼夜行图,其实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绘图,里面是真的困着许多鬼魄。
只不过那些鬼魄并没有自己的思想,谁是招阴旗的主人他们便听谁的。
唯一的问题是,林淮竹还没有能力驾驭招阴旗,更别谈操控这些鬼魄为他做事。
但他们可以借用一些鬼魄的阴气,渡到纸小鬼上面,再让纸小鬼附着在秦西北身上。
林淮竹曾这么干过,那个倒霉蛋是官代君-
听到沈遂这个法子,林淮竹眼神寂寂,半晌才开口,“你是怎么想到的?”
知道林淮竹有所怀疑,沈遂丝毫不慌,“当然是因为哥哥我天下第一聪明了。”
林淮竹不说话,无喜无悲地看着沈遂。
沈遂自吹自擂完,一副迫不及待炫耀自己智商的模样。
“算了,见你诚心发问,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乱葬岗下的那口棺椁盖上,说到了招阴旗的用处,只是我来得及拓下来。”
沈遂翘着二郎腿自鸣得意道:“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将鬼魄的阴气引到小纸人身上,也就是你家传的符篆,到时候秦西北阴邪入体,我们就可以,嘿嘿嘿。”
林淮竹神色不变,看着沈遂仍旧一言不发。
沈遂也不知道林淮竹对他这番解释信还是不信,从林淮竹波澜不惊的面色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半晌林淮竹慢慢移开目光,淡淡道:“那便试试罢。”
沈遂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管不管用,先得试试才能知道。”
林淮竹拿出招阴旗给了沈遂,然后转身坐到榻上。
见状沈遂挑了挑眉。
林淮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垂眸慢慢饮着杯盏中碧青的茶水
似是察觉到沈遂的目光,林淮竹看过来,询问他,“怎么了?”
沈遂倒也不遮掩,直言道:“你不跟我一块研究?”
林淮竹的眼眸被日头照得透亮,他年纪虽小,但已经能从精致的眉眼间看出日后的风采,郎朗如日月入怀。
林淮竹放下杯盏,明知故问,“还需要我?”
沈遂立刻驳斥:“这是什么话?当然需要了!”
他只知道理论,但从未实践过。
即便林淮竹跟他一样也不曾实践,可人家是男主,运气不知道比常人好多少,即便不会也能误打误撞地碰对。
林淮竹稳坐钓鱼台,岿然不动。
沈遂走过去好言劝道:“来罢来罢,这事早了结早清。”
林淮竹眸光微动,压下眼睫,不动声色问,“什么早清?”
沈遂:“我母亲生辰已经过了,咱们在这里待不了几日,走之前得给秦长须解决了麻烦。”
林淮竹垂着眉眼,眸底晦暗不明,“走了就不再管了?”
沈遂想也未想,脱口而道:“走了还怎么管?”
要趁着没走之前赶紧解决这些乱遭事,省得秦长须天天被这群人欺负。半晌沈遂才听见林淮竹发出一个‘嗯’的音。
在沈遂看不见的地方,林淮竹眼眸渐渐冷下。
果然是举手之劳,招惹了说不管就不管,一丝犹疑都没有。
沈遂不知道这话捅马蜂窝了,正拿着招阴旗兴致勃勃研究。
突然他发现一桩趣事,兴奋招手叫来林淮竹,“怀怀,你快看。”
他割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落在黑金旗面上。
画中那些或仰或卧,或行或坐的魂魄,在闻到鲜血味道后,立刻蜂拥哄抢。
不过他们的动作并不灵便,有些像卡帧的黑白电影画面,一停一顿,十分好玩。
招阴旗并非滴血认主的宝贝,它们只认强,只要灵力足够压制它们,它们便不会噬主。
沈遂就是担心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到时候再被这些鬼魄反噬,他才拉上林淮竹一块研究。
沈遂在旗面滴了一行血,那些鬼魄便追着血味,停停顿顿的仿佛在跳锁舞。
看了一眼笑得长睫乱颤的沈遂,林淮竹喉口滚了滚,将骤起的躁意压了下去。
林淮竹忽然道:“这几日灵力耗费太多,我暂时画不出符篆。”
沈遂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林淮竹说的符篆就是纸小鬼,暂时画不出来这种鬼话,沈遂当然是不信的。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揭穿林淮竹的谎言,摊牌说自己知道那不是符篆,而是诡术的一种。
见沈遂吃瘪,林淮竹心口泛上一股难言的愉悦,就像见不得沈遂没心没肺的开怀样子。
不知道林淮竹为什么不愿意配合,沈遂可没时间等他‘灵力恢复’,鬼知道他什么时候‘灵力恢复’。
沈遂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提议,“要不然让纸豆豆出马?”
