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月便是春节,她以刺绣为业,终于有了结果。
日常光顾她活计的顾大婶欢欣地对她说道:“郭姑娘,好了,凌伯伯那边正好有客退租,我经过几番游说,他终于答应便宜租给你,你明天就可以搬过去住。”
“多少钱?”
“每月上三个铜钱,可好?”
“真的?”
“真的!”顾大婶找着花样子,“就在城南的彩叶坊,为你找着这么一个好住处,你该怎么谢我呢?”
她请顾大婶免费选两个自己中意的绣活。顾大婶再三推辞,临了又拿了她一件绣着蝴蝶的手帕子,便忙不迭地要拉着她的手去凌伯伯家看房子。
凌伯伯的房子就座落在城南彩叶坊。
“郭姑娘,看见了吗?凌伯伯一会儿就来——”
顾大婶还未说完,目光早已被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是一个一脸和气的老伯。他眉目清朗,彬彬有礼,笑着的时候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不笑的时候——她还没有见过他不笑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会和这房东老伯和谐的相处下去。
凌伯伯一见了顾大婶,就加快了脚步走过来:“顾寡妇,你跟我说的租房子的人来了吗?”
“这不就是嘛!”顾大婶介绍。
“凌大伯!”她乖乖行礼。
凌伯伯的目光过来,已把她的容貌看个仔细。他不由得脸色一红,半晌不作声。
“咳咳……”顾大婶没好气。
凌伯伯如从梦中惊醒:“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郭。”她不说名字。
“郭姑娘……”他有点失望。
“郭姑娘小名叫绿绮。”顾大婶插嘴。
“哦?绿绮姑娘。好名字!”
她疑惑,眼光灼灼看过来,自己分明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边的顾大婶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去看房子吧,凌大伯,快去开门呀!”
“……好好好,看房子,看房子!”凌伯伯喜滋滋地从怀里摸出来钥匙,去开大门的锁。他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房子上。
顾大婶搀扶着她一起走在后面。她打量着整个院落,转过影壁墙,一条小径通向正房,两边为耳房。院墙皆是泥土垒成,都不高,上面攀爬着不知名的杂草,当然也有邻居家的瓜秧、果树越过来。
凌大伯说道:“上一个租客不是一个精细人,院子里草都长的这么高了,也不去搭理。还有这桌子……”
“这桌子腿是断的。”绿绮打量着。
“没事儿,没事儿,桌子我来钉钉。”凌大伯赶忙说道。
顾大婶说道:“这也太差了,不行,不行……这怎么住人?就这房子你还一个月要人家三个铜钱?”
凌大伯说道:“你可以满世界去打听去,还有比我这儿更便宜的房子租吗?”
“你告诉我,上个租客是什么时候走的?”顾大婶叉腰问道。
凌大伯说道:“你甭管什么时候。”
“我看是两年前的十月退租走的吧!你这至少是两年没住人了。”顾大婶拉了她的手,“姑娘,咱们走,是大婶我眼不明了,没给你找着个好住处。”
在外面受冻那么多天,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总不能一直在外面飘着,找不着一个像样的住处,这里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房租正合心意,收拾收拾倒还可以的。
“绿绮姑娘是做什么的?”
“刺绣。”
“这手艺好啊,女孩子就适合刺绣。”凌大伯说道,“你看这桌案放在窗户下面,煤油灯就放在这桌案上。白天里,你对着窗户描花,晚上,你点了煤油灯描叶,多好啊,是不是?”凌大伯极力游说。
顾大婶看向绿绮:“觉得如何?”
绿绮点点头:“就租这儿吧!”
顾大婶对凌大伯说道:“既然如此,你可得要好好照顾着郭姑娘,她是我的好朋友。”
“这是自然。出门在外的不容易啊,特别是在这乱世里。”凌大伯很是感概,他看向她,想得到她的附和。
哪知道她像没听到一般,还在检视着这房里的东西。窗户纸破了,桌案的腿是断的,没有扫帚……她问道:“水要到哪里去担?”
顾大婶想了想,说道:“离这儿最近的……姑娘,你要到螺玉街去担水了,那儿离这里最近。”
绿绮答应着,去寻水桶。水桶几乎已经沤烂,待会儿到商铺中买东西,还要加一个水桶。
凌大伯怀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目光始终追随者她的身影。她虽然穿着臃肿的小袄,看不出身材,但多添了一种娇憨的美态。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被寒冷的天气熏红,眼睛里的波光流转着,她是这样一个美丽而充满活力的女孩子。
绿绮在院子里忙活着,心无旁骛,从未来满是期盼,如果她这是在她为她的男人忙活着家务呢?
未几,她已经稍微打扫了一下床铺,将自己带来的被子褥子铺上去,就收拾收拾去了商铺,过三仙桥、白玉街、女娲宫、水月庵,买齐了所缺的物品。
她旋身回转,风风火火的。
“绿绮姑娘试试?”
凌大伯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院子里,帮她钉桌案。
“可以。凌伯,想不到你会做这个?”她看了看桌子腿,果然已经是崭新的一条腿,用木榫卯住。
“小时候,请过木匠到家里来做活。”凌大伯笑着。
“真厉害!”
“——是啦。”
“很多人这样赞你的吧!”
凌大伯忽然羞赧:“你是第一个。”
绿绮第一天见凌大伯的面,却见到了他多次害羞。他害羞个什么劲儿?她奇怪:“哪有?你妻子一定是第一个称赞你的。”
凌大伯低着头,说道:“我还没有娶妻。”
见他如此,绿绮虽然觉得莫名,也不敢造次轻狂,或许他便是这样的脾气性格呢?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和他聊一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无聊的不能再无聊的事情,由姓名,天气,地方风俗人情聊起。
毕竟在租他的房子,不好拒绝。
直到黄昏。
绿绮说道:“凌大伯不回去吃晚饭吗?”
于是,凌大伯起身说道:“你瞧我,和你相谈甚欢,都忘记吃饭了,我就先走了,绮绮,改天再见……”他说罢,又觉得失言,造作地对她说道:“郭姑娘,我可以叫你绮绮吗?”
她装作没有听到。
凌大伯没有得到想得到的答案,有点依依,但转身离开之时,脸色已经变得很是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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