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淮竹灵力不够,他俩只得步行走过去。

    太阳破云而出,山间的雾气消散一大半。

    路边翠叶上挂着剔透的露珠,远处波光潋滟的海面飞过几只白鸥,海浪拍打在崖壁上的声音很醒神。

    沈遂很少醒这么早,感受着晨间风清气爽,走在羊肠小路上倒是很惬意。

    跟林淮竹并肩走了一段路,沈遂忽然想起,“你哪来的剑?”

    闭关几天林淮竹居然会御剑了,不得不说沈遂有点酸。

    林淮竹说,“那是我外公的,要看么?”

    沈遂点头如捣蒜,“看看看!”

    当然要看。

    林淮竹将那柄寒气凛凛的长剑再次召了出来,剑身流转着一种澄蓝而莹白的碎芒。

    林淮竹精致的眉眼被华光闪过,映的面容灼灼其华,“此剑名叫霜降。”

    沈遂从林淮竹手中接过来。

    没想到这剑分量十足,沈遂持剑那肩猛地塌下,他双手捂着才将剑重新提了起来。

    沈遂胡乱挥舞两下,剑光犹如一帘瀑布,剑吟都是游龙戏水声。

    果然是好剑。

    沈遂心里更酸了,又挥了两下剑说,“以后我有了剑,我就给它取名惊蛰。”

    林淮竹不解其意,“为何?”

    沈遂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笨蛋,二十四节气啊。”

    霜降也是二十四节气,小说中林淮竹的佩剑就是霜降,也就是他外公的剑。

    林淮竹沉默片刻,忽然说,“那不如叫处暑。”

    这下换沈遂不解了,“为何?”

    林淮竹看着沈遂,唇角染着笑,眸子黑黢黢却有一两分认真,“因为火能化冰。”

    沈遂啧了一声,“将你化成水,然后淹灭我?再说了处暑哪里有惊蛰拽酷好听?”

    林淮竹笑笑不语。

    沈遂玩了一会儿林淮竹的剑,提累之后还给他,让他收了回去。

    沈遂问:“你多闭关了半月,就是在练御剑飞行?”

    不得不说今日林淮竹这一手,着实惊到沈遂了,小说里林淮竹进步没这么快,小小年纪就会御剑。

    林淮竹摇了一下头,“不算是,你外公说多泡几次能更快恢复。”

    沈遂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从荷包取出两样物什扔给林淮竹。

    林淮竹抬眸看了一眼沈遂,而后打开其中一个宝蓝色绸缎盒子。

    里面是一块白润细腻的玉佩,下面穿着两颗赤色的珠子,尾端是素雅的流苏穗子。

    “怎么样,好看么?”沈遂翘着嘴角道:“玉佩是我外出时看见的,觉得好看便买了。”

    见林淮竹不解其意的模样,沈遂提醒他,“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林淮竹拿出玉佩把玩,他捻着那两颗冰凉的赤色珠子,面色带笑,眸色却沉静如水。

    他问,“很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沈遂并未多想,大喇喇道:“就你生辰前两日。”

    也就是半月前,那时林淮竹还没出关。

    “你出谷了?”林淮竹将玉佩放进锦盒中,声音不轻不重,“一个人?”

    沈遂这才意识到不对,不由看了一眼林淮竹。

    他是出谷了,当然不是一个人出去的。

    之前沈遂答应秦长须带他出去玩,但因为姬溟阴将他跟林淮竹掠走,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秦长须长这么大也没出谷玩过,孩子看起来怪可怜的,林淮竹又一直不出关,再加上快到他生辰了,沈遂这才带秦长须出去溜达了一圈。

    恰巧逛多宝阁时,沈遂一眼相中这块玉佩便买了。

    毕竟日后林淮竹要走清倨高洁的谪仙路线,这玉佩很搭他日后的气质。

    逛的时候沈遂没多想,现在被林淮竹这么一问,心里顿时微妙起来。

    沈遂转移话题,“你看看这瓶凝血丹,这是我亲手炼的。”

    他送林淮竹另一样礼物是凝血丹。

    在姬溟阴洞府时林淮竹没少被取血,这几日沈遂正在学炼丹,因此给林淮竹炼了一炉凝血丹,以备不时之需。

    沈遂打开瓶口,倒出两粒圆滚滚丹药,自吹自擂,“你看这品相,这火候,哪像一个新人炼的?”

    林淮竹看着沈遂一言不发,眸色幽幽。

    沈遂被盯的发毛,佯装生气,“你要不要?你不要拿回来还我,这东西贵着呢。”

    说着沈遂伸手去拿那块玉佩,林淮竹避开了他的手。

    气氛沉默下来,远不如刚才那么和谐。

    半晌沈遂最先打破僵局,“我是出谷给你挑生辰礼物,又不是单纯出去玩。”

    沈遂一人出谷可能是挑礼物,带上秦长须那就是出去玩。

    林淮竹垂着眼睫仍旧不说话。

    沈遂也有点恼了,没什么好脾性道:“我这送礼还送错了?”

    早知道什么都不送了,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好感值一分没加,还惹到这个小心眼的,有没有天理了?

    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一直沉默的林淮竹终于开口。

    “我在药池时,看着腿上的白骨覆上肉,又看那些肉一层层腐烂掉下来,然后再长好,又脱落,每日都很疼,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想着出去后能走到你面前,告诉你我没事了。”

    沈遂听着林淮竹的描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几息后,沈遂瘫着脸看向林淮竹,“禁止卖惨。”

    林淮竹沉寂的眼眸在跟沈遂对视那刻,仿佛镀了一层流动的弧光,忽而盈盈一笑,倒是没否认沈遂的卖惨论。

    沈遂跟着嘴角松了松,险些没绷住笑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可是鉴茶达人,还想蒙他?

