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紧急,睡莲见厉妈妈这般嘲讽,也没准备讨个说法。
她再次腆着脸求道:“厉妈妈,我只是帮芙姑娘找个东西,怎么又扯这些子伤情分的话呢?好妈妈,快把钥匙借了我去罢。”
谁知厉妈妈不为所动,坐在屋里悠闲地吃着茶,像是打算气死自己这个小亲戚。
睡莲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厉妈妈从凳子上坐起来。
于是忿忿然道:“这么一大家子,却都心不往一处使。老爷是你的主子,姑娘就不是你的主子?你存了心给姑娘使绊子,别觉得以后会好过。这家姓林,不姓厉!”
想着再在这边磨蹭一段时间,雪颈院那边可能出大事,便没再和厉妈妈理论,索性出了这屋子往雪颈院走。
而那头陆氏兄正往林如海书房里去,见林如海正在书写东西,就作了个揖,一脸谄笑道:“不知表哥可否有空?我妹妹新作了一幅山水画,好看极了,想请表哥去欣赏欣赏。”
林如海见天色已晚,不方便私会年轻女子,便回道:“表妹作的画想必定是好看的。只是天色都这么晚了,不如明日我再去看吧。表弟表妹还是先去休息,为作画这种事伤了身子可不好。”
陆氏兄见他一口回绝,便有些心急,上前拉住林如海的袖子说道:“表哥可是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地儿脏,不愿意和我们来往?这么多天了,我们想和表哥叙叙旧都不能,更何况我妹妹今天巴巴儿地画了好画等表哥来,表哥都不来,真是伤煞我心也。”
林如海见他说到这份上,便不得不随了他去。
想着芙龄平时也是个稳妥的姑娘,去看一眼又不会出什么问题,夸一夸画聊几句就可以回来了。
一路上,陆氏兄热情无比,又是说林府上下布置得好看,又是吹嘘林如海是个远近闻名的好官。
听得林如海连连头疼,脚下生风,只想早点过去,避免再和这位表弟独处。
谁想在雪颈院门口碰见了睡莲。
陆氏兄见林姑娘的贴身丫鬟突然来了这里,心道不妙,对面可能是来搅合好事的,便一阵不悦。
陆氏兄说道:“睡莲妹妹,您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还是赶快回息府去,别叫你们小姐担心了。”
说着还装作很自然地回头对林如海说:“你们这府里的丫头也太热情了点,成日里东跑西跑的,还有空照顾自己主子吗?我说表哥你平日也要多管管这些下人。”
“嗐,不是我多嘴,这府里还是要有个女主人管着家才好。”
陆氏兄油嘴滑舌地加了一句,并为自己提到林如海续室一事颇为得意。
林如海阴着脸,不作答。
而睡莲本来担心碰上陆氏兄,也会被对方关进侧屋里,现在一看对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同老爷一道来的,便放下心来。
老爷肯定是会向着姑娘的。
睡莲遂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东跑西跑的闲丫头,莫要在我面前指桑骂槐,欺负我一个小丫头。我来雪颈院帮芙姑娘拿东西,办的是正经事儿。”
“不像有些人,能跑到歌女那边去过夜,跑得可比我远呢!”睡莲一张嘴说得又快又利索,“我刚才来过一趟院子,见芙姑娘突然昏睡过去,浑身都发烫,不知和她平时一处住的陆大爷又是怎么照顾她的?”
