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街上卖蜡烛的孙老板,前些日子请我们姑娘去给他新起的宅子画草图,现在建起宅子来说出了问题,正拉着我们姑娘说要讨个说法,要赔钱呢!”
听萍萍说完,黛玉想起来修缮行宫的时候,确实有个过来送蜡烛香火的老板,见芙龄会画图,让她过两天去给自己新宅画图。
芙龄画的图给行宫和林府园子的修建都没问题,怎么到了普通宅子那里就出问题了呢?
黛玉和雯华听了此事,便坐了轿子跟随萍萍,一同往孙宅那里去。
刚下轿子,就听得一阵吵闹声。
只见一矮身怒目的男子指着一女子骂道:“你看着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心却这般黑,偷工减料瞎画糊弄我们,现在屋子就要毁了,你给我赔,给我赔!”
说着便要拉扯芙龄的袖子。
雯华一个眼神,息府的小厮们忙上前拖开孙老板,他方才放下手来。
孙老板见女子那边来了一伙人,便不得不客气了一点,但口气仍是愤怒:“你们看看,我好好的新宅就这么毁了,故意骗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芙龄急得一边看着自己曾经画的图,一边看着旁边木梁已经塌了的孙宅,百口莫辩。
黛玉不解地看向孙老板,说道:“她画的有没有问题,你再找一个会画工图的师傅问问不就行了,别平白无故冤枉人。”
“小姐是不知,我孙某正是问了人才知道这里面出了问题的。”
孙老板一拍手,旁边一个赤脸男人站了出来。
孙老板早有准备似的说道:“这位黄师傅可是给不少街坊都画过工图的人,他说了这里面画得大有问题。”
于是赤脸男人往芙龄的图上指了一个地方。
“这里衔接处根本没有问题啊,我学……我小时候常给姑苏那边的街坊画,也都这样的啊。”
芙龄急得差点暴露自己穿越的事情,只得转口又编了一句。
“那你没有问题,就是人家德高望重的王师傅有问题,就是我有问题,就是我请的这些木工瓦匠有问题是吧!”
孙老板又嚷嚷起来,恨不得整条街都能听见他的冤屈声。
雯华懒得和这种当街撒泼的人理论,转头吩咐了小厮一声,又走进孙宅里面去。
宅子里一片断壁残垣,似乎真的受了不小的伤害。
黛玉也跟着进了屋子,观察起周围来。
雯华在旁边问道:“你有看出什么情况来吗?”
黛玉沉思了一会,说道:“木头从衔接处断开的话,应该先是一寸一寸裂开,有可追溯的裂纹才对。现在断开处倒断得干脆,旁边还有敲打的迹样,怕是人为。”
雯华听了,抿唇不语,少顷又走至木工师傅那边,见桌子上有账本,便伸手去翻。
旁边一个看着的师傅见有人看账本,忽地脸色变了,正欲来抢回,一旁息府的丫鬟小厮连忙把他推了回去。
“啊,”雯华笑道,“好像有蹊跷的地方呢。”
翻了一会账本,然后又派了一个小厮去周围街坊打听。
等小厮打听回来完汇报,雯华便携了黛玉一同往门口去。
而门口孙老板还在对着芙龄嚷嚷,芙龄那清秀白皙的面庞都涨得通红。
雯华不紧不慢说道:“孙老板,好像事情并不是这样吧。”
孙老板冷哼一声:“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们也别仗着人多就想把黑的抹成白的。”
雯华把账本往前一拿,孙老板惊而对宅子里骂道:“张老四你怎么看的东西!”
雯华接着说道:“前些日子你这里做工的有个叫仲五的人,心生贪恋把做工的银子连夜偷了然后跑了。你们原想着凑合着把剩下的宅子建完,却发现钱怎么也不够。”
看着孙老板脸色越来越不好,雯华嘴里没停下:“想着仲五走远了可能这钱寻不回来,你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打塌了,一心只想赖到芙姑娘身上来。想着芙姑娘是给那行宫做过事的人,又寄居在林老爷的府上,早晚林府里的人为了掩盖事情给你们赔了银子来。”
孙老板气极生笑:“姑娘真真是白天讲痴话,我自己把自己梁子打塌下来?”
黛玉冷声道:“那木头的断裂一点断裂纹都没瞧见,反倒是旁边像是被人打了好几下,劈得干脆。”
芙龄接道:“确实了,我说怎么今天来看得蹊跷,可惜还没看仔细,就被做工的人赶出来。”
孙老板并没被吓倒:“你们觉得我自己把自己宅子毁了就算了,还胡诌一个仲五出来,大变活人呐!”
