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又封了,怎么说?”
“不就封校封快递,”梁呼晴都习惯了,自从2020年之后封校基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却似乎格外严重。
开始说过了五一能解封,后来过了五一还在新增。
下午讲金匮要略的老师是个年纪很大的老教授,典型的经方派,经典条文信手拈来,各家解释随口而出,在线上和他们隔着屏幕侃侃而谈。
对于中医,他似乎有无限热枕。
“说到疫情啊,我上学期和3班的学生上伤寒的时候,和他们说五运六气就说啊,”老师似乎是喝了一口茶,轻轻的一声,梁呼晴仿佛都看到了他那个玻璃杯里面泡着的中草药,就听他继续道“我那时候就和那些孩子说来年怕是又有疫情,他们班还有孩子想和我打赌来着。”
“桥儿,中内老师是不是也说过这事儿?”梁呼晴听到老师说这事儿把头探出来问黎桥。
整个寝室都坐在寝室上网课,这时候都把头从手机前移出来。
黎桥点点头,道“说过,有些印象。”
“那我怎么不记得讲过五运六气?”江一木问道。
“开了头,没细讲,”梁呼晴想起当时的场景,有些无奈。
中医用一个词概括,就叫做博大精深。但是人心浮躁,真的能学下去的人少之又少。
考研也好,执医也好,都弱化了这些很神奇甚至称得上玄学的东西。也就导致这些自小被考试主导的中国学生,弱化了这些。
就听到老师问道“要我简单提两句五运六气吗?”
梁呼晴正发出来好啊两个字,就发现有人说“讲了我们也听不懂。”
梁呼晴突然感觉到气从心头起,道“自己水平差,不要认为别人水平也仅此而已。”
几个字打出来,寝室几个人都看过来。
“呼晴,你怎么突然这么刚了?”王樊问道。
梁呼晴平时性子就是个没棱角,温和又会做人,难得的正面刚人。
明显的,这条评论一出来,老教授都愣了一下,立刻道“好啊,我简单讲两句,你们这些孩子听不明白也正常,我水平有限的很。”
透过屏幕,能明显的看到老教授脸上都是笑意。
那是一种看到继承的笑。
他爱他从事一生的行业,并且因为看到有热爱的后辈而欣慰万分。
就像很多老师总会说,“我都怕我以后把自己交到你们手上。”“我教你们都是为了我以后考虑啊。”
金匮要略老师哗啦哗啦讲着,梁呼晴能意识到自己的脑子是有点不够用了。
能跟上老师的节奏,但她知道要自己讲出来变成自己理解,不太现实。
“晴,你听懂了吗?”黎桥问道。
一脸迷茫。
“大致能懂,变成我自己的东西还不太行,”梁呼晴如实道,“但是很宝贵。”
用了宝贵这个词语。
全寝点头同意。
“如果再讲讲,可能我就能听懂大概,”黎桥道。
“再讲讲,呼晴和桥儿总有人可以讲,那我们全寝就能明白了,”江一木看一眼王樊道。
学霸一人吃饱,全寝不饿。
“如果能换个角度再讲也可以,”梁呼晴道。
说罢,却突然想起来,如果去年中医内科学的老师也讲了这个呢?
那时正值十月。
这个城市似乎永远都是秋不秋,春不春的,一夜之间,短袖换成呢子大衣,没给人一分一毫喘息的机会。
当时,中医内科学老师上课时候神神叨叨的说,“今年啊,这个天气啊,预兆不好啊。”
是吗?
大家表示疑问,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于是他就说起了五运六气的理论。
源头出自的是《黄帝内经》,
很神奇很高深,当下面的同学开始变得茫然,甚至三三两两还笑着的时候,中内老师摇摇头,道“不扯了这个,我们继续讲中风。”
那眼神分明是一种失望。
梁呼晴一向擅长察言观色,这种表情刚一出她便看得出。
中医这个行业,现在似乎被大力扶持,似乎一片光明正好,但是这个行业一来被西医为主的医疗环境打压太久,一个城市有多少家西医院,有多少临床医学生?可又有多少中医院,有多少中医学生呢?