陆氏兄本来气得想指着睡莲,骂她比小姐都脾气大,但听她说到芙龄昏睡一事,让自己在林如海面前谎言暴露,便熄了火,不敢吱一声。
而林如海平时也听说了陆氏兄的一些事,今见他又说续室之事,又被无意中揭发说谎,对他此行的目的也明白了七分。
“哟,这是怎么了。”
黛玉悄没声地就走到了这边。
“你怎么来了?”林如海疑惑道。
他的女儿此刻应该在息府好好待着才是。
“父亲不知,我今儿早让睡莲帮我过来拿点东西,顺便看看小姑妈有没有再被什么人虐待,”黛玉不紧不慢地回道,“看睡莲半日不回,就来找她,顺便回家看看,没想到就遇上一处好戏呢。”
这话也有部分确实不假,黛玉本来见睡莲迟迟不归,就怀疑这边出事了。
毕竟睡莲平时也算个机灵的,她都摆不平,肯定是大事。见小厮来报,黛玉就立刻起轿回府了。
那陆氏兄见她平时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说话却是能句句讽刺自己,气得牙痒痒,又碍于林如海的面前不好发作。
黛玉见他屡次欺下犯上,并不准备让他多待林府一日。
忽地敛了神色说道:“我之前丢了一幅前朝大家作的画,叫作《灰鼠盗栗》。好些天没找着,倒是听有些小丫头说在雪颈院见过,不知是真是假。”
说着,给了睡莲一个眼色。
睡莲立刻会意:“趁现在正巧在这,我去搜搜看,芙姑娘素来温厚宽仁的,想必不会怪我们。”
于是便进屋搜去。
睡莲知道,之前黛玉见芙龄太爱绘画,就私下送了好几幅名画给她,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这幅《灰鼠盗栗》。
然而听说陆氏兄很爱抢芙姑娘的东西,这么名贵的画被抢走了也是十有八九的事。
果不其然,睡莲很快就搜了这幅画出来,拿给院子外面的一伙人看。
“原来在陆大爷的床底下呢。”
随着睡莲一道进去搜寻的丫鬟们也都作证,是在陆氏兄的屋子里找到的。
而这些字画大家也确实常在黛玉那边看见,都知道是小姐的。
陆氏兄的脸霎时白了。
黛玉接过了那幅画,慢悠悠欣赏起来:“瞧这老鼠作奸犯科的样子,瞧这栗子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是惟妙惟肖,确实是我丢失的那画没错了。”
随手递给旁边的丫鬟收起画,黛玉又说道:“刚才听人说,表叔说我们林府没个管事的人。我虽小,但也不妨来管一管。我看这天天偷鸡摸狗的人,还是不要待在我们林家的好。”
一旁的林如海终于出了声:“黛玉,不得对长辈无礼。”
陆氏兄见林老爷发了声,瞬间又觉得转机来了,不由喜笑颜开,想要走上前为自己辩解几句。
谁知林如海下一句说道:“不过表弟在这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姑苏的姑父姑母都很挂念。子女都不在身旁,表弟要不还是早日回去,以防姑父姑母伤心过度罢。”
陆氏兄瞬间蔫了一般。
事情败露,林老爷又拒意已决,自己是呆不到明天了。
睡莲对旁边几个丫头说道:“还不快去帮我们爷收拾收拾行李?”
于是几个丫鬟拥着陆氏兄去院子里收拾行李。
这时外面剩下了林如海和黛玉两个人。
这是自上次屋中教育黛玉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你跟我来。”
林如海说道。
夜色已浓,黛玉看不清自己父亲的脸色。
不知他现在是否又想教育自己一顿多管闲事。
月光透过芭蕉叶的间隙,一点一点洒在黛玉随父亲走去书房的路上。
进了屋,林如海倒没有先提今晚发生的事,而是先问道:“在息府待得还好吗?”
“好,”黛玉在父亲面前,总是不由地乖巧起来,“息太太很疼我,府里也经常喊大夫来给我看看,还给我请教书师傅,教书师傅也很会讲课。”
“……息府的厨子最善河鲜,每天都能吃到扬州城最鲜美的鱼肉。”
说完,黛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林如海。
然而林如海默不作声,像是在思考什么。
黛玉恐自己话说错,又补道:“当然我们府里的吃食也不差。他们息府里做的点心,还没有睡莲给我做的点心好吃。”
林如海长叹一声:“你在息府待得快乐就好。你也逐渐大了,是我之前没有察觉到你在成长。府里人也越来越多,是非也多起来。好的人,坏的人,都有。你愿意参与府中的事情,我本不应怪你。”
“只是,有什么事,可以先跟父亲说吗?总觉得你有时考虑太多,像个大人一般一意孤行,一个人抗了事去。这些日子,你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喜欢什么东西,不喜欢什么东西,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林如海说得诚恳。
一片父母心,饶是内心是穿越者的黛玉也难免动容:“父亲,我以后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林如海又说道:“请相信,我对你母亲确实是……”
提到贾敏,林如海又哽咽起来,话也说不下去。
黛玉抬眸望去,林如海那经历了风霜的貌若潘安的脸,俱是对贾敏离去的悲痛。
父亲,你三番五次地提起母亲,是真的想告诉我你忘不了她吗?
父亲,后来红学家说的你是因为惧怕贾府的势力才不敢娶续室,是因为想留有和四大家族的联络,是真的吗?
父亲,我其实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你,但我问不出口。我终究不是你的女儿,只是一个小说世界的过客。
黛玉垂下头来,盯着地面沉思。
“不早了,今天你就在府里休息吧,”林如海止了泪意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明天再去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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