上次纸豆豆只是被烧了一点,沈遂怕它出事,没再用它联络他。
呵,现在倒是舍得了。
林淮竹脸色有一瞬的冷意,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我再试试,看能不能画出一张纸人符。”
沈遂给林淮竹捏了捏肩,一脸愧色,“哎,只能辛苦你了,怀怀。”
心里:拿腔作调的小兔崽子-
等林淮竹重新剪出一张小纸人,他们便尝试着将鬼魄的阴气渡入纸小鬼体内。
林淮竹曾跟厉鬼学驭鬼的口诀,他在掌心聚集灵气注入,旗面立即黑雾滚滚,鬼魄们全都骚动起来。
这是林淮竹第一次真正的驭鬼,灵力如萤虫之火坠入浓雾中便消弭殆尽。
眼看着林淮竹鼻尖冒出一层细汗,沈遂心道不妙,赶忙划破自己的手指,以血指引那些鬼魄。
闻到鲜血味,鬼魄还真安静下来。
林淮竹咬住舌尖掐诀,将阴气引渡到纸小鬼身上。
纸片猎猎作响,原本单薄的小纸人顿时涨起来,仿佛吹鼓的气球。
看差不多了,沈遂赶忙将招阴旗卷了起来。
林淮竹这才睁开眼睛,瞳仁浸了水那般漆亮,鬓角也被汗濡湿,气色倒还好。
沈遂递给林淮竹一瓶甘露,“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林淮竹接过甘露,摇一下头,“无妨。”
沈遂安下心。
万事开头难,熬过这一阶段,剩下的便水到渠成了。
纸小鬼挺着圆滚滚的肚皮,犹如孕子六月的妇人,但每隔一会儿它的肚皮便瘪一些,似乎正在消化阴气。
沈遂觉得新奇,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发奇想。
“诶诶。”沈遂兴奋地用胳膊捅了捅林淮竹,“你说,让纸豆豆也吞点阴气会怎么样?”
纸豆豆不是寻常的纸小鬼,它已经生出意识,它会不会像那些灵兽一样也能修行?
林淮竹睨了一眼兴致盎然的沈遂。
沈遂没意识到自己有点像望子成龙的老父亲,迫不及待地放出纸豆豆。
不知道为什么回事,最近纸豆豆老实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偷奸耍滑,动不动就跟沈遂生气。
一被放出来,纸豆豆就躲在沈遂的手指后面,看起来又乖又怂。
沈遂戳了戳它的脑袋,“你这两日怎么回事?”
要是放往日,纸豆豆早开踢了,现在却手脚并用地抱着沈遂的食指,就像是……
在害怕什么。
沈遂看向林淮竹,对方半敛着眼眸,神色沉静,不见任何戾气。
看了一眼瑟瑟的纸豆豆,又看了一眼面容平和的林淮竹,沈遂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情况?
他那个脾气很臭的小纸人怎么突然变乖了。
见纸豆豆状态不佳,沈遂又将它放了回去。
等新剪的纸小鬼肚皮恢复原状,林淮竹就让它去找秦西北。
纸小鬼虽不知道秦西北的住所,但林淮竹知道,在林淮竹的操控下它能潜入秦西北房间。
很快那个单薄的纸人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淮竹开口,“它找到了秦西北。”
沈遂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好,那我去试试,你今日耗费不少灵力,早些休息。”
林淮竹不置可否,缓缓将沈遂给他的甘露饮尽。
银月高悬,山风呜咽不止。
林淮竹随手打开一扇窗,刺骨寒风倾灌而进,如利刃般划过他的面颊。
沈遂盘腿坐在床榻,阖着双眼,似是已经进入秦西北的梦境。
有了鬼魄的阴气做引,这次十分顺利,沈遂将不要欺负秦长须的暗示植入秦西北的神识中。
第一次不宜暗示得太多,沈遂点到为止,即刻从秦西北的梦中脱身。
等他睁开眼睛,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抬眸就见林淮竹倚着窗边,眼眸如那一线被烈风吹的灯烛,虚虚实实,让人看不真切。
沈遂挑眉,“怎么还不睡,站那儿不冷?”
林淮竹抬手将窗户关上,走过来上了床。
沈遂笑着与林淮竹分享喜讯,“这次成功了。”
林淮竹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背过身躺到了床上。
他这个反应让沈遂不免感到诧异,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夜深了,到了e时间?
沈遂不好在这个时候招惹他,抬手用灵力灭了灯,躺下睡了。
听到沈遂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林淮竹眉心紧拢,转过身拿出一样东西放到他鼻下。
沈遂闻到一股辛呛的味道,鼻子泛起一股难受的酸意,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自己被自己给惊醒了。
沈遂迷迷糊糊撩开眼皮,显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朝身旁的黑影看去。
林淮竹闭着眸似乎睡着了。
沈遂没多想,重新合上眼睛,脸还在软枕蹭了蹭,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黑暗中,林淮竹缓缓睁眼,寂寂无声地盯着沈遂,心头忍不住泛起恶意。
他想,倘若秦长须要是知道沈遂帮他只是一时兴起的举手之劳,并没有将他放到心上,甚至会随时离开这里。
秦长须会怎么样?
