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燕早有预料,所以并未表露出紧张。
在她看来林杏言跟程家逸之间的事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俩人又没在一起过,谁青春期还没个对异性心动的时候呢?
“我们是高中同学。”
“嗯,我知道。”
翟燕:“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何非一脸认真,身体微微前倾,“杏言喜欢过程家逸,对吗?”
翟燕犹豫了几秒,为难道:“我这么说吧,那时候班里没哪个女生不喜欢家逸的,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温润如玉,形容的就是他那样的男生,杏言对程家逸也许算不上喜欢,但至少崇拜是有的。”
何非听罢,眉头皱的愈发紧。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纵然被无数女生爱慕,他的心也只在林杏言身上,这样的感情才是最可怕,最难断的。
温润如玉。程家逸现在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如今消了些温润,多了些深谙世事的成熟。
他一路坎坷,几乎是从泥里摸爬滚打上来的穷人家的孩子,恐怕是毕生学不会那四个字的精髓了,如果那才是杏言真正喜欢的,他想改变,难如登天。
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从心里往外渗透,从眼神中流露而出,连嘴角都不自觉耷拉了下来,“那,杏言后来还喜欢过别人吗?”
翟燕仔细回想了她们相识的十余年,似乎除了程家逸之外,她再也没对其他异性动过心,那些向她示好的男生前赴后继,皆是被她礼貌的拒绝。
“没有了。”
何非眼眸一敛,黯然失神。
“不过。”翟燕脑中灵光一闪,“那次倒是不知道算不算……”
何非抬眼,“哪次?”
翟燕在脑海中快速整理了遍细节,说:“忘了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学校放假我俩一块回家,中途大巴车停服务区休息,她就一直盯着个男人看,那男人邋里邋遢,无精打采,像个要饭的似的靠着车坐着。”
何非脸一黑,“然后呢。”
翟燕一拍大腿,一脸恨铁不成钢,“然后?然后杏言非说他身上有股忧郁气质像她偶像金城武,还非要下车给人家送水,跟魔怔了一样,我拉都拉不住,何总你说好不好笑?”
“金城武?????”
何非相当震惊。
活了快三十年,尤其在遇到林杏言之前,他都对自己的外貌毫不在意。步入社会后,跑运输的师父告诉他对于男人来说搞钱才是第一位的,有了钱,就算长了个猪脑袋也不缺女人。
后来他一心搞钱,身边确实有过不少女人,可时间久了,也觉得索然无味,再无一无所有时初遇林杏言的怦然心动。
“嗯,金城武。”翟燕诧异于他的激动,拿筷子敲了一下碗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其实那时候金城武早就过时了,可杏言就是这样,特立独行的很。”
何非沉默了。
她的偶像怎么能是金城武呢?不该是手机屏保上那个有着浓黑眼线的妖孽男人吗?
所以他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那圈眼线,他饱受了多少非议啊!
他现在既不像金城武,也不像要饭的,林杏言跟翟燕谁都认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落魄的货车司机。
翟燕发现何非脸色又变了,从闷闷不乐变的兴奋,就连眼神都透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狡黠光彩。
“我就说,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何非丢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起身就走,都没跟翟燕打声招呼。
过一会儿沈昱泽回来了,何非不在正合他意,这家伙太能抢风头,无论谁坐他身边都会黯然失色的。
可此刻留他跟美女独处,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尤其翟燕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一副不想闲聊的样子,他几番欲开口,最终还是埋头吃起菜。
“沈主任。”翟燕冷不丁开口问他:“何总是不是不喜欢金城武啊?”
“啊?”沈昱泽以为自己听错了,何非跟金城武?这俩人有个毛线关系啊?
翟燕见他疑惑,索性把刚刚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沈昱泽听完瞬间瞪大了眼,“你是说,你是说林杏言大学的时候曾对一个长得像金城武的货车司机一见钟情?”
俩人仔细一核对,就连翟燕也觉得不可思议,“那男的竟然是何非?也难怪杏言没认出来,他变化也太大了吧!”她一拍脑袋,赶忙拿手机就要打电话,“杏言肯定还不知道呢!”
