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的大在于雄厚,城本身建造的历史,城中各方汇聚的文化。
白久初见永安,他能感受到的,只能是前者的雄厚。
儿童的惊呼声还在白久的耳中环绕,他看着眼前突兀的城墙,那种高好似没有尽头,遮住了半边天,遮住了秋季温吞吞的太阳,定睛望去,隐隐可见到,在那每一块的城砖上有着历史篆刻的痕迹。
左右两边一直延绵好似没有尽头。这座巨大的城郭占据了不知多少里的方圆,历经千年的风雨,巍然的屹立在世上。
大虞的京都,更早更是大唐的京都。两朝之都,千年不倒。与它同代的有些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好一点的,也成了残垣断壁罢了。
中州第一雄城,或者说是天下第一,每一个都能代表它的能力。
白久仔细的望了一眼这样的雄城,心想,果然天下第一!
城墙很厚,更是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从里到外共开有十六个门洞。可即便是如此,每天进出的民众也总是挤的满满的,更别说这几天,天下学子齐聚永安,城门都已经快进不去了。
管道的两侧有几家卖茶的小店,斜阳透过青树落叶,洒下道道残影。
白久随便走进一家,端着一碗白茶水,静静的看着管道上来往的行人。
卖茶的大娘热情的问道:“是来参加文举的学生吗?”
白久笑着点了点头。
可能是天生对读书人的喜爱,大娘看到后,便在白久的茶壶里添了一些茶叶。
“从哪里来?又是哪座书院的学生?”
白久将茶碗放下,说道:“西凉那里,从小在家自读,没有去过什么书院。”
卖茶的大娘流露出诧异之色,“西凉啊?一个人?”
白久没有隐瞒,又点了点头。
大娘听后连忙坐在白久的对面,用眼神挪了挪坐在官道两侧的乞丐,提醒道:“小伙子,一个人在外可要注意,永安城人多繁杂,不要被那些外表给骗了。”
白久有些不解。
大娘低声解释道:“那些人啊,白天是乞丐,晚上换了衣服就成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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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从远处的树林中拐入官道,其中年轻男子头戴高冠,腰悬白玉,比起街道上的赶路人,更像一位散步到此的贵人。女子的年龄不好分辨,乍一看如少女般模样,皮肤水嫩,下巴尖尖。又一看却像三十岁的风情,朱砂眼眸,身姿妖娆。两人行走在官道上,一时间便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女子面容清冷,目不斜视,只是静静的向前走,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路人的眼光,些许抱怨道:“王南庭,不坐马车走着进城?这样招摇过市让城中的长辈知道了,还不得挨骂?”
年轻男子笑着说道:“就是要招摇过市,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何况有你这个长辈在,还怕被城里的长辈骂?”
女子收敛几分妖娆身段,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少女几分,些许微怒道:“辈分是这样论的,但是年纪咱俩也都一样。进城前,家中的长辈可是交代过的,能低调就低调,到时候真的挨骂了,我可不护着你。”
年轻人自然知道家中长辈所讲,但是他偏偏不想如此,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家里的人好不容易熬出头几年,既然是四大家族,何必再过的如此谨小慎微。
所以他坦然的说到:“小娘,我们不考学,也不武比。既然只是来走亲访友,那就不怕别人看到。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我王家为朝廷在夜里走了这么久,也该见见太阳了。”
女子并未点头,却也并未摇头,只是说道:“如此任性,挨骂是肯定的了,家里的长辈听说了,也肯定会很生气。”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依旧缓缓前行,说道:“你信不信,挨骂是有的。但是绝对不会生气,甚至在心里觉得我做的对。”
女子撇了撇嘴,却并未说话。他的这位侄儿从小便在家中是出了名的聪慧,如今刚刚而立之年,便已经接管了家中一些生意。此次两人一块不远万里来到永安城,便是家中长辈的意思,要让他在永安城中,为家里埋一条“线”。
无论成功与否这都是一次尝试。
王南庭目光向周边扫去,目光所及之处,刚好与一位身着破旧的白衣少年相遇。简单的目光触碰,并未做过多的停留,甚至他都无法记住那少年的样貌。
“进京赶考,科举武试,妄想鲤鱼跃龙门。实则只是从乡野湖泊,进入了皇家这座大鱼塘而已。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到底是庭前的燕子,还是庭外的青鸟,是时候给个答案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永安雄伟的城墙,嘴角微笑,剑眉轻挑,尽显英俊风流。
“永安城,我王家,来了。”
.......
除了那些达官贵人有永安府特批的进城条外,任何人进城都要排队等待,接受检查。
等待本就是很无趣的,尤其是这样的等待。
一棵枝叶稀少的矮树落在官道一旁,矮小的树干和稀少的枝叶并不能遮挡一整块阳光,以至于连卖茶的商铺都没有落座。
有一位光着脚的少年坐在树下,人静蝉闹。他衣着破烂灰头土脸,双脚更是裹满泥土,像是一位逃难而来的乞丐。
他并非乞丐,因为他并不乞讨,也不说话。
白久从怀里拿出了几两碎银,还未放在少年的身前,便引得周围数位乞丐的围观,表情很是不满。
少年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白久手里的碎银,说道:“我不缺钱。”
白久说道:“可你看起来并不容易。”
少年说道:“千山万水哪有那么容易。”
白久问道:“武举?”
