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一大桌子人的热切,李子安稍稍往李允文身后躲了躲。
李允文好笑,“怎么,我们的小神医还怕了他们不成?”
李子安严肃点头,“起初是担心孩儿被当众打一顿,现在是担心孩儿的脸被她们揉肿了。”
“该!”
说着,却直接拉起李子安的手加速往桌子走去。等李子安坐下时,发现身边是哥哥姐姐们才稍稍放心些。
整场宴席由男主人李允文宣布开始,桌上的氛围顿时活跃起来。
长辈喝的是果子酿造的酒水,小辈喝的是果子榨的汁水,众人都让李允文与李子安讲述这半月来在疫病诊疗中发生的故事。
结果本来欢庆的宴席上,出现了一群红着眼睛的人,气氛也低沉下来。
李子安见状,低声说道,“看在子安在此次疫病中出力甚重的面上,待会打轻些可好?”
正在感动的佟云兮差点点头,却又临时止住,瞪了李子安一眼。
已经抹泪的英莲与李纨则是被这句话逗得笑他一声。
李守中倒是给出了回复,“在你归家之前,我等一直在思考如何让你记住该量力而行。但你作为,表明你的确未曾鲁莽,只是我等太过挂心罢了。”
“只望你日后也莫要鲁莽才是。”
说完,李守中给李子安夹了一筷子菜。
李子安看着菜,默默点头。
甄士隐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义父知你最是心善,可也不能因心善让家中众人忧心才是。”
李子安看了看菜,又看了看甄士隐,再次点头。
接下来,几位女性长辈也都一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每次都附赠一句劝诫的话语。
最终,李子安还没夹菜的时候,碗就已经装满了。
大家的态度很明显了,吃了这些菜,咱们既往不咎。
李子安面前有些什么菜呢?
凉拌苦瓜,清心下火,苦味沁人心脾。
凉拌蒲公英,下火效果不亚于苦瓜。
鸡蛋炒茴香,这一筷子鸡蛋没见着,尽是茴香,想到茴香怪怪的甜味,李子安抖了一下。
干切猪肝,补肝明目、养血健脾,就是味道不敢恭维。
最后一道,是封氏手软,给他夹的一道糖醋里脊。
李子安心里非常感慨,大家能从那么多我喜欢的菜里挑出这些我不喜欢的也是不容易啊。
李子安的口味偏辣,对于甜口的菜不讨厌,但吃多了总得吃些辣的解解腻。
至于苦瓜、蒲公英、茴香与猪肝这些食物的怪味,就不是烹饪手法能解决的问题了。
而现在,他要把这些在自己黑名单上的东西都吃掉……
李子安试图挣扎一下,他夹了一筷子碗里的猪肝给李子宁,“兄长也多吃些,此物有明目之效,您常常苦读,多用些才好。”
下一秒,佟云兮的声音响起,“子安长大了呀,都知道给兄长夹菜了。不过,今日这猪肝做的不少,也不需你特意把碗里的分给宁哥儿。”
说完,李子宁碗里又多了些猪肝,看这量,是原来的两倍……
李子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着佟云兮,道,“多谢母亲。”
说罢,埋头吃菜,并做了一个在宴席结束之前都不再说话的决定。
李允文欣赏够了幼子的窘态,满意开口,“子安明日还需去寻王太医拜师,今晚应注意饮食的度才是。”
话一出口,其他几人的眼神就不太温和了,而李子安看着他的眼神犹如看救星一般。
“所以,子安每道菜吃上一两口便是,相信你这一干长辈都能理解。”
众人收回眼神,继续看着李子安。
李子安:“……”
您可真是我亲爹!
……
在李子安离开后,水泓也让人收拾东西离开院子,回到水延在姑苏暂居的府内。
一进门,便被下仆带到水延书房。
看到长子安然回来,水延颇为满意,“那李家小子倒是有些能力。”
水泓看着水延,语气里有些反驳的意思,“父亲,以子安的年龄,有如此能力,显然不是一句不错便罢的。”
水延颇有些意外,“你倒是难得为旁人说话,怎么,很欣赏李家小子?”