息府那打探街坊的小厮走上前来道:“孙老板,你骗得了我们骗不了邻居。那仲五生得魁梧,叫人一眼见了就忘不了,周围邻居都说前些日子天天能见着一个魁梧男子来做工,近两日竟不见了。”
“胡说,胡说,”孙老板哭喊道,“你们合了邻居来骗大家。”
“你又何尝不是伙同黄师傅来骗大家呢。”
忽然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出现在这里,对孙老板说道。
雯华遂给大家介绍起这个男子:“这是我们息府修园子时给我们画过图的廖师傅。廖师傅本来是在京城给各户大人家画工图的,现在在扬州休养。”
她第一次差遣小厮,正是为的请廖师傅。
廖师傅走上前来,对着黄师傅说道:“说起来,你黄二还是我的徒弟,曾经在我门下学过一段时间。现在怎么信口雌黄,污蔑人家正经的手艺。是你收了这孙老板的银子,还是嫉妒人家一个小女子画得比你还好,所以在这信口胡说呢。”
那黄二本就赤脸,一听见师傅本尊来临揭穿了自己,脸更红了:“没有……没有……”
于是羞得跑回家去了。
孙老板见大势已去,坐在地上耍赖号哭道:“没天理了,没天理了!”
黛玉冷哼一声:“什么有天理没天理的,你赶紧去报官让人抓那仲五才是正经事,说不定那仲五还没跑远呢。”
雯华手一指,便有两个小厮拉起孙老板来,把他往衙门那里拖去。
一众人谢了廖师傅,此事方罢。
黛玉和雯华一人一边搀着心还不安的芙龄,把她往林府里送去。
刚过了林府大门,就见旁处走来陆氏兄和大柱两人。
两人勾肩搭背,醉红了脸,嘴里还说些胡话。
“小云姑娘那细腰,那小手,真是不错。”
“兄弟你喜欢,下次我还带你去小云姑娘那儿。除了小云姑娘,还有小离姑娘,小秋姑娘……”
两人又是放声一笑,走远了。
黛玉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到不可思议:“做妹妹的在外面受了欺负,做哥哥不为妹妹出头,还在外面没事人一样吃花酒!”
看那讨厌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又啐了一口:“真是猪狗不如的两个东西,怪不得走到一起!一想到天下男人都这样,真叫我心寒。”
“哎哎,你父亲可不是这样,”雯华立马说道,“况且我们家锦哥儿也不这样,平日里从来不见他爱沾花惹草的。”
黛玉见雯华提到息锦那个傲慢公子哥,便冷笑道:“他那个讨人嫌的样子,要是以后真有女子愿意搭理他,你们息府上下都应该去拜佛磕头。”
芙龄本来心情不大好,但听见黛玉这么说,好奇起来:“真有那么讨厌?”
那边立马回道:“真有那么讨厌!”
雯华见她在气头上,便不再为弟弟辩护。
两人把芙龄送回雪颈院后,一道回了息府。
息太太见她俩回来,打发人喊她俩过去,把事情的来源都讲述清楚了,嘴里直叹神奇,又夸了这两个女孩子。
三人走至院中,看息太太在院子里养了一群鸡狗陪伴自己,好不热闹。
雯华一边和母亲聊这些牲畜,一边靠在母亲的肩头直呼今天累得不轻。
黛玉见她们一副母女恩爱样,不愿打扰,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回到了屋中。
躺在床上,不免又思考起来。
贾敏生前是什么样子呢?她喜欢静,还是喜欢热闹?她也会养些东西在院子里陪伴自己吗?
如果她还在,会不会给自己讲些她曾经上学时的趣事?她知道自己今天做的这些事情,会表彰自己吗?
有时候特别想知道母亲的反应,哪怕是她骂自己。
想着想着,便入了梦去。
忽见一生动美丽如观音般的女子,身遭彩带飞舞,如仙子一般,朝自己飞来。
“黛玉。”
那女子呼道。
黛玉抬起头来,直觉告诉自己这就是日思夜想的贾夫人。
她连忙揪住那仙子的衣裙。
“母亲——母亲——”
黛玉痛哭道。
贾敏摸着黛玉的头,叹道:“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
黛玉立马抓住贾敏的手,泪水涟涟地问道:“母亲,你在那边过得可好?你又为什么这么早离我而去?女儿真的……”
说着,泣不成声。
贾敏温柔回道:“我在这边很好。尘世走一遭,皆是历劫。我的好孩子,你我终会相遇。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度过平安、快乐的一生。”
说着,衣带翩跹远去。
黛玉望着贾敏离自己越来越远,哭喊道:“母亲,不要走,我还有好多话要说——”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黛玉从梦中醒来。
她转头看了看,枕头已是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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