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月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虚脱到无力的手握着门把,叫他的名字做确认,“梁晖,是你吗?”
“是我。”声音停顿了半秒,隔着门传过来,“你还好?”
俞月拧了两下锁,推开门。走廊里,他的手机烘托出一小片光晕,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像是在依偎又像在背对。
“恩。”她回答他。
她垂着头,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你手机呢?”
“没电了。“俞月晃了晃握着的手机。
“下楼。”梁晖不再看她。
“好。”俞月应了好,没有动,“你先。”
话刚落音,她双脚已经腾了空,手里被塞进一个手机,“举着,照路。”
俞月就算想逞强说可以自己走,她也逞不了,她需要一个支撑,腿脚根本没有力气去迈开步子,她也需要一点温暖,来自于他的。
她说,“谢谢。”
情绪崩溃来得很快,她以为她应该能坚持到应付他走,或者至少可以坚持到下了楼,她离开他的怀抱。
可味道是熟悉的,呼吸是熟悉的,甚至连心跳声都是熟悉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和人的心跳声是不同的,他有独属于他的节拍。
起初是无声地掉眼泪,后来是小声地抽泣,她连哭都是安静的,她好像永远做不到那种宣泄的,嚎啕的,大哭。
“对不起。”她说。
是因为哭说对不起吗,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在楼梯的拐角处,他停下了脚步,下颌贴到她的额头,她整个人都在打颤。
他不该心疼的,这或许又是她的什么把戏,她最擅长这些,他上过一次当,如果再上一次,那真的是傻到家了。
“你吓到我了。”她哽咽着控诉,把眼泪蹭到他带着潮湿的衣服上。
一声叹息落在凝结的空气里,像是石子落到结冰的湖面上,细细小小的裂缝,一层叠着一层,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
他说,“抱歉。”无奈又或是甘愿。
可又忍不住开口教育,“既然知道害怕,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儿,门不锁,手机也不充电。”
“如果你不来,我不会被吓到。”哭到一句话都断断续续地说不完整,还不忘梗着脖子争辩。
梁晖被气笑了,“那你下来,我走。”
怀里的人默默收紧双臂,脸往坚硬胸膛的更深处埋去。兔子耍起赖来,只能更流氓。
楼下又传来动静和光亮,俞月瑟缩了一下,梁晖轻拍着她的肩膀,“是电工,在看是哪儿出了问题。”
“梁先生,是电闸掉了,我已经推上去了,明天我会过来再全面排查一下。”电工师傅开口叫人。
“那辛苦您明天上午再跑一趟。”
“好嘞,不辛苦,明天我会顶门过来。”
电工师傅收拾东西,利落走人,楼下又恢复了安静,梁晖抱着人继续往下走。
“你放我到沙发那边就行。”俞月安排自己,也安排他。
梁晖走到沙发那边,她身体一接触到沙发,还没等他松手,已经推开他,往沙发里面缩了进去。他默不作声,冷眼瞧着她的动作。
“谢谢,我已经好多了。”俞月抬头看他,朦胧昏黄的光下,他眼里有她不敢再深看的冷淡漠然。
“你快去忙你的吧,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她用轻松的语气,只是尾音里还带着一点儿不能自控的抽泣。
梁晖站在沙发面前,手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眼神,冷如寒冰的声音,“俞小姐,就算要卸磨杀驴,你这磨卸得未免也太快了点儿。怎么,觉得我很好用,是什么给你的错觉,用一句谢谢,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卸磨杀驴,还是没有觉得我好用。”梁晖俯下腰身,去看她的眼睛。
俞月眼神晃动,声音晃动,“都没有”她气弱到了极点,在他面前,反倒生出了一种理直,“那你想怎么办?”她问他,如果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怎么办,梁晖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总不能你招惹下了我,自己转身就推个干干净净。
梁晖松开对她的钳制,后退一步,朝门口决然而去。俞月盈在眼里未尽的泪水掉了下来,又被她很快地抹去。
梁晖站在门口,良久,回看沙发上那个塌肩塌腰的身影,又大步走回来,拿起沙发上的包,“你想在这边过夜?”
俞月摇头。
“那你不走等什么,等我抱你?”
俞月仰头看着近在咫尺地他,她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听不懂他话外的意思,只看到了他眼神里的凉。
“我要等我人来接。这么大雨,我自己开不了车。”
她的语气明明透着一股可怜劲儿,可她的话怎么这么让人涨火。梁晖舌尖顶了几下腮帮子,凉飕飕的话从齿缝里钻出,“你想等谁来接,那个宝贝儿?”
俞月有片刻的征忪,这片刻的征忪在别人眼里已经变了味道。很好,梁晖心想,你还在原地挣扎什么,人家已经大步向前走了。她手里的选择从来不止你一个,这不是早就该醒悟的事实。
俞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误会到了什么。她张口要解释,话到嘴边,手指微动,又改了口,“你能送我吗?”