沈昱泽把她胳膊按下,摇了摇头,“不用管,他自己会去说的。”
翟燕听罢,悻悻放下了手机。
夏夜凉风习习,气候舒爽。
一名女客拎着购物袋从梧桐雨内走出,年轻靓丽的老板娘将她送到门外,二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目送她骑着电车离开,林杏言收敛了笑容,眼中露出几分疲态,正打算回店收拾收拾关门回家,就被街对面一辆刚刚停稳的黑色路虎吸引了视线。
她脸一黑。
现在都快十点了,何非这个时候来干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来找常倚兰的,她也就没在意,转身回店里继续收拾卫生。
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浓重酒气扑面而来,林杏言一闻到这刺鼻的味道,好不容易维持了小半个月的平和心态瞬间荡然无存,她此刻怒火中烧,何非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先开骂了:“姓何的你敢酒驾?你疯了吗?我要举报你!”
林杏言握着扫把气的发抖,何非先是愕然,随后暧昧一笑,如释重负,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扯到怀里,抱得很紧。
刹那间,林杏言大脑一片空白。
她已经懒得去数这是自己第几次被这家伙轻薄了,一定是她一次次的容忍退让才让他愈发嚣张的,显而易见的是今晚他是真醉了,不敢不该冒这么大风险开车过来。
这一次,她绝不饶恕。
林杏言正准备发力挣脱,然后拿扫帚把他打出去,忽然听得耳边一声满足叹息,“杏言,我们是命中注定,真的。”
“……”
“其实我们很早就遇见过了。”何非将她搂的更紧,下巴抵在她肩头,笑的眉眼弯起,一脸甜蜜,“还记得你在高速服务站给一个司机送过水吗?他中暑了,又累又热,要不是那瓶水,他可能就死掉了。”
封存的回忆被一眼唤醒,林杏言只觉得自己内心某处遭遇重击,让她忘了反抗,忘了出声,忘了一切,只记得当时不顾翟燕阻拦义无反顾去找他时的执着。
那是个怎样的青年呢?落魄的就像八十年代的流浪歌手,郁郁无成,沉默寡言,他身材偏瘦,被汗浸湿的白背心却印出结实腹肌的轮廓,两条长腿蜷缩着,任由手臂交叠搭在上边,她递水时他抬眼看她,眼神坚毅且温柔。
萍水相逢,最是令人难忘,两朵浮萍各自乘流,毕生不会再有交集。
林杏言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颤抖:“是你?”
“嗯,是我。”何非抵着她的额头,满目柔情,“还需要更多细节来确认吗?”
林杏言看着他,探究着他翻天覆地的变化,凝视着他狡黠的眼线,久久未语。
“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杏言。”何非腾出一只手将她鬓边碎发拢到而后,指腹滑过她的脸颊,“我在想,这么美的小妞,要是老子女朋友就好了,老子一定把她宠上天,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纵使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林杏言也只能强行压下,冷声道:“那又如何?”
她面无表情地挣脱,整理了袖口的褶皱,语气平静,“是你又如何?你怎么想的,关我什么事?”
“我是怎么想的不重要啊……”何非扯了扯领口,见林杏言故作高冷又好气又好笑,“关键是你是怎么想的?杏言,你不觉得我们再次相遇是上天安排好的吗?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鬼样子。”
林杏言瞪大眼睛:“你变成这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何非抿了下唇,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霞色,“你当时用个人妖似的男明星当屏保,我还以为你就喜欢那样的男人……”
什么手机屏保,什么男明星,哪样的男人?
难怪第一眼见到何非就让她觉得不舒服,帅是挺帅,偏偏捯饬的不像个正常人,有种东施效颦未得其髓的既视感。
仔细回想那时细节,她再次沉默了,看向何非的眼神渐渐复杂,带着几分怜悯和欲言又止。
他竟真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他到底是怎样说服自己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改变的?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她摘下手串在指尖绕了几圈,不自觉笑了声,“……我那个手机是前一天刚买的,屏保什么的都是系统自动设置的,三小时一换……何总,你这误会大了。”
何非久久没出声,只觉得眼周似有灼烧般的疼痛。
原来是这样。
他顶着所有人的嘲笑,为一个莫须有的执念自作多情了五年。
他想到重逢林杏言的那晚,他还笑着问她:好看吗?林杏言。
简直可笑。
何非原本灼热散光光芒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如同失了魂般颓丧,他已经不敢看林杏言了,他怕迎上她戏谑嘲弄的眼神。
“是误会么……”何非似是自言自语,干笑了两声,转身便朝门口走。
“何非。”林杏言突然叫住了他。
何非诧异回头,幽暗迷离的灯光下,林杏言嘴角轻扬,美目璀璨如星,“喝了酒,就别开车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