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俱是不理。
雯华无奈,先问息锦:“锦弟弟,天还没亮怎么就出来了?”
息锦脸似拉得老长:“听见外面有声响,睡不着所以就出来转转。”
雯华转过去看黛玉,黛玉脸色也不好。
想着他们两个都是有脾气的人,肯定是互相不对付的,于是决定将他们逐回去。
“再过一个时辰,教书的周师傅就要来了,外面声音的事由我来处理,你们两个给我回去好好睡觉,可不准再出来了。”
雯华说着,便左手推一个,右手推一个,把他们两个往回推。
两人不情不愿地原地扭捏了一会,才回了各自屋中。
雯华看着两人的背影,想着以后说不定会闹出许多事来,便叹了一口气,拿着银两慢慢往东角门去了。
却说黛玉回了屋中,因两日未能睡好觉,这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
阳光穿过纸窗悠悠地洒在女子的梳妆台上,洒在熏过香的被褥上,洒在刚刚懒懒睁开眼皮的黛玉眼眸里。
睡莲见黛玉醒了,过来笑着说道:“可巧姑娘醒了,那个周师傅刚给锦哥儿上完课,马上就要来给姑娘上课了。”
说话间,丫鬟们便拿着洗漱用的细盐过来,伺候黛玉晨起洗漱,又吃了点东西,然后帮黛玉拿了书本和纸笔砚台,就往府里教书的地方走去。
黛玉正迈进了学堂,就见一青衣书生立于桌边。
一双丹凤眼含情又似绝情,朱唇忽抿,面如秋月,窗外的微风不时地吹起他的衣衫,宛如画中之人。
黛玉再也没有见过这么秀丽的书生。
“周师傅。”她记得这个周老师是叫周哲生来着。
周哲生见女学生已来,忙召唤她入座。
黛玉坐了下来,正欲拿出几本书来,那周哲生却没有硬要讲书本的意思,反而问道:“除当代之外,你最喜欢哪个朝代?”
想着原著虽然朝代不明,自己来这边也没有打听出具体是哪个朝代,但总不至于到汉唐之前吧。
“春秋,”黛玉答道,“因为周礼尚在。”
“周礼尚在”四个字虽然是对春秋优点的阐述,却藏着一副暗讽当下的口气,说者之傲气跃然而出。
周哲生于是听得一笑。
黛玉见他笑了,举一反一问道:“那老师除开当代之外,最喜欢哪个朝代?”
“魏晋。”周哲生不假思索。
这次轮到黛玉笑了。
心里思道,听说魏晋之后,书生都痴迷这个时代,传言真是诚不欺我。
“我知你为何而笑,”周哲生说道,“你喜欢春秋,因周礼尚在,而魏晋礼乐崩坏,所以你心生不屑。”
“倒不是因为这个,”黛玉想到自己穿越的遭遇,忽然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老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魏晋之时,如何自处?若老师生于士族之家,则可日饮美酒,夜弹《广陵散》,成为一届名流,暂且不谈。若老师生于平民之家,就变成了日忙迁徙,夜躲胡人,那时老师还会喜欢这个时代吗?”
此番则是讽刺一些人只好那些朝代的表面盛事名人,而忘记了当时的民众有多艰苦。
周哲生听出深意,心中暗暗叹道,这学生竟与其他贵族子弟不同。
“那我只好认命了,”周哲生苦笑道,“但你可知你喜欢的春秋也不乏纷乱,致使一叫‘荣启期’的名士也和魏晋竹林七贤一样,于郊野之中弹琴奏乐,衣不蔽体,才华无处施展。他和竹林七贤后被一同画到了南朝砖画之上。在这位隐士的心中,说不定春秋与魏晋无异矣。”
黛玉面露惊讶,她倒是没听到这出。
或者说,她穿越前接受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里,这个人没被放在考点上面。
周哲生继续问道:“你若喜欢周礼,为何不直接喜欢西周?”