少年反问道:“文举?”
白久没有说话,那位少年再次闭眼,也不再说话。
天下学子齐聚永安,见面道辛苦。
……
永安城的城门洞长且阴暗,远远的那头,就好似一个发光的圆圈。隐隐可见那已经落了一半的红日,红色的光线斜射下来,可侵蚀不了多久就被那嘈杂与黑暗所吞噬。
白久知道永安城的原名叫长安,改朝换代时顺带改了名字。
白久也知道,书本上有一个很有意思,且很霸气的推理。
天下的财富在于中洲,中洲的财富在于大虞,而大虞的财富在于永安。
永安城是天下财富的聚集地。
他忽然想起自己跟二哥说起这句话时,二哥所流露的从来都是不屑于顾。这个世界最有钱的家族是陈家,若不是永安城是当朝皇都,区区一群二流生意人,凭什么也敢称天下财富?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永安城的人都很骄傲,这种骄傲就好似他们千年来传承下来的文化一般。而且他们很有风度,这种风度是对外来人的宽容,对恶人的不屑。
人说永安城是君子城,一城的正气,满城的豁达。也有人说永安城是罪恶之城,那一个个的达官贵人,哪一个不是手中沾满鲜血。
……
白久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他从陈家里便准备好的东西,那上面写了几行字,是永安城那四座最为出名的学院。
天择院,清风院,紫杉附院,百花巷,四座学院,屹立在永安城的四个方位,合称天齐四院。
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无数年来,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有改变,但唯有修行不变。这世上有很多的学问,百家争鸣各指一方,自然需要有一个标准,来分出孰强孰弱。
文举和武举很大程度上,是朝廷给予平民子弟一次鲤鱼跳龙门的机会,没有地域限制,没有严苛要求,无论你来自大虞的哪座州郡,甚至并非大虞之人,都可以参加。而对于修行者而言,同样也有一场类似这样的比试。
天府五洲,少年天才齐聚一处,互相争名,好不精彩,好不热闹。
大唐时期的朝阳比便是如此,然而唐皇消失人间,大唐失其鹿,群雄逐鹿数十年,朝阳比也便不复存在了。
如今新朝大虞坐拥中洲半数江山,便也成为了如今最有能力也最具权威的东道主。
如此,便有了潜龙试。
多少小鱼优哉游哉碧水中,一场争渡为求鱼龙变,人间复见龙门,紫金白磷争相跃。
..........
三年文举,五年武举,而潜龙试就在这两者相遇的第二年。
数十年来,天下强者有半数出自潜龙试,就连当今大陆上的那几位被称为最有希望的年轻人,也都有过参加潜龙试的经历。众所周知:大虞文武七斌中的四人,北州雪原的两位公子,东洲的那几位逍遥散人,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当今的大物。
当然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人们关心的是,明年的潜龙试会有谁来参加?
剑宗封山已有十六年,那么这次会不会因此开山?如果西门夜出山来此,道门的天宇呢?雪山宗新一代的领头人是谁?西洲的佛宗弟子还会来永安城吗?落雪楼的乔姑娘会不会提前出楼?除了这些,永安城的人最关心的是,天齐四院会不会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天才。
白久并未想那么多,从陈家出发之前,陈老太爷说过,如果真的要选,清风院是最为不错的选择。因为那里读书人多,修行者少,更像是一座书院。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
永安城的城民豪放,却也不失文雅。大街上随处可见佩剑而行的年轻人,青衫长剑看着好似不出尘的年轻剑客。然而街上一旦有杂耍的,他也会跑过去观看,并且拍手叫好。
女子们的装扮花样繁多,比之西凤城,看着要更新颖一些,淡妆、浓妆、清纯,妩媚。如今已经秋季过半,天气已是微寒,但还有女子穿的很是清爽,胸口的那片白嫩,煞是引人注意。
街道上的人多的乱杂,蛮人们豪迈的裸露着自己的胸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衣衫上留着白印的北燕国人,在这灯红酒绿的地方驻足观望,掩饰不住的是内心的兴奋。离阳商人的交谈声,东洲帮派的聚集呐喊声,以及宅院内传来的丝丝竹声。
全世界的富贵与风流都好似聚集在了这里,这便是永安。历史与文化,现代与实力。嘈杂声与竹笛声的对比,刀剑的锋利与美人温柔的呼应。
白久背着行囊在这人群中穿梭着,感觉好生的眼花,不时的停留观望一下。只是他身上的破旧的白衫和沾满泥土的布鞋,在这繁华的地方显的格格不入。
城中的客栈很多,但是这几日人也很多,他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的。
夜深,少年倚在窗头,望着星空怔怔出神。他在将脑袋中看到的长安城与书中写到的重合在一起。
打更的从楼下经过,锣声惊醒少年梦。他望着夜幕下的永安,胸中有书生意气,眼中有明媚光辉。
时光似箭如流星,进京赶考求功名。
心中所念,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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