水泓点头,“子安救了孩儿两次。”
“你知道报恩,这很好。但作为上位者,恩情只能占你所做决定的一部分,若占的过多,于你与他都不会是幸事。”
水泓似懂非懂,水延只管继续,“过两日,李家小子会来府中寻王太医拜师。日后,便会随王太医前往京城,你若需要,待你入宫进学之时,让他做你的伴读也无不可。”
水泓惊讶了。
面对长子,水延倒是很有耐心。
“他于医药一道必有成就,留在身边,也能护你周全。又于此次江南瘟疫立下功劳,留他在身边,也于你有益。”
“李家小子敢谋划抓捕拐子一计,如今又能偷入疫病区域,可见是个心善之人,这类人自当以情义笼络。”
听到这,水泓露出不赞成的表情。
水延气笑了,“为父所说,仅是他于你之益处,而你于他,未必不是助力。在两人地位相差悬殊时,互相有益处交换才是常态,你若自觉对李家小子太过利用,也可于医书、地位、财物多方进行补偿。”
父子谈话告一段落,水泓告退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看到了几个并不认识的下人。
他招了侍卫上前询问,“小林子呢?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侍卫恭敬回道,“林公公胆大妄为,给殿下投毒,已被处死。新来的下人皆是主子亲自安排来此保护殿下的。”
小林子投毒?水泓想起了水延说的话。
「他于医药一道必有成就,留在身边,也能护你周全。」
府邸,书房。
郑公公询问水延,“主子明知方才之言会让小殿下对李小公子越加愧疚,又为何让小殿下多进行补偿呢?”
“李家小子重情义,但带着目的去接近他,只会得到闭门羹罢了。而不带目的的补偿只会让李家小子无所适从,进而让他与泓儿之间的情义加深。”
两日后,一辆马车行至府门前,李允文与李子安从马车上下来,递上了王太医留给李子安的拜帖,顺利进入府中。
王太医所在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拜师的一应工具,让进门的李子安颇感意外。
“先生收徒不需考核学生的的医药基础或品性吗?”
“老夫不知他人如何,但老夫自是要精挑细选,考察学生对医药一道的基础与心性的。”
李子安更迟疑了,眼神看向场中摆放的椅子与蒲团,还有一旁装满茶水的茶盏。
王太医笑了,“怎么,在你眼中,老夫门下如此难进,以你在疫区的表现还未达到老夫的收徒标准?”
李子安恍然大悟,立刻就跪在蒲团上行了拜师礼。
王太医大笑,“不错,那么多年了,老夫难得再收一位弟子,这枚玉坠子就当老夫给小徒儿的礼物了,望它能让你铭记我医者悬壶济世之心。”
这是一枚葫芦状的玉坠子,本身就象征着福禄寿俱全。在医者的世界里,又有悬壶济世之意。
见李子安结果吊坠,王太医站起身来,“走吧,去见见你钱师叔。”
说罢,又看向李允文,“你小子是要留在此处,还是与我一同前去?”
李允文拱手,“小子在此处等伯父回来便是。”
王太医点头,也不勉强,带着李子安就走了。
“钱师叔”的院子就在王太医院子旁边,没走两步就到了。
一进门,恰好见到对方在院子里看书,王太医直接叫人,“钱师弟!”
对方抬头看向院门口,正是当初在疫区与王太医一起安排医者的另一位太医,钱太医。
王太医带着李子安跑到他面前,“师弟,这小子是我新收的弟子,应该也是最后收的弟子。”
“过两天咱们就要随四皇子殿下前往扬州了,先带来给你看看,别到时候不认识人可就不好了。”
钱太医没有回复,王太医无奈说道,“你身为我的师弟,这小子的师叔,是不是应该主动给小辈安排些见面礼呢?”
钱太医看向李子安颈上的平安锁,又看向李子安戴着的暖玉镯子,最后,目光定格在刚刚挂在腰上的玉葫芦上。
意思很明显,这位小师侄不缺我这点价格低廉的见面礼。
王太医故作不懂,“做长辈的,给小辈的见面礼也不需要太昂贵,于咱们医者而言,再也没有赠几卷医书更合适的礼物了。钱师弟家中藏书甚巨,何不给这小子一个前往观摩的机会呢?”
想当初,师父会想到要收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子当徒弟,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觊觎对方家中的藏书。
只是后来,他师父才发现,这个新收的徒弟有多么不喜与人交谈。但他师父当时已经把钱家的藏书看了不少,再说不收徒的话显然不合适,所以,王太医就有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师弟。
等王太医知道钱太医家中的藏书有多么珍贵时,步上了他师父的老路,开始见缝插针地找机会看钱家的藏书。
现在带着李现来此,也是为了看书。虽然他提出了直接送几卷的要求,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他不爱说话的钱师弟在涉及家族留下的医书时,总是能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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