是生气,还是仍旧傻兮兮黏在沈遂身旁,讨好他?
倘若是生气了,他会对沈遂做什么?
如果他是秦长须,那他一定……
意识到自己想得有点多,林淮竹神色微冷,狠狠地转过了头-
沈遂睡到自然醒,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林淮竹坐在贵妃榻上打坐,见沈遂醒了他也睁开了眼。
果然是卷王男主,昨天耗费那么多灵力,今日仍旧坚持修炼,实属我辈楷模。
小狼崽子就算有诸多不好,单是这点沈遂还是相当佩服的。
人一旦有了参照物,且还是一个天赋绝佳,勤奋十足的参照物,也就不好犯懒了。
沈遂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穿衣起床净面一气呵成。
用了早饭后,回到房间沈遂也开始打坐修炼。
如今秋高气爽,正是赏枫叶的好时候。
药王谷后面便有一片枫林,秦长须早就嚷嚷着要带沈遂去看,因为沈遂说要秋游请他吃烧烤。
虽不知道烧烤是什么,但秦长须还是很向往,每日都要问问沈遂。
窗外天高云淡,虫鸟鸣叫,衬得室内一片安静。
眼看就要到晌午,沈遂忽然睁开眼睛,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你不觉得……”沈遂挑起一边眉头,作沉思状,“今日有些过分的安静么?”
林淮竹没说话望了过来,眸色寂寂,无喜无悲。
沈遂拍了一下脑门,恍悟过来,“秦长须不在,他今日怎么没来?”
平日秦长须黏沈遂黏得很紧,白日早早便来沈遂房门口等他,晚上要待到许久才肯回去睡觉。
沈遂已经习惯身后跟着这么一条傻乎乎的小尾巴,今日对方没来他反而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该不会是又被那帮混小子堵了罢?”沈遂面色有些难看。
否则秦长须不会不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沈遂正打算去找秦长须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表少爷。”严嬷嬷急迫的声音传来,“表少爷您在么?”
沈遂走下榻,打开门便瞧见双目含泪的严嬷嬷,他顿了一下,“秦长须出事了?”
严嬷嬷泪如雨下,跪下猛给沈遂磕头,“表少爷,求您救救小少爷罢。”
沈遂忙将严嬷嬷扶起来,“您别慌,发生了什么?”
严嬷嬷半点不敢耽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沈遂。
说起来这事还跟沈遂有关,秦西北身上的纸小鬼被秦老谷主发现了。
昨晚秦西北被梦魇住后,半夜便发了高烧,原本谁都没当回事,喂了一颗丹药又睡了,第二日照例去了学武堂。
秦老谷主正好今日清闲,去学武堂看了一眼,正好撞上秦西北。
鬼魄的阴气十分煞,哪怕秦西北只沾了一点,也足以被秦老谷主闻出来,要知道他那鼻子可不是普通修行者能比得了。
秦西北一口咬定是秦长须害他,他昨晚正巧跟回房的秦长须遇见。
一系列种种的巧合,不仅让事情败露,秦长须还莫名背了锅。
秦老谷主也是一个眼里不容沙的主儿,秦家子孙搞这些邪佞之术,他肯定不会轻饶。
严嬷嬷红着眼哽咽道:“小少爷性子纯良,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做出这种事。”
祸是沈遂闯出来的,自然不可能让秦长须背。
沈遂神色肃然,“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严嬷嬷忙道:“在戒堂。”
沈遂不再多言,朝戒堂方向走去-
戒堂以火焰石做墙,地面铺着漆黑的石板,除了一扇玄色大门外,连窗都没有,给人一种肃穆庄重的压迫感。
沈遂赶过去的时候,秦家小一辈子孙大多都在,整整齐齐分成两列。
秦长须像头误入陷阱的羔羊惊惧不安地跪在中间,哆嗦着泛白的唇。
他一向笨拙,口舌跟头脑都不灵光,这种时候更是吓傻了,一直讷讷重复‘我没有’。
秦老谷主威严地端坐主位。
在他面前秦西北也不敢太过嚣张,凶悍地瞪着秦长须,话说得却是条理分明,如玉珠溅落。
“昨日从学武堂出来,我就闷在房中修炼到晚上,晚膳都是在房中吃的,出去消食时只碰上你一个,不是你又是谁?”
“是我。”
戒堂之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其他人愕然朝外看去,就见沈遂阔步走了进来。
一直萎靡的秦长须看见沈遂,眼睛骤亮。
秦老谷主长眉微拧,“你来添什么乱?”