有人说中医是最便宜,最亲民的医学,离开那些冰冷的仪器,量化的数值,靠着医生望闻问切就能知道全貌,可是最能体现中医的却永远是在一二线城市。
因为真的能在这种大环境下吃好这碗饭的人,太少了。
中医难,靠悟性。
看上天给不给你这碗饭。
特别是接受了多年分子细胞思维的我们这代人,去接受一个全然不同的思维体系,突然告诉你阴阳五行,告诉你气血津液,何其艰难?
于是“中医黑”眼里就成了封建迷信,成了没有科学依据的玄学。
其实这些理论对中医学生而言何尝不是推倒重建?
但也是这个大环境下,很多中医大家也是西医的精通人才,什么检查药物都是手到擒来,明明是相辅相成为了病人好的事情。落到“中医黑”眼里就成了揩油。
靠着中药针灸解决了病人问题,在他们眼里都是人体自愈。
所以啊,在这个急功近利时代,中医已经是相对式微了。
梁呼晴想起那天的事情,屏蔽掉大学同学,发了一个朋友圈。
虽然当时上课表现的有些刚,但她还是会顾忌很多。
或许最开始没想过走这条路,但走了还是好好走下去吧。
阴差阳错,都是安排。
随手拍了一张《金匮要略》的课本。
出乎意料的,梁呼晴接到一条微信。
是杜清仑。
“怎么了?”
“也没什么,突然觉得中医有点夕阳行业,”梁呼晴道。
“怎么这样说?”杜清仑消息来,道。
“你知道五运六气吗?”
“说实话,不太了解,”杜清仑道。
“简单概括,是一种推算,古时候传统的推算,上可算国运,下可治病救人,”梁呼晴其实也说不太清,毕竟却是挺玄学。
“是一种中医理论是吗?阴阳五行那种?”
“差不多,就比如可以靠气候推算疫情,”梁呼晴道。
“这么神奇?那是你们老师推算过?”
杜清仑真的很敏锐。
梁呼晴又一次感叹。
然后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和他说了。
过了一下,杜清仑问道“你在寝室吗?”
梁呼晴不知为什么有这一问,回复在。
“那我发语音,方便吗?”
“方便啊,”梁呼晴道。
“你这学期学了眼科,有个病叫干眼症,这个病西医来说没有根治的办法,只能靠滴玻璃酸钠达到临床缓解,但中医吃药可以根治,”杜清仑的声音传来,比昨夜的嘶哑已经好了很多。
又听他发一条语音来,“我父亲的病你也知道,现在在你老师那里控制的很稳定,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也感谢你,”他一条又过来。
“我记得早几年我读书的时候,中医课,班里女生很多找老师看月经问题,老师就似乎随手写几个方子,交代几句,就能让她们每个月能和布洛芬说拜拜。”
“也是读书时候,校队里很多体育生,高强度训练一身伤,但是去医院扎针灸,效果很好的。”
“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金针拔障,我后来去看了些文献,做了点了解,真的很神奇,一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能做成白内障手术,真的让我惊讶到了,还有针灸麻醉,我去问了下我外科老师,他年轻时候跟过针灸麻醉的手术,我还打算下次出来再详细聊聊这些。”
“国家最近几年在大力扶持中医,这个时代可能是近一百年来,对于中医发展最好的时代了,而且我觉得你喜欢中医,人能碰上一个喜欢的事情,还可能前方是你终身的行业,很难得。其实是一种幸运。”
他发的全部是短语音,没有发那种六十秒让人听起来艰难的长语音。
听到这里梁呼晴才意识到她嘴角已经勾起,她屏蔽了大学同学,少了很多可能的背后话,但是也少了和她共鸣的声音。
但是杜清仑和他共鸣了。
不管是否承认,发朋友圈也好,发空间动态也好,其实都有些想和别人就此有共鸣的。
这一刻,心中突然感觉有了落点一般。
道理都是知道,自己也相信自己专业,可是听别人的赞可,还是来自西医的这般赞可真的很欣慰。
“田中读书慕尧舜,坐待四海升平年”梁呼晴回复道。
“你已是恰逢四海升平年,”杜清仑道。
也是,自从一百年前“废止中医案”到现在,确实是一百年来最好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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