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言当晚就失眠了,躺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才想通,以后林耀宗的事她一概不掺和,何非她也尽量避开,遥想高中大学时期也有不少追她的男生,可没一个像何非这样厚脸皮死缠烂打的,连她的私人生活都受到了影响。
紧接着她又想到了程家逸,那个青春期唯一一个让她产生好感的男同学,他的再度出现也让她的心情相当复杂。
翟燕在知道他俩目前来往甚密后很激动,嚷嚷着说什么程家逸仍然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
林杏言不置可否,高中三年都没等来一句表白,现在她落魄如丧家犬,而他家世显赫留学归来,反倒想跟她在一起了,这不是纯纯有病吗。
自嘲完毕又是一阵怅然,张浩闯及他家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彻底寒了心,身边真有合适的男人出现她才不会拒绝,她尚年轻,又漂亮,何必要顶着寡妇的身份遭人指点一生。
大概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客流量最好的周末,梧桐雨的林老板哈欠连天无精打采,单手撑着额头眼皮直打架,配上凌乱的刘海颇为娇憨,有客人的时候她就起身招待客人,没客人的时候她就趴在柜台边打盹,即使困到如此程度她也不忍心闭店休息一会儿。
谁知道那一会儿少挣多少钱呢。
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响桌面,发出清脆的两声。
林杏言睡眼惺忪地抬头,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顺着手指往上瞧,精美的腕表,蓝白的衬衫,清俊的容颜,以及金丝眼镜下含笑的眼睛令她瞬间清醒。
程家逸轻笑一声,“这么睡能舒服吗?脸上都有印了。”
林杏言揉了两下脸,抬眼看他,“你怎么来了?”
程家逸:“你忘了,我们约好今天下午一起喝茶,你迟迟不到,我只好来找你。”
好像确实有这回事,可惜昨晚那通闹剧后,林杏言早忘了个干净。
看一眼表,此刻是下午三点,距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期间程家逸只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到,连个电话都没打。
“对不起,我给忘了,刚刚店里客人有点多,没顾上看手机,然后就……”林杏言拢了把头发,语气愧疚,“睡着了。”
程家逸一怔,眼神变得宠溺,“昨晚没睡好?困就回家去睡,你这么个睡法,店里来了坏人都不知道。”
林杏言在他暧昧的注视下,脸有些发烫,她勉强笑了笑,“今天状态不好,不能陪你去喝茶了,不好意思。”
“我并不是只想跟你喝茶,你知道的。”
最终,林杏言还是上了程家逸的车,车内装饰干净沉稳,前头摆着单位通行证和国旗,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她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性子。
程家逸八成是想对昨晚的偶遇作出解释,他愿意同她解释的话,她是很乐意听一听的。
清幽阁是静桐市出了名的高档场所,不少上层文雅人士的聚会首选之地,穿着中式旗袍的女服务生身段万里挑一,黄铜香炉内檀香袅袅,混着幽幽茶香醉人心脾。
程家逸作为这里的常客,只需一挥手一点头就能让领班明白他的意思。
林杏言被他带着来过几次,只觉得自己拘谨的像个秘书,还是小吃街米线店那样的环境让她放松。
一壶花茶几碟茶点,二人相对而坐,俱是沉默不语。
程家逸给林杏言倒了杯茶,淡粉的花瓣在白瓷杯中浮沉,雾气酝腾,将林杏言原本清亮的眸子覆上一层薄纱似的霜,她眼眸微抬,眼睫轻颤,青涩一如当年。
“这种花茶一年只上一次,味道很好。”程家逸将茶杯往林杏言面前一推,“我就叫他们留出来一些,想着带你过来尝尝。”
林杏言抿嘴一笑,“我不懂茶,喝不出好坏,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被你喝掉,不算暴殄天物。”
林杏言也不再客气,端起白瓷杯仰头饮尽,顿觉满口清香,余韵无穷。
放下茶杯,她道:“家逸,昨晚的事,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程家逸握着茶匙的手一滞,又不紧不慢地拨弄起茶叶,“我跟何非确实认识,那天送你回去,我也认出了他。”
“之所以没告诉你,是不想你卷入麻烦。”程家逸放下茶匙,又给林杏言续了杯,“但既然昨晚你都看到了,我想,还是有必要向你解释清楚。”
林杏言便等着他解释,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程家逸见她等的认真,忽觉好笑,嘴角一扬,问道:“杏言,你怎么看何非这个人?”