沈遂:“我没添乱,那张小纸人的确是我放到秦西北身上的。”
一听他提到小纸人,秦老谷主跟秦西北都变了脸色,因为只有他二人才知道这个信息。
秦西北刚要开口,秦老谷主一个手势拦住了他。
他只能含恨地咬了咬牙,吞下到嘴边的诘问。
饶是平日里疼爱这个外孙,此刻秦老谷主也不由动了怒,不仅因为沈遂修炼这等邪佞功法,还因为他竟害到了自己兄弟身上。
秦老谷主声音沉沉,“遂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遂撩袍跪了下来,背脊却挺得笔直,“是我做的,但我绝没有害人的意思,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而且就我这点灵力,真要害人也不会选这个法子。”
他知道秦老谷主的怒点是什么,三言两语便化解。
秦老谷主脸色果然缓了缓。
秦西北的父亲秦十四忍不住开口,“遂儿,你母亲自幼宠爱你,将你养的是无法无天的淘气……”
不等他说完,沈遂截过他的话道:“十四舅不必拐弯抹角,你是想说我娘溺爱我,把我养成残暴跋扈的性格,在药王谷无法无天是罢?”
秦十四正要反驳,沈遂仍旧不给他机会,对着秦老谷主磕了一头。
“外公,我承认我前几年年幼无知,在谷中招惹不少麻烦,如今我已经长大,知道过往做的事不对,也有心改正。”
“所以那日见秦西北他们打秦长须,我才出面帮了他一把,但我担忧我走后,他们再找他麻烦,因此想出这个法子。”
“小遂啊,你要真有心改正就不会修邪术,听十四舅一句劝,向着正道修行,路莫要走歪了叫你父亲母亲伤心。”
秦十四面上苦口婆心,实际字字戳心。
沈遂反唇相讥,“十四舅的教诲我记下了,只是十四舅别光顾着教我,还得教一教秦西北尊重兄长。”
秦十四不甘示弱:“小遂……”
见他们唇枪舌战吵起来,秦老谷主呵斥道:“好了,长辈没长辈的样子,当着这么多人面的跟小辈呛起来,你也不嫌丢人。”
秦十四立即闭了嘴,面有讪讪,心中极不甘。
秦老谷主偏心偏得太过明显了。
沈遂赶忙给秦老谷主递台阶,“外公这事是我不对,我还年幼,不知这是邪术,只当它好玩。”
他从荷包拿出鬼修的拓本,“这是我无意中找到的,交给外公处置,我日后绝不再胡乱修炼。”
秦老谷主五指一抓,拓本就到他手中变成了齑粉。
沈遂倒是不心疼,因为他还有备份。
秦老谷主沉声道:“今日这事不能不罚。”
沈遂不给他掉链子,认错态度良好,“应当的,我该罚。”
“只是。”沈遂话语一顿,“在罚之前,我还有一桩事想跟外公说。”
秦老谷主:“说。”
沈遂看了一眼脸吓得苍白的秦长须,徐缓道:“我想把秦长须带回岳临城。”
在场所有人一怔,包括藏匿在人群之外的林淮竹。
戒堂之中唯一高兴的便是秦长须。
这里虽然是他的家,他自出生以来就一直待在这里不曾出去。
但倘若是沈遂要带他走,他是非常乐意的。
秦长须不由朝沈遂的方向蹭了蹭,乌亮的眼眸如擦拭过的宝石黑珠子,嘴角慢慢向两边裂开,露出一笑。
讨好又纯真。
“我以前不懂事曾欺负过他,后来长大明了事理才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只是不如常人脑子转的那么快,其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却拿着他的短处,欺他辱他打他骂他。”
“如今我已知道错了,所以见秦西北他们欺负他,我才拦住他们。但我能拦一次,拦两次,我不能拦百次千次。”
“倘若我走了,他还在这里挨欺负,那我还不如带他走。”
“他虽姓秦,我是姓沈,可我身上流着一半秦家血脉,他也是我的亲人。”
沈遂抬头定定看着秦老谷主,“所以外公,我想带他走。”
人之初性本善,在沈遂眼中是最大的谎言。
人最初的本性应该是偏恶,随着年岁的增长才慢慢压下骨子里的兽性,能明辨是非对错。
所以原主跟秦西北他们之才会毫无理由地伤害秦长须,因为他们对旁人的喜怒伤悲没有敬畏之心。
无知是这世上最大的恶。
沈遂太了解这种无知的恶了,他从幼儿园起就被同龄孩子骂是没爹没妈的孩子。
秦长须懵懵懂懂,有些话对他来说有些复杂,他不明其意,但他能感受沈遂的善意。
一旁的严嬷嬷倒是泣不成声,一直以袖拭泪,袖口早已湿透。
林淮竹目光如晦涩的海面,起起伏伏,明明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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