“这……”黛玉迟疑道,“自然是更喜欢春秋的百家争鸣,诸子兴盛之风,令人神往之。”
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
若说诸子兴盛,魏晋也是书法家,画家等各界大家出了不少的。
越说越被老师说得绕进去了,好像在打辩论赛一样。刚才自己心里分明春秋和魏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那界限却被老师越说越不清晰起来。
黛玉正在低头沉思,周哲生冷不丁转了话题:“前天你在殿前作的诗,其实还不错,就是后半首仿佛一直为‘盛世’二字所困。”
黛玉心中一惊,这息府请来的老师果然有水平,一下子就能看出自己当时的踟蹰之处。
话说果然殿前的事情传得够远,除了那个没良心的息小公子,息府上下人等仿佛都要来安慰自己一番。
想想还挺暖心。
“正是了。”黛玉答道,倒也不反驳。
“西晋的诗有名士表露志向的,东晋的诗也有热爱自然之景的田园诗,”周哲生说道,“若要把心境和景致相结合,不妨来看看魏晋的诗赋是怎么写的。”
说着,便给黛玉讲起两晋的诗赋来。
黛玉微笑,心觉这老师并不像表面清秀单薄那样,如自己猜想是个呆板书生。而是先辩论朝代引入诗赋的背景,再提一嘴自己的诗让自己心思改进,更愿意听课。
不论在书里还是书外,肯定都能做个好老师的。
上完一课出来,出来看这熟悉的天空,也觉得心旷神怡。
只是好景不长,又看到了那个讨人厌的息小公子。
息锦冷笑道:“假才女。”
黛玉不甘示弱:“梅汤居士。”
又道:“梅汤居士,这么热的天出来也不怕被吹干了?”
息锦气得要上来理论。
这时周哲生正从屋里出来,黛玉一把抓住他的衣衫,说道:“老师,他欺负我。”
“明明是你欺负我!”息锦说道。
于是两个人时而一个在老师左边,一个在老师右边,时而一个从左边跑去右边,一个从右边跑去左边。
周哲生看着两颗小脑袋在自己身边此起彼伏,很是无奈,只得不停喊道:“你们要不别骂了,互相停手吧。”
两小儿哪里听得进去。
这边黛玉说:“那你才学好,你作个诗给我看看。”
那边息锦回:“我以后是要去打仗的武将,我作什么诗?又没骗人是才女。”
于是又“假才女”“梅汤居士”的互相吵成一团。
忽然息太太身边的丫鬟娇梅来了,喊息锦去吃饭,这才停了下来。
娇梅又对黛玉说道:“太太请的大夫就要来了,林姑娘可以回屋先等着。”
周哲生课堂见黛玉确有病弱之姿,待娇梅走后,就问黛玉是什么病。
黛玉便把症状一一说了。
周哲生放心下来,笑道:“说来也巧,我们老家那边有人也得过这个病。有天一个怪和尚过来,给了一剂方子,那人按着药方子吃,不出半月就好了。”
黛玉惊道:“果真有此事?”
“老师怎么会骗你,”周哲生道,“那药方子还是我帮他抄的,所以我还记得这药方子。改明给府里的大夫看了,没什么问题你就可以按着吃了。”
“那就麻烦老师了。”
黛玉心下甚喜。
如果不早点解决这个病,自己以后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回至屋中,待大夫来看了病,黛玉又倚床休息,双目放空。
这时雯华来了,看着她这呆样,说道:“这又是怎么了?”
“想到未来的事,就很迷茫。”
黛玉随口回答。
雯华见丫鬟们都走远做活去了,便问道:“你可有想过怎么回到原来的时代?”
黛玉叹气道:“想过,没实践过。总以为自然而然地过几天就能回去了,但眼睁睁的这么些天过去了,还是在书中的世界里。”
“我倒是尝试过。”
雯华这话一出,勾起了黛玉的兴趣,她猛地从床上起来问道:“怎么说?”
雯华回道:“我暗地里撞过墙,摔过头,都没用。”
听得黛玉用帕子捂着嘴直笑:“你这么个端庄淑德的人,居然也会背地里做这些疯事,别叫息府里的下人见了笑话。”
雯华对黛玉的嘲讽已经脱敏了,没管这些问道:“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黛玉回道:“该怎么办怎么办,船到桥头自然直。”
雯华不解:“若是你家里人给你说了一门不好的亲事,你也这么由他自然发生?若是夫家打你,骂你,拿钱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也‘船到桥头自然直’?”
黛玉把手里帕子一甩,说道:“大不了我去庙里做姑子去。”
又笑起来:“所以你想嫁给我父亲,以绝后患?”
“也不是……”
雯华犹豫道。
黛玉笑道:“反正我父亲说了,他最爱贾夫人,你怎么努力也没用的。”
雯华叹道:“你真真是个没良心的。”
黛玉辩解道:“我只对我母亲有良心。”
这时忽然见一丫鬟走进来,颇为面熟。
黛玉一看,竟是芙龄身边的丫鬟萍萍。
“怎么了,雪颈院那边出事了?”
黛玉忙问道。
萍萍面露担忧:“林姑娘,我们姑娘遇到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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