林杏言稍加思索,“……何总跟我不过是路人交情,我不了解他。”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你讨厌他吗?”
“……讨厌。”
程家逸笑意收敛,终于正色起来,“那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林杏言没有立刻回答,何非算不算好人呢,在她心里应该是不算的,他为人狡黠且举止轻浮,已经惹恼她不止一次,算上昨晚,她都不记得被他白白调戏过多少次,占了多少便宜,可要说他坏,倒也坏的不纯粹。
“他是个聪明人。”林杏言思来想去说。
程家逸盯着杯中浮沉的花瓣,轻轻点头,“短短几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货车司机,到身价千万的物流公司老板,他确实很聪明,就怕聪明用错了地方,到头来反倒坑了自己。”
林杏言听出他话里有话,蹙眉不展,语气不满,“你还是老样子,家逸,说话总喜欢卖关子,就不能一口气说清楚吗?”
程家逸诧异于林杏言表现出的急躁,竟能对他说出这种埋怨的话来,颇有些急不择言的意味。
然而也可以理解为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他记得高中时她就是个好奇心蛮重,且心直口快的小姑娘。
这么多年,她倒是一点没变。
“局里怀疑瑞风的生意不干净,但也抓不着确凿证据,每回都能让何非避过去,所以,他们想让我探探虚实,看能不能获取到有用的东西。”程家逸看着她道:“如果他真干了什么违丨法行当,也许会有求于我。”
林杏言久久没有出声,既没喝茶也没去拿碟里的茶点,她看着程家逸的眼神突然奇怪,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其中更多的是震惊,短短一句话,有太多令她震惊甚至是不解的信息。
常倚兰每次提到何非大多也都是讲他飞黄腾达之后的事,对他之前的艰苦奋斗提及甚少,林杏言不好奇,也不在意,讨厌归讨厌,人家有本事,她打心底的认,只是她没想过何非会涉及到犯丨罪,那么大的公司,几百号员工,他们就一概不知吗?还是互相包庇,毕竟唇亡齿寒,谁不是普通人靠着一份薪水养家糊口。
如今被市局盯上,被拥有强大家世背景的程家逸盯上,八成不挖到点什么是概不罢休了。
只是程家逸这么个凉薄性子,竟愿意以交朋友的方式去接近何非,获取他的信任,这不是欺骗吗?为何他如此随意的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林杏言突然不自在,就像坐在对面的不再是她熟悉的老同学,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突然后悔过来了。
干嘛要知道这种事,明明跟她毫无关系。
“是么。”林杏言装作漫不经心抿了口茶,“能让你亲自出马,看来他们很重视这件事了。”
程家逸低头笑笑,“我也乐意会会他,何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是吗?”
林杏言开始走神,习惯地摘下菩提在手心搓捻,珠身摩擦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声。
程家逸看了看珠子,又看她,“杏言,你信佛?”
林杏言摇摇头,“我信命。”
“的确,有时候世上好多事,就跟命运安排好的一样。”程家逸往小碟里夹了一块精致的小点心,递给林杏言,“比如此刻,你我重逢。”
林杏言盯着糕点上镶嵌的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总觉得刚刚那句话别有隐喻,可惜她早就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懒得去追究话中深意。
反而,此刻满脑子都是何非。
程家逸的假意接近,他是真的一点没意识到,还是另有打算?
程家逸见林杏言不语,只当她是为自己刚刚那句话而触动,当即再度出言试探,“你还记得高中时他们都怎么说我们吗?”
林杏言笑笑,“现在想想,那种玩笑是真的很讨厌。”
“是吗,我不觉得。”程家逸认真道:“我也不觉得现在跟你表明我的真实想法很迟,杏言,其实我一直……”
林杏言忽然一阵心慌,果断叫停了他,“家逸。”
她隐约猜到他想说的话,却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老实说,她打心底享受二人目前的暧昧状态,就像高中一样懵懂单纯,现在他突然要挑明了说,她属实无法接受,要知道这种事一旦戳穿,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有些话,请你三思。”林杏言紧紧握着手串,手心的汗将珠身浸泡的光滑,她眼神避开糕点上花瓣,与他对视,“谢谢你信任我,愿意跟我说那些,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对他吐露半字。”
林杏言说完起身,不敢看程家逸的表情,“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来不及等他说话,林杏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屏风后。
程家逸自斟自饮,眼中阴晴不定,他倒是相信林杏言不会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去,他只是觉得把她也算作计划的一环,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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