梁晖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从嘴角开始止步于眼角,眼底是深海的冰,“虽然我确实很闲,但是也没有闲到要去送别人的宝贝儿。”
他确实是够闲的,梁晖自嘲。脚转方向离开,手却被人留在了原处,梁晖垂下眼眸,去看自己的手,视线从那只与自己交叠的手,移到手主人的脸上。
“松开。”命令的语气。
手没有被松开,反而被握得更紧。俞月想解释那个“宝贝儿”的误会,想问他为什么会过来,为什么要抱她,她明明已经快要把他给忘了,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动摇她的心,可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就是问不出来,因为他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里再没了从前的温度,只有冷和寒。她想,软弱真的会让人胡思乱想,他明明眼神里都是讨厌,为什么你会觉得他还喜欢你。
她松开他的手,在他再一次开口之前,有些话听一次就够了,她绝对不想再听第二次。
“抱歉,还有今晚谢谢你。”
她已经说了三次谢谢,他今天过来不是想要听到从她嘴里出来的比陌生人还不如的谢谢。
“月月!”隋佳从外面冲进来,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前一后两个男人。
“宝贝儿,你慢点跑,非要今天摔一跤才算结束。”老袁跟在后面追,他不过是想从后座拿把伞,她人已经开了车门,冲进了雨里。
梁晖顺着那声宝贝儿看过去,和老袁隔空对望,昏暗的视线里连轮廓都只能看个大概,老袁有些迟疑,“梁晖?”
梁晖也认出了老袁。
跟在老袁身后的男人是方睦州,方睦州看到梁晖后脚步一滞,冲他点了一下头,随后朝俞月走过来。
隋佳都快吓死了,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手机为什么关机,你是想要把我吓死。”
俞月摩挲着隋佳的背,帮她顺气,“抱歉啊,我不知道手机没电了,不怕不怕,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隋佳一路上狂跳的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地,恨不得要把人抱起来打她两下屁股,“你死定了,你姐马上就到,你做好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
“骂就骂吧,她骂我也不多这一次。”俞月已经能想象到利歆的样子,反正她今天晚上的行为也确实该骂。
“睦州,你怎么过来了?”俞月看到走过来的方睦州,有些惊讶。
“我在附近办事情,想着这么大雨你是不是还没走,给你打电话没有打通,就顺道过来看看。”方睦州视线停留在她发红的眼角。
俞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想做一下遮挡。她之前装修的时候去建材市场买材料,意外碰到了方睦州,他也在装修房子,他给她介绍了几家相熟的店家,给了一些装修意见,俞月通过孙晓菲请他吃过一顿饭表示感谢,他后来跟着孙晓菲来过这里一次。
俞月发誓她以后一定要时时检查自己手机电量的问题,因为一个手机没电折腾到了多少人。
“我手机没电了,还让你跟着过来跑一趟,真的很抱歉。”俞月语气里都是歉意。
“这有什么抱歉的,男女之间不就是你欠我一次,我欠你一次,欠来欠去就成一家人了。”隋佳看到俞月没事儿,给利歆发完信息,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她开玩笑打趣着面前有些拘谨的两个人。她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她早就看到了那个前老板。就目前方睦州和前老板来说,她绝对站方睦州。
梁晖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当想象成为现实摆在你面前,五脏六腑都着起了火。
俞月听到了外面利歆的声音。她为了少挨一些骂,想去迎人,起身的时候,半软的腿踉跄了一下,幸亏隋佳和旁边的方睦州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摔倒。
利歆挺着一个大肚子,疾步如飞地走过来,攥住她的胳膊,恨铁不成钢,“俞月,你可真是。”真是了半天,也没真是出什么,最后扯人到了自己怀里,摸着她的头发,“你简直比我肚子里这个还折腾人。”
俞月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肚子,“我是她小姨,自然要更折腾一点儿。”
利歆做了隋佳想做的事情,照着她翘挺的屁股拍了两下,“你手机以后要是再敢给我随便关机,你也就别想当什么小姨了。”
梁晖想要扶人的手停在半空,最后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和老袁走去了室外。
男人之间的重逢,没有什么过多的寒暄,只有吞云吐雾,更何况两个男人大半的心思都在屋内。
“她…俞月,以前是出过什么事情?”心思百转千回,郁结横冲直撞,可再怎么绕到底绕不过一个她。她在空荡屋子里的独舞,她蜷缩在地板上的身影,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想要眼前人给他一个答案。
老袁现在才对上号,“你是她那个前老板男朋友?”
梁晖被这个绕嘴的称呼搅得心里烦躁,因为一个前字,他轻吐一口烟雾,点头认下,“对。”
“她之前出过一场车祸,大概有十年了吧,好像就是在这个日子,也是一场大雨,挺严重的。”老袁叹了一口气。
梁晖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从别人口中得到确认,心好似被什么给重重地击过。
“她不能跳舞是因为这场车祸?”
老袁点点头。
梁晖想起刚刚在雨幕里看到的舞姿,“她以前,很会跳舞?”
老袁看梁晖一眼,“你不记得她,她是我们学校的。”
梁晖迟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愕然,“我们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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