    沈遂送对方两字——没门。

    沈遂拿出哥哥的威严,厉声道:“给你就收着,不要那么多废话,不然以后不送了。”

    这个时候必须立好规矩,不然以后林淮竹只会更难缠。

    “那你去送秦长须罢。”林淮竹撂下这话转身就走。

    看着林淮竹的背影,沈遂挑了挑眉,这是不当绿茶,改当作精了?

    沈遂追过去理论,“让我送秦长须,你倒是将东西还我。”

    林淮竹没理他,东西自然也不可能还。

    沈遂不欲激化林淮竹跟秦长须的矛盾,点到为止,慢悠悠跟在林淮竹身后。

    “你敢不敢大气点,总跟他比什么?”沈遂开始上价值,“人是不能攀比的,攀比只会迷失自我。”

    林淮竹停下来回头,面色冷淡道:“是你拿我跟他比,不是我拿自己跟他比。”

    沈遂压根不记得自己嘴欠过,但不妨碍他和稀泥。

    “好好,这事是我先错,我们以后谁都不要比了,大家和平相处行不行?”

    林淮竹跟秦红筝的关系就够沈遂头疼了,他可不想再调停其他。

    在沈遂期待的目光下,林淮竹道:“不好。”

    沈遂气的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边走边抽林淮竹,力道倒是不重,只是假模假样发泄一下。

    走在前方的林淮竹眼里带了丝笑意。

    沈遂一路抽着林淮竹回了房,刚想躺床上睡个回笼觉,秦长须找过来让他上课。

    沈遂:……

    瞅了一眼林淮竹,对方正好也看来,眸色深深,没什么好气的样子。

    林淮竹只有在秦长须的事上爱憎分明,不像往常会将情绪藏于心底,叫人看不出来。

    沈遂都不知道林淮竹对秦长须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要是林淮竹对他的好感值有个百八十,他也能理解,但现在就是零蛋。

    在零蛋的时候他就这么小性,这以后分要是涨上来了,沈遂都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场景。

    沈遂绕过林淮竹,打开房门放秦长须进来。

    秦长须背着严嬷嬷新给他做的书包,没察觉房内略微古怪的气氛,高高兴兴坐到自己的位置。

    他对林淮竹再次出现没表现出好奇,事实上他也不敢好奇,对林淮竹,秦长须始终有一份惧意。

    林淮竹倒是打量了他一番,没在他身上看到玉件相关的东西,才不紧不慢将视线移开。

    沈遂自然给秦长须买了不少东西,不过都是吃的,糖葫芦炒栗子什么的,还有一些小孩儿喜爱的小玩意儿。

    秦长须将书本一样样拿出来,“哥哥,今日还要抽查昨日的么?”

    沈遂:“抽。”

    秦长须不敢怠慢,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研墨,准备默写昨日学的字。

    一上午的时光就这么耗费过去。

    待秦长须走后,端坐在贵妃榻上的林淮竹睁开眼。

    沈遂正在看秦长须写的乱七八糟的字,他学得很用功,但就是不尽人意,尤其是这字。

    究其原因,还是秦长须身体协调有问题。

    林淮竹幽幽的声音传来,“倘若谷中再有秦长须这样的孩子,你也会如此?”

    沈遂嗅到扣分的危险,斟酌了一下谨慎道:“具体事情具体分析,要看他什么情况。”

    这是一个万金油的回答,但林淮竹总能找到突破口,咄咄逼问下去。

    “什么样的情况你会出手,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的时候?”

    沈遂已经许久不曾从林淮竹口中听到举手之劳这四个字,乍一听觉得有点不对味。

    是他错觉么,怎么这个举手之劳这么夹枪带棍的?

    沈遂没回答林淮竹的问题,反而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坐到贵妃榻另一侧,摆出跟林淮竹好好谈一谈的架势。

    林淮竹静默不语。

    沈遂也不催促,耐心等着他,反正有的是时间耗,得将林淮竹藏在心里那个小疙瘩解开。

    虽然他不知道林淮竹到底有什么疙瘩,但从他对秦长须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有的。

    窗外一片云遮住那轮红日,光线暗淡下来,林淮竹的眸同样晦涩。

    许久林淮竹终于开口,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遂,“你对我也是举手之劳?”

    沈遂先是一怔,之后笑着与林淮竹对视,“那你呢?”

    “我从青狮背上掉下崖,你跟着也跳下来,我们被巨蛇追着咬,你主动折回去引开它。”沈遂问,“我与你来说是什么?”

    林淮竹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目光闪烁了两下,抿着唇不言。

    沈遂对他来说是什么他说不出。

    但他不想沈遂死却是明明白白的。

    “话又说回来,我也曾多次救你,你觉得哪一个是举手之劳?”

    见林淮竹不答,沈遂继续说,“举手之劳的意思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没一样是举手之劳,我的也是。”

    林淮竹怔住,沈遂的话如滂沱的急雨砸在心间,耳边亦轰鸣不止。

    他嗓音有丝哑,“那你教秦长须识字。”

    沈遂:“这是举手之劳。”

    林淮竹:“你那日还说要带秦长须走。”

    这对沈遂来说也是举手之劳,他能轻易秦长须脱困,所以点了点头。

    林淮竹忽然豁然开朗,积在心口的郁结慢慢消失。

    他与沈遂一同从崖下掉落、与他在危机四伏的丛林度夜,还曾在那暗不见天日的洞府朝不保夕,挤在床上取暖,分食一块糕果,经历生死。

    种种经历别人自然是不能比。

    窗外的云散了,露出那轮骄阳。

    林淮竹心间的阴霾也散去,唇跟眸都染了笑,眸底澄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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