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忙着拆奖品,谁都没注意到这边,除了穆天。梁晖给了穆天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闭嘴。两个成年人,跟玩捉迷藏的小朋友一样,从包厢里溜了出来。他没开车,她也没开车。
俞月站在餐厅门口,“我们谈谈?”
“去车上。”梁晖抬脚往路旁一辆打着双闪的车走去。
俞月有一秒地迟疑,最终还是跟上他的脚步。车的驾驶座那边下来一个人,叫了声“梁总”。
“王叔,钥匙给我,后面您就不用管了。”
“好的,梁总。”中年男人双手递过钥匙,又冲后面的俞月微点了下头。
梁晖打开副驾驶的门,手半搭在门上,让俞月上车。俞月停在原地没有动。
“不是要谈谈吗,外边太冷,你不想在车上的话,或者找个咖啡厅也行。”梁晖给出选择。
相比咖啡厅,俞月还是选择车,她弯腰坐了进去。
车穿行在道路中央,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快要到春意雅苑的时候,俞月作为要谈的人,先开了口,“你说的,我有两个星期的考虑时间。”
梁晖看她一眼,又转头看向前面的路,“对,你考虑你的,可我也要为这考虑增加一点儿砝码,我如果按兵不动的话,今天有孙晓菲的朋友加你微信,明天又冒出个谁来请你吃饭,两个星期之后,我这盘黄花菜可能就凉透了。”
隔了好久,俞月才开口,很轻的声音,“你喜欢我什么?”
她以为她永远不会问一个人,你喜欢我什么。喜欢这种东西是最主观也没有道理可讲的,今天的喜欢也有可能会变成明天的讨厌。她虽然没有利歆优秀,也没有隋佳那种天生招所有人喜欢的小太阳性格,但也没有到很差劲的地步。
她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没有家里的庇护,现在也能靠画画让自己过上不错的生活,她有自己交际圈,虽然不多,但三五好友已经足以让她在高兴或者失意的时候,得到足够的祝福或者安慰。遇到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原则和坚持,但也能听进去别人的意见。在生活里有自己的小情趣,不至于过得太孤单无聊。她现在并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去开创一片事业或者做出什么伟大的成就,她想要的就是当一个开心的普通人,享受着生活里的小欢喜。
她已经学会不因为别人飘忽不定的喜欢或者讨厌就去改变自己,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喜欢或者讨厌就去多开心或者多沮丧。所以问一个人喜欢自己什么,可能是最傻的问题。
可她还是问出来了,她可以确信,在那晚之前,他对她并没有特别的关注,他所有的举动,都是开始于那晚之后的某一天,而在这个某一天里,他可能知道了那晚的人是她。在这个不太长的时间里,她不觉得他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她原本以为,她说了停,他也就会停,没有想过眼前这种局面。
车恰好到了春意雅苑门口,保安看清车牌号后直接放了行,这是俞小姐朋友的车。梁晖开着车往里走,最终停到了那天晚上他们吃饭的那个凉亭前面。
天上月亮清冷,云彩稀阔,地上是路灯打下的昏昏暗暗的阴影。
梁晖解开安全带,回答她的问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承认我开始并对你没有过多的关注,因为那一晚,才让我注意到了你。我知道这样说会很混,但我要感谢那晚。可能对于人的视线来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绚烂的红,明艳的黄。你太安静了,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做自己的事情,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落在对方的领口处,好像在我面前从来没有笑过,我最开始对你的印象,这是一个安静的姑娘,胆子也不怎么大,安于自己的生活,喜欢做一个留白的背景色去旁观或者忽视局外人的热闹。”
“我要对那晚说声抱歉,我那晚喝了太多的酒,醉得一塌糊涂,起初醒来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后来发现了床上的长发,角落里的围巾,地毯上的耳钉,通过一点点的痕迹,才慢慢确定下来那个人是你。”他徐徐地描绘出一个没有收拾干净的案发现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俞月手不自然地摸了一下发烫的耳朵,眼睛看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求,“能不能不说那晚?”
“你也不用说抱歉。”她又加了一句。
梁晖眼底映出深深浅浅的笑意,“好。你那晚跑得太快,事后又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太确定你的想法,又不敢上去贸然去问,怕唐突了你。所以在进退两难间,对你的关注自然就多了。”
“你问我喜欢你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喜欢这种东西虚幻也肤浅。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梨涡深深浅浅让人着迷,眼角弯起的弧度会让我心动,怦然的那一种,你在众人面前强装着厉害颤着身体说话的样子会让我心疼,让我想给你一个拥抱。你的一举一动总是在吸引着我视线停留的方向,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好像已经陷入去了。艳红明黄或许能给人一时的亮眼,但因为你,我觉得安静的白更能给人细水流长的欢喜,而我喜欢这种细水流长。我不能骗你的一点是,现在说爱或许为时过早,但是喜欢就是爱的开始,你现在只需要给这个开始一个点头。”
她虽然没看着他,但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认真的语气,认真的剖白和陈情。
她承认她被打动了,像摧古拉朽的狂风席卷过境,又像徐徐的清风微拂吹过,她喜欢细水流长这个词。
她转头看向他,她想回以他同等的认真,“沈妍姿--”
手机恰好响起来,是她爸的秘书,他打电话就证明她爸找她,而她爸几乎很少找她。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梁晖点头,然后打开车门要下去,把空间留给她。俞月已经按了接通,只能伸手拉住他,意思是他不用下去。
“喂,周叔。”
“小月,你现在在家吗,老利总说有事儿要找你谈,让我过来接你回老宅,我到楼下了。”
俞月这才看到,有一辆车打着灯停到了他们后面。
“周叔,我在家,您知道他找我是什么事情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说尽快让我接你回去。”
“好的,那您等我几分钟。”
俞月挂断电话,看向梁晖,“我得走了,我家里有点事情。”
梁晖拉住她的胳膊,“那明天,我过来接你,去看画展?然后继续我们今天没说完的话?”
他察觉到她的犹豫,“你刚才说到沈妍姿,我可以确定,我和她断得干干净净,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带你去了那家餐厅,遇见了那桩子事。我发现你现在所有的犹豫,都是因为她。我不否认她,也不否认那段过往,但它确确实实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不是一个糊涂到跟过去的人或者事情还有牵扯就去招惹别人的人。”
“我犹豫不是因为这个。”俞月想告诉他,她和沈妍姿的关系,“我们明天再谈这个好吗,我真得走了。”
“那我明天三点过来接你?”
俞月在他不错眼的注视下给出了一个好字,然后在他眸子翻起的笑意里,急急地下了车,落荒而逃般。
车都到了老宅,俞月脸上的热意还没有下去,下了车后,被院子里的冷风一吹,混沌的精神才有了几分清醒。
俞熙云站在门口,见到她赶紧迎了上来,“你怎么还戴了一个眼镜,你现在画画把眼睛都画坏了?”
“是平光的,没有任何度数,戴着玩的,爸爸找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晚上去赴了一个宴,回来就嚷嚷着要找你,脸色很不好,你没惹到他吧?”
俞月拥着俞熙云往屋里走,“没有,您不用担心,他无论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不会和他吵架的。”
俞熙云哪能不担心,这对父女就是冤家,俞月再软的性子,只要遇到利泽荣,是半分软都不会服的,死犟。
“他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无论说什么,你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好了,不要往心里去,受了什么委屈,回头跟妈妈说,妈妈再替你讨回来。你姐姐也快回来了,你不要怕哈。”
“妈妈,您真不用担心,去看电影或者喝杯茶,我马上就下来。”
俞月几步上了楼,站在书房门口,轻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她推门而入,利泽荣坐在案桌后面的椅子上,脸上阴沉的厉害,或许是在看到她之后才阴沉的厉害。
“您找我?”俞月站在离案桌不远不近的距离。
利泽荣开门见山,“你现在交的男朋友是妍姿的前男友?”
俞月没想到这顿发作的源头是这个,她背挺得很直,“我现在没有男朋友。”
利泽荣把摘下的眼镜扔到桌子上,“没有最好,有的话也赶紧给我断干净了。我会让你妈尽快给你安排人相亲,如果有合适的,就定下来。不要以为从这个家出去了,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俞月刚才对俞熙云说,无论他说什么,我听着就是。反正是老子教训孩子,还能上哪儿讲理去。
可是,为什么同样是孩子,同样是他的孩子,她永远都得是被教训的那一个,用这种眼神和这种语气。
她问,“爸爸,为什么我不可以找沈妍姿